苏怀瑾和李漱玉赶到?清宁殿的时候,外?头已是候了一群宫女太监，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的李公公。

苏怀瑾心下一沉，看来李端宁是特?意叫了皇帝来的。到?时候,只等皇帝看见?那一幕，这?婚事?自?己便推脱不得,谁曾想阴差阳错的，进去的人竟是沈鹤。

李漱玉快步上前去,沉声问李公公：“父皇在里面？”

李公公点了下头,神色有些尴尬，“在……在里边呢。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公主快去劝劝吧。”

“进去看看。”李漱玉蹙眉，朝身后的苏怀瑾示意了一下,便快步进了清宁殿内。

苏怀瑾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一进殿，便看见?皇帝脸色阴沉的可怖，正站在李端宁的床榻前。

李端宁跪在地上,身上的大红色簇花云烟裙在身侧铺了一地,她发?髻散乱,脸色潮.红,衣裳褪了半边,露出白皙的香肩,万分香.艳。

沈鹤直着身子跪在一旁，衣裳却是一丝未乱。

“父皇！”李漱玉走上前去，又看了一眼跪着的李端宁,“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你姐姐干的好事?！”皇帝怒不可遏地指了指李端宁，“堂堂长公主，竟用迷.情香这?等下作之物来勾引男人！”

而且这?男人,还是沈昱衡的儿子沈鹤！

苏怀瑾站在李漱玉身后，偷偷看了一眼沈鹤，见?他衣衫整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他心中终究还是十分愧疚，毕竟今日若不是他叫沈鹤替他送信笺过?来，沈鹤也不会摊上这?档子事?。

李漱玉见?皇帝这?回是真动了怒，便柔声劝道：“父皇息怒。”

“你要朕怎么息怒！”皇帝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声音嘶哑，“前些日子还跟朕说要嫁给那苏小公子，今日就在寝殿里头和沈统领亲.热！你是长公主啊，你自?己不要脸面，难道华国就不要脸面了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端宁这?才抬起头来，分辩道：“儿臣本来是叫苏小公子来的，谁知道来的是沈统领？”

“你还有理了？”皇帝一听她这?番言语，更是气的不轻，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在一旁。

李漱玉连忙吩咐一旁的宫女搬了凳子过?来，又亲自?扶着皇帝坐下，“父皇别生气了，小心身子。”

一旁的太医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禀道：“启禀陛下，那香炉里头的香确实是迷.情香无疑，但剂量不多，加之沈统领常年习武身子强健，所以并没?有受迷.情香的影响。”

说着，他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才继续说道：“所以，应该只有长公主一人动……动了情。而沈统领神智清醒，并……并未对?长公主做什么不轨之事?。”

皇帝听了这?话，头疼的更是厉害。

就算没?有太医这?番话，他也根本没?法儿把?这?罪责推到?沈鹤身上。

沈昱衡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与他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交情，怎么忍心让他儿子背上一个玷污长公主清白的罪名?？

再者，他方才进来时，便看见?沈鹤直直地站在榻前，神色冰冷，是端宁自?己宽衣解带，媚.眼如丝地攀上他的脖颈，这?情景，跟着进来的宫女太监可都看见?了，他虽是皇帝，却也不能?歪曲事?实。

皇帝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下去吧。”

而后他扶着椅子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李端宁面前，声音冷寂：“你做出这?等罔顾皇家颜面之事?，实在令朕寒心。自?今日起，你便在清宁殿中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殿门一步。”

李端宁不可置信地仰起脸来看着他，“父……父皇！”

要知道她虽然向来骄纵任性，可父皇从没?有禁过?她的足。

皇帝却并未理会她，转过?身去看着跪的笔直的沈鹤，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今日之事?，不怪你。”

说完这?话，他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李端宁一眼，这?才一拂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清宁殿。

皇帝一走，殿内的几人便也跟着出了清宁殿。

苏怀瑾见?沈鹤出来，连忙上前去，十分愧疚地说道：“沈兄，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沈鹤却笑着拍了拍膝盖上沾着的灰，摇头道：“没?事?儿。我一进殿，便觉着那殿里的气味不对?，所以有意屏住了呼吸，并未受那迷.情香的影响。今日若是你去了，怕是要着了长公主的道儿了，你就当，是我替你挡了一劫吧。”

他的笑容爽朗而真诚，苏怀瑾只觉心头一热，诚恳地说道：“多谢沈兄。”

“都是小事?。”沈鹤笑了笑，余光瞥见?一旁的李漱玉，又道：“漱玉公主似乎在等你，你快去吧。”

苏怀瑾转头看了看，见?李漱玉确实站在宫道一侧等着，便朝沈鹤抱拳道：“那我先告辞了。”

与沈鹤分开后，他便径直走到?李漱玉跟前，淡声问道：“公主还有事?？”

李漱玉笑道：“今日之事?，就算作是我向公子道歉的诚意了，公子觉着如何？”

苏怀瑾懒得与她计较这?些，且今日她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与公主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罢。”

