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两步并一步地冲上楼,一眼就看见站在走道里的几个人，丁向宁的租房门开着，两名警察站在门边，Carrie捂着脸站在他们对面,正颤着肩膀哭泣,丁向宁背对着他,似乎在和警察交谈。

听到身后的动静,丁向宁回过头，他一脸沉重，看见路远后有所缓解，但很快又凝聚起来。

“路远。”丁向宁叫了一声，朝他走了过来,“你别急，我们……”

话还没说完，路远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拳砸在丁向宁脸上。

路远的拳头正中鼻梁，丁向宁来不及躲，硬生生地吃下了这一拳头,他捂住鼻子，朝后踉跄了几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看着路远，表情有些呆滞。

两个警察瞬间变了脸：“干什么！”

郑松和肖尧也上?来了,正好见到这幅场景，郑松一时傻眼了，路远瞪着丁向宁，压根听不见警察的警告,抬手还想再来一拳，肖尧在警察动手前拽住了他：“你搞错了，跟老板没关系！”

路远表情有片刻松动，但很快又重新绷紧，他甩开肖尧的桎梏，拧着眉瞪着丁向宁。

“怎么上?来就打人呢？两个警察站在这里你都没看见？”一个警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同伴。

路远仍旧绷着脸，视线放在丁向宁身上，郑松这时候才?回魂，找到纸巾给丁向宁递了过去。

丁向宁压住鼻子，鼻梁痛得他恨不得哭出来，但还是上前一步拦在警察和路远面前，对警察解释：“没事，他可能是误会了，那小孩儿是他很重要的人，他就是着急……”

“老板不知道小孩儿来找他了。”借着这个机会，肖尧在路远身边说，“是她妈妈看离得近，让她自己过来，路上不见的，你就算对我们老板有偏见，也?该就事论事。”

路远神色一松，总算冷静了下来，丁向宁跟警察解释完，又带着他们了解了这栋楼的情况，接着几人便要下楼，准备查看附近的监控。

路远没有吭声，冷静下来后，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冲动，在听到郑松说Anni不见了的时候，他第一想法就是丁向宁的问题，现在知道是误会以后，他有些尴尬，刚刚打了丁向宁的拳头也?下意识捏紧了。

他看着几人从自己身边经过，在丁向宁离开以后，他跟在了他们后面。

Carrie一边抽泣一边说着当时的情况，她现在混乱的不成样子，就算说母语也磕磕巴巴，好在有路远帮她做翻译。

Anni是在下午四点左右提议去找丁向宁的，这个时间丁向宁时常不在家，所以给了她住所的钥匙，方便她想来的时候能随时过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她很聪明，以前在国外也?经常一个人照顾自己，虽然年纪只有五岁，但很多?时候Carrie都很放心她，而且这个时间段她们住处附近那所小学正好放学，有很多?家长和学生聚集，Carrie也?就让她自己去了。

Carrie在房间里看了一个多小时中文，直到肚子饿了出去客厅，才?发现给Anni准备的电话手表正放在茶几上?，她有些担心，给丁向宁打了电话，丁向宁这时候还没下班，下班还要去医院接路远，短时间内不会回家，她心里有些忐忑，便去了丁向宁那里确认情况。

结果去了以后，她发现Anni根本不在丁向宁家里，她碰到了这层楼的另一个住户，那人说他没听到楼里有什么动静，他帮着她报了警就去上班了，丁向宁知道这件事以后也赶了回来。

警察派人去调附近的监控，又询问了巷子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对Anni没有印象。

又是二十分钟过去，却没有Anni的消息，Carrie已经急得要疯掉了。

“这一片房子太老，有些监控都报废了，但是在能看的监控里面都没发现这个小孩的踪影，她可能不是在这附近失踪的。”警察分析道，看着Carrie那副模样，他心有不忍，又说不出蹩脚的英文，只能用中文安慰道，“你别心急，我们这一片治安很好的，她这种情况很大的可能不是坏人所为，说不定是路上?碰到什么小孩玩到一起去了，我们再顺着监控追查过去，然后去学校附近问一问，外国小孩儿特征那么明显，见过的人不可能没印象。”

Carrie也?不知听懂了多?少，路远帮警察翻译了一下，她才勉强止住了哭泣，跟着警察继续破案。

几人分头行动，一名?警察去调查路上?的监控，另外一名?带着其他人去了学校。学校这时候已经没有学生了，门卫无所事事地坐在门卫室里，边吃饭边看着手机。

见到警察过来，他忙放下饭盒，胡乱地擦了擦嘴：“警察同志，你们好你们好。”

警察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问：“下午四点左右，学生放学的时候也?是你在这里吧？”

“是啊，我一天都在这儿呢。”

“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或者外国小女孩儿？”

“啊，还真有！”门卫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这两个月有个女的，每天放学都在学校门口守着，我问她来这里干嘛，她就说接她小孩儿放学，结果等学生走光了也?没接到，每次都是她家里人来带她回去，后来我才?知道，她小孩儿前几个月出了意外，死了，她那神经就有点不正常了。”

听完门卫的话，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Carrie似乎也?听懂了七八成，路远恍惚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自己的养父母。

“那你有看见外国女孩儿吗？”丁向宁的话打破了沉寂。

“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外国小孩儿，反正就一棕头发，我看她和那女的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就牵着手高高兴兴地走了，我还以为那是他们家新领养的小孩儿呢。”

