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果当场出来,韩运是名单上的一员。
别人都很高兴,只有他面上极为冷淡,形同面瘫。
韩运心里颇有见地,看把你们乐的!这有什么难的,值得这么高兴?
他管理着表情,一出去就被池东给看见,叫住他:“韩运,你过来。”
韩运停下脚步看他,但并没有过去。
他不是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池东见他不动,愣了愣,旋即恼怒地喊道:“你聋了?我说过来!”
韩运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循着来时的路下了楼。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表情就管不住了,脸上挂着灿烂笑容,朕是最棒的!
结果他走到停车场,却没看见孙文彦的车。原本停着孙文彦宝马的车位,停着另一辆红色的车。
他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孙文彦给自己传讯息道:“我有点事去公司一趟,你面试结束打车回去吧,我房门的密码你没忘吧?”
谁知道你密码是什么!
韩运一时有些无措了,打车,怎么打?借着记忆,他在手机上点了点,顺利打开软件后,瞪着屏幕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昨夜塞到脑子里的记忆量太多了,很多东西他是脑子里有,实际上还是不会。
他站在原地,茫然环顾偌大的、让人感到压抑的停车场。
空气闷得让他皱眉。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怀念自己的满朝銮驾,无论他去哪儿,排场都是极大的,前呼后拥的侍从,担心他冷了热了,磕了碰了……所以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更难得。
可现在……
这时代哪里都好,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就好了。
韩运由衷地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这时,一辆没有车顶的车倏地停在他面前。韩运知道,这叫敞篷跑车。开车的是个温和英俊的男人,年龄看起来约莫有三十了,眼底生一颗泪痣,黑发蓄到脖颈处。
韩运见着他浓密的长发,心生羡慕。
这已经是他这些天以来,见过头发最长的男性了。这里风俗似乎便是如此,男性几乎全都剃一头扎手的短发。
男人望向韩运,脸上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在等车?我可以捎你一程。”
韩运也低头看他,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可他不能很快地从记忆里把这个人给挖出来。
应当是原主认识的人才对。
他拿不准,对方却直接下了车,绕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道:“上车吧。”
男人看着他像是思索的表情,挑眉道:“韩运,你不认识我了?”
他这句话让韩运意识到,或许真的是熟人。他哦了一声道:“认识。”便上了副驾驶座。
男人发动了车,感慨道:“我有三年没见你了,刚刚看见,还以为认错了呢。”
韩运怕说错话,点头嗯了一声。
男人手指点了点方向盘:“你家住哪里?”
住址这个,韩运不需要如何去深思,很快就能报出小区来。
在对方拿起手机输入导航位置的时候,韩运才模模糊糊地从记忆里找到男人的身份。
这是个在国际上都享有一定知名度的亚洲超模。
严格来说,并不是原主的熟人。
他以前叫宋霖,现在则叫Hugo·Song。
三年前,原主刚进模特公司时,两人共事过一段时间,不过宋霖那时候已是名模,甚至手握公司十个点的股份。
宋霖给刚进公司的模特上过课——两人的交集也仅限于此了。
过不久,公司高层曝出丑闻,陷入水深火热,全公司上下人人自危,都以为自己要丢饭碗了。
牵扯进去的宋霖一夜间蒸发了。
一年后,原主在纽约时装周的报道上,蓦地看见宋霖出现在了年轻设计师AlexanderWang的秀场舞台上。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宋霖的长发,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很随意地侧头问:“还在Moss公司呢?”