“不过?……”他忽而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兴致盎然地看着李漱玉，“公主曾说，陛下许你三愿，如今想来，我倒是对?前两愿颇有兴趣。”

“公子想知道，我告诉公子就是了。”

李漱玉淡淡勾唇，“这?第一愿，许的是让父皇答允把?我嫁给景云。景云出身不好，是个穷苦书生，父皇瞧不上他，可最终耐不住我苦苦相求，还是答应了我这?一愿。”

“哦？”苏怀瑾饶有兴味地看她，“不知这?第二愿，又是什么？”

“这?第二愿嘛……”李漱玉轻轻笑了笑，似带了些许薄凉的意味，“许的是，我要李端宁，给我夫君偿命。”

苏怀瑾的神色骤然一僵，半晌才回过?神来，蹙眉问道：“长公主……杀了你的夫君？”

原来李漱玉与长公主的仇怨……竟是源于此处。

“是。”李漱玉神色平静地点了下头，“我要父皇用她的命偿还景云的命，父皇不允。”

苏怀瑾心道这?愿望陛下怎么可能?答应？毕竟李端宁是他的亲骨肉，而杨景云不过?是他瞧不上的一个穷苦书生罢了。

不过?李漱玉能?许出这?一愿，也是对?李端宁恨到?极致了吧。

“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李漱玉忽然开口，“我今日叫你来，其?实是真的有要紧事?。”

“何事?？”

李漱玉道：“上次你让我查的同心结一事?，算是有些眉目了。”

苏怀瑾闻言一喜，连忙追问道：“可有线索了？”

“我派人细细查了当年那几个经手母妃礼物的宫女，她们中的大多数都已足了岁数放出宫去了。只剩下一个叫素梅的，因?一手绝佳的刺绣功夫被留在了锦绣阁里头做绣娘。”

李漱玉顿了顿，又道：“若是公子明?日得空，可以来宫中，我将她叫来问问。”

“好。”苏怀瑾赶紧点头应下，“多谢公主。”

“公子客气了。”李漱玉轻轻一笑，“我答应过?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

南侯府。

苏怀瑾一进西院，便看见?微瑶正神色焦急地站在卧房门口等着他。

微瑶见?他回来，连忙跑下台阶，急急迎上前去：“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真的差点出事?，不过?有惊无险。”苏怀瑾熟练地牵起她的衣袖，“外?头晒，我们进去说。”

进了卧房，苏怀瑾便把?方才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与微瑶听。

微瑶听完，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多亏了漱玉公主，不然长公主怕是要得逞了。不过?……倒是委屈了沈统领，还好陛下未责罚。”

“此事?本就是长公主一人之错，想来陛下也不能?歪曲事?实，强行将罪责推到?沈统领身上。”

说着，苏怀瑾笑着朝微瑶靠了过?去，“陛下已下令禁了长公主的足，往后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此事?也算是终于了结。左右今日无事?，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

他的声音忽而低了几分，又道：“那日你送我的香囊……我还未还礼呢。”

微瑶红着脸往旁边躲了躲，“只说要出去逛便是了，好端端地提香囊做什么。”

“那你就是答应了？”苏怀瑾开心地站起身来，不等她答话便径直进了里间，“我去换身衣服，你等着我。”

正是晴好的天，街边的商贩挨挨挤挤地站满了长街两侧，好不热闹。

微瑶跟在苏怀瑾身后慢慢地走着，以前她与春桃出来时，只顾着找吃食，倒是没?看旁的，如今步子一慢下来，倒是看到?好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苏怀瑾在一个卖花的大娘面前停了下来，俯身从她的担子上取了一枝颜色极美的海棠，笑着递给她道：“这?海棠花，你可喜欢？”

那朵海棠虽未盛放，花尖上却带着清晨的露珠，看着十分清丽动人。

微瑶笑着点了点头，“喜欢。”

苏怀瑾便从怀中取了铜钱递过?去，转身将那花枝柔柔地插进她的发?间，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好看。”

微瑶听得他说好看，忍不住抬头道：“你是说这?花儿么？”

“自?然是说你了。”苏怀瑾笑着替她将那花枝簪紧了些，借机凑到?她的耳畔，“这?海棠，哪儿有我的微瑶好看。”[1]

微瑶羞赧地往后退了退，“怀……怀瑾，这?是在街上呢。”

她脸颊微红，更是分外?楚楚动人，苏怀瑾心头微微一动，正想转身再替她挑一枝别的，却听得前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苏公子！”

他抬起头来，却见?是谢蕴急匆匆地朝自?己奔了过?来，手中还拿着好几张写了字的宣纸。

“谢公子？”苏怀瑾不由得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这?是急着去哪儿呢？”

谢蕴停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将气儿喘匀了，他将手中的纸递给苏怀瑾，指着上头的字说道：“上次答应为漱玉公主作词一阕，我作了好些，正准备入宫拿给漱玉公主。正巧在这?儿遇到?了你，你文采好，快帮我看看哪一首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

[1]此处情景描写参考自宋代李清照所作《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