Anni就是棕色头发。

警察担心弄错，还是调出了监控确认了一遍，监控里确实是Anni本人，和一个模样有些呆滞的女人说了些话，然后牵着她一起走了。

警察立刻搜索了那女人的信息，确认了她的家庭地址，带着Carrie赶了过去。

路远本来想跟过去，又被警察拦住了，警察就刚刚楼道里打人的事教育了他一番，带着Carrie离开后，他又站着愣了会儿神，直到手被人轻轻碰了碰，才?回过神来。

他朝身边的丁向宁看了眼，抿了抿唇，垂下眼眸道：“回去吧。”

两人一路沉默，缓缓朝住处走，这么闹了一通，路远心情有些复杂，好在Anni没出什么事，但他那么平白无故揍了丁向宁一顿，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要不要去买点菜？我记得你家没菜了。”丁向宁突然说。

路远看见身边的超市，又瞥了丁向宁一眼，看见丁向宁还红着的鼻子，他破天荒地答应了。

丁向宁特别的开?心。

两人买好了菜，丁向宁跟着路远去了他家里，路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拦着。

丁向宁越是这样，他越感?觉到不自在，他大概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不想欠着别人什么，看着丁向宁没事人似的去洗菜池洗菜，他默默去了旁边帮忙，嘴里吞吐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简单弄好了晚饭，难得和睦地吃了一顿，吃到一半的时候，路远接到了Carrie的视频电话，Carrie告诉他已经接到Anni了，Anni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也?和他们说了几句，还询问了丁向宁的鼻子。

一说起这个，路远又开?始不自在了，挂断了电话，丁向宁继续吃着饭，他终于受不了了，闭了闭眼，说道：“今天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丁向宁顿了顿，没有抬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不相信我。”

“我怕出事。”路远说，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以前在福利院，见过很多?残疾小孩，那个时候治安很差，有很多?小孩是被拐卖的，最后被折磨成那样，大多数根本没有家长来认领。”

他始终盯着自己的碗，老实说，他不喜欢提小时候的事，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但就是不爱提，好像说出来是在博人同情似的。他无病无患四肢健全，在福利院的那几年，除了缺了点爱，生活也不比别人差多少，他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但丁向宁的重点似乎有些不一样。

“……你为什么会在福利院？”丁向宁惊讶地看着路远，“你爸妈……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路远愣住了，他抬起头，没有回答丁向宁的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看了一会儿，他又收回视线，继续吃起饭。

丁向宁却吃不下去了：“路远，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他看着路远波澜不惊的样子，只觉得呼吸都有些难受了，他当初和路远在一起那么久，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他无心去了解，路远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他一直以为路远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以前还一度很讨厌，却从来没想过，路远这样的性格和他的经历有关。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路远……”丁向宁叫了一声，嗓子里有些涩，好半天才问道，“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去四江桥？”

路远咽下嘴里的食物，沉默了片刻，他将筷子放了下来。

他知道丁向宁问的什么时候，抬起头看着他：“我在那里买了一套房子。”

丁向宁神色一滞，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什么时候？”

“结婚之前。”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丁向宁说，他有些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路远那一拳头现在才奏效，他觉得呼吸都不畅了。

“没必要。”路远冷淡地说。

“怎么会没必要呢？”丁向宁站了起来，“我没想着去了解你是我的错，但是你也?从来不肯跟我说清楚，路远，我们可以不用这样的，我们只是缺一点交流……”

“缺什么交流？”路远打断丁向宁，他扯了扯嘴角，也?站了起来，“丁向宁，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就算结了婚也?只是炮-友，炮-友需要做的只有睡觉，别的有什么好说的？我就算告诉你又怎么样？如果不是我死了一次，你会心疼我吗？你只会拿着这些当作把柄继续讽刺我。”

丁向宁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脑袋。

路远冷冷地说：“你如果吃完了就可以走了。”

丁向宁没有动作。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心疼你。”丁向宁说道，“我把炮-友挂在嘴边，是为了气你刺激你，真正在当真的不是只有你吗？我早就不是这样想的了，是你一直在提醒我。”

路远怔住了。

“我提醒你？”他觉得他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这难道不是我们最开?始达成的共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提议是你说的。”

“那我现在也绝对没有那种想法了。”丁向宁咬了咬牙，无论如何?，错误的源头都是他，他必须承认，他上?前一步，走到路远身边，认真地说，“我会了解你，你什么都能跟我说，我们从头开始吧。”

路远冷漠地看着他：“我们现在连炮-友都不是，更没什么需要说的了。”

“我们不能尝试建立新关系吗？”丁向宁说，他低下头，轻轻覆着路远的手，“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再和我试一次呢？”

路远没有说话，他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沿着皮肤传递过来，丁向宁的手心四季都是温暖的，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不会让他觉得难受。他还记得以前的时候，他很喜欢抓着丁向宁的手睡觉，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他才?有机会这样亲近丁向宁。

隔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能再次想起来，但同样的，这些记忆已经太过久远，久到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感?觉了。

“丁向宁。”路远叫了丁向宁一声，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将手从他手里缓缓抽出来，“我现在工作稳定，工资也?够我养活自己，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它很平淡，但是也够充实，不需要更多的填充。至于你，我既看不上?你的身世，更看不上?你的家产，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吸引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丁向宁：一张足够厚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