韩运签约的经纪公司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在曝出丑闻破产后,由新加坡一家模特管理公司注资并接管,才更改的英文名字。
这些年越做越大,变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模特经纪公司。
韩运又嗯了一声,既然跟对方不怎么熟悉,那他也就不怕穿帮了。
他侧头望着宋霖的黑发,真是越看越羡慕。
宋霖见他看自己,温和一笑:“我看见你报名参加《T台风云》比赛的资料了,这次主办方请我回来,就是让我来当评委的。”
“你知道吗,三年前我在公司培训新人的时候,就对你有印象,你很有潜力。你好像还比那会儿高了点。”他叹气,“只是很可惜,没有好机遇。”
“这次比赛很公正,好好比赛吧,这是你的好机会。”
他说了许多,但韩运始终态度平平,面色冷淡,并未主动与自己攀谈,甚至没有问自己要电话,可他侧过来的目光却十分热切,这让宋霖感觉是有戏的。
刚才在国贸停车场,他刚上车就注意到了韩运,起初他还没认出来,是把车子开近了后,宋霖看见他那双比常人要通透一些的琥珀色眸子,才灵光一现,想了起来。
他才在主办方那里翻看过资料,特意还翻了Moss模特管理公司送选的几十位模特的资料。
韩运的资历十分普通,但他的面孔却叫人过目难忘,他肤白眼大,天生带着温柔甜美气质。在模特这行,这种长相气质,路太窄了,只适合少女向的杂志。
再一翻他的简历,果然,近几年给很多爱情小说杂志拍过内页、封面,走过几场听都没听过的秀。
结果等看见了人,宋霖才发现他和照片里、和模糊的记忆中,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他站在停车场中央,在灰暗的光下,像哪国的小王子从神坛下来了般,忧郁得格格不入。
——韩运完全变了。
所以他才会停下车,顺路载他一程,这意图太明显不过了。
一到目的地,宋霖就递了一张名片给韩运,笑得意味深长:“需要帮助随时联系我。”
名片很洋气,英文镂空签名十分潇洒,韩运走进小区,随手把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他很快找到了单元楼,这些都好像已经成为本能了,无需他过多思考。
这间单身公寓是原主四个月前才换的房子,一次性交了半年的房租,房子不大,装修简单,房租却十分高昂。
韩运把桌上和墙上的相框都取了下来,大部分都是原主跟前女友丁穗的合照,就连手机壳上也印着丁穗的自拍。
他把这些东西,统统塞到了抽屉里,打开电视,对着古装剧发呆。
电视中古色古香的场景,让他感觉熟悉了些,可心里却愈发地孤独,也愈发地觉得自己可怜、委屈。他蜷缩在小沙发上,不知不觉就歪着头睡了过去,连饭都没吃。
因为他早已习惯有人服侍、照顾的生活,习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在要他自己去张罗这些,他十分不适应,甚至会下意识忽略掉。
他登基的时候,尚且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本来按照嫡长子继承制,韩运是做不了皇帝的,但是他父皇驾崩后,太子殿下也在登基的第二天一命呜呼。这个时候,朝廷里呼风唤雨的国师伏渊伪造了遗诏,废长立幼,把还未成年的韩运给推上了皇位。
打从一开始,他就以为伏渊只不过是想操纵自己,让自己做他的傀儡。
即位之后,年少的韩运对国事一无所知,既不识文武百官,也不识奏章朝会,国师便手把手地教导他,但韩运仍旧是对治国一窍不通,也丝毫不感兴趣,只知耽于逸乐。
所以朝政大权,还是掌握在国师手里,他一面纵容着韩运玩乐,一面也教导他如何治国、做明君。
韩运初始以为他想做权臣,而且心底很怕他,怕他那种总将人看透的目光,加上他身上的凶名赫赫,让韩运不得不提防。
后来,韩运才发觉他是自己唯一能信的忠臣。
半夜饿醒时,电视还是开着的,韩运坐起来倒了水喝,他打开那个原主总是拿出食物的柜子,一打开柜门,寒气就从内侵袭而来。
他十分怕冷,伸手抓了两个桃子出来就快速把冰箱关上了。
手机上有许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孙文彦的,韩运没有管。他一边啃桃子,一边随手调了个频道。
节目叫《百家讲坛》,这期主题讲的是古代十大权臣。
穿黑色中山装的讲师抑扬顿挫地道:“……这位国师来历成谜,侍奉过三世皇帝,是历史上最年轻的三朝元老。从元帝时期开始,便得到了帝王的全面信任,因此得以独揽大权,但他成天不干正事,骚`扰邻国、发动战`争,搅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即便如此,元帝仍然十分信任他。”
韩运听得一愣。
这元帝,不就是他父皇?
讲师甩开手中折扇道:“元帝死后,太子惠帝上位了,结果这人倒霉,第二天就被他老子的魂魄给收走了,接着是年仅十二岁的景帝即位。”
“说来也奇怪,景帝即位后,硝烟都平息了,百姓安居乐业,国家风调雨顺,比起他的父亲元帝,年少的景帝更像是一位明君……”
韩运听他吹得都有些脸红了,不由心说……满朝文武都知道,朕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傀儡,丞相都让朕的无知给气哭过。
“景帝驾崩的时候年仅十七,蹊跷的是,国师也在景帝驾崩后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野史记载,说他是给景帝陪葬了。”
听到这里,韩运完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