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伊芙琳在,科林就不会分给我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我很难过,但也明白。
“科林、不,艾德里安,我只是来探望阿兰的。我、我马上就走,打扰了。”慌张地鞠躬,伊芙琳想要迈步离开。
“我已经听到了,你多此一举的所有话,你认为自己很伟大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面容,要求着一个无辜的傻瓜来接你不要的烂摊子?”
我本想尽量稀释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傻瓜?说的是我?而且还要贬低自己是烂摊子。
“你自己都聪明的知道不蹚浑水,为什么要将她推到我这个火坑里?荣光已经是过去,残废危险的我才是现实,你尚且都无法承受,何况她!没看见她深受重伤吗!还想让那种悲剧上演吗!”
伊芙琳的脸色因为科林冰冷的话而变得惨白,她脸上流露出几分难堪与脆弱,她拼命地摇头说着不是这样的。
我觉得我被夹在他俩之间左右为难了。
这样看来,科林在门外听完了所有。以他现在的脾气,能在外面蛰伏这么久也是很难得了。
在这场忽然的三人行里,我很想找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我是如此多余又突兀。但趁此机会解开他俩人之间的误会不是更好吗,既然还存在爱情,完全可以做到破镜重圆的吧?
可我这个外人该说什么呢,费解。
“伊芙琳,我警告你,已经离开的你凭什么再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我过得如何已经与你无关,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如果仔细去听,就能发现科林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很艰难地才能说出这些刺伤伊芙琳的冷言冷语。如果他现在的爱意表达为尖酸刻薄,那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压抑扭曲又克制的爱。出于各种原因,他选择了这些伤害人的话。
伊芙琳动摇地后退了一步,她揪着自己的斗篷下摆,手背凸显出青筋,整个人显得不堪一击。我想着在这种窒息的时刻应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突然,科林拄着拐杖来到了我面前,他近乎蛮横地坐在了我的床畔上,右手迅速钳住我的下巴,他冰冷的嘴唇就这样欺压了过来。
噗通——我好似心脏要爆掉。
他大概是被伊芙琳气疯了。
惊愕不已,无法反应,一旁的伊芙琳则是立即撇开了脑袋,在这个毫无柔情的凶狠亲吻中,我嗅到了科林身上传来的淡淡栀子香味。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要沉醉还是要惶恐,然而我注意到,如此亲密的距离间,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了伊芙琳的背影上。
这个吻也是为了她。
我心中叹了口气,放纵他的行为,没有感情的吻来得又快又急,退开得也轻而易举。从始至终只有我深陷不已,悸动难耐,感到脑子都要融化,还有缠绕在心口剥离不开的难过。
“如你所见,我和这个家伙的感情很好,轮不到你来操心。拿了离婚的钱就滚远点吧,随便你去找什么样的男人,起码他们都会有健康的身心。你、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对不起……”
伊芙琳胡乱地擦了擦脸,她重新戴上兜帽道了歉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别哭了,你回头看一看啊,他不是这个意思。
伊芙琳没有回头,所以她没有看到科林眼里的不舍与痛苦,他的隐忍那么明显。也许他嘴上说着毫不留情的话,可心里却在呐喊着,你回头看一看我啊,哪怕一眼。
我都已经要从病床上跳下去了,却猛地反应过来,作为彼此最为亲密的存在,他们那样互相了解,又怎么会不清楚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就像伊芙琳说的,回不去了。意识到这让人感到无力的一点,我并不理解,却不能不尊重她们的选择。
哎,亏得我坐在离科林最近的位置,却觉得这个人离我好远好远。
伊芙琳离开后的病房无比静谧,唯有呼吸声在彼此起伏,我不发一言地看着颓丧地坐在床边的科林。在表演完了这一出恩爱的行为后,他仿佛沧桑了很多,满目阴霾。我好几次想要伸手拍一拍他的肩头,却又迟疑着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窗外竟是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合着夜风,卷入了房中。被冷风吹拂,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呢喃着,“下雪了。”
他没理我,我只好自己看着下雪的窗外,过了一阵,风雪势头变大。我怀疑到了凌晨的点会变成鹅毛大雪,地上一定会有积雪的。
“艾德里安,你是和皮克队长一起来的吗?雪下大了,如果不趁着现在路面没有冻结回去,你会不方便的。”
这样说着,我试探地点了下他的肩头。
科林忽的抬头走向窗边,他望着远处的夜色,目光都是涣散的。
“我认为你要早点回去!或者雇佣马车来接!”我提高了声调。
“我让菲尔斯去送她了,夜里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科林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了一句,但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和菲尔斯一起过来的,但是在伊芙琳离开时,菲尔斯就跟着去护送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呃,没有,就是觉得你很细心体贴,我都没有想到。而且,你现在说话很正常。”
“我太正常了你不习惯是吗,比较喜欢粗暴无礼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模样,有些羞涩地表示,“……确切来说,你的每一面我都想要见到。”
“笨蛋、傻瓜、蠢女人、阴险的家伙。”
他忽然就骂起来,我却觉得他这样比刚刚的死气沉沉要鲜活可爱得多。无论如何,还能与我说话就还好,我怕他憋坏了。
“就像伊芙琳说的那样,我有着一生都无法克服的缺陷,会伤害到你。”
“嗯,你不是真心的。我这个人比较固执吧,就算你是故意的,我应该也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知道向日葵吗,始终会围绕着太阳转,这样比喻还挺可爱的。”
“我看你是盯着臭鸡蛋的苍蝇,茅厕里的蛆虫。”
“行吧,总归是一对。”
发现骂我已经得不到正向回馈了,说不定还会得到我的反向安抚,科林绷着脸不说话了。我看着窗边少年长到脖子上的金发,还有略显杂乱的青青胡渣,可真是不修边幅呢,但这样也很可爱。
“别看我,很恶心。”
“知道了。”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比起自己的指头,肯定是他更好看。风夹杂着雪吹进屋里,我鼻子一痒,打了个很大的喷嚏,大到连我的伤口都痛了一下。
我听到轻微的声音,发现科林将窗户给关上了,窗帘放下了一半。他从窗边一步步地走回来,然后在我面前坐下,是我的错觉么,他将完好的帅气左脸伸了过来。
我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是怎么了?你的脸很干净很好看,没有雪水。”
没什么表情的科林轻描淡写道:“让你打,打到你解气为止。”
他的反复无常我也是领教过了的,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听他这么说,我反而将双手背在身后,摇头道:“不打。”
“我刚刚对你做了很失礼的事情。”说完这句,他又拧起了眉梢,接着道,“不仅仅是刚刚,还有以前,当然以后也可能……”
我知道他想说以前伤到我的事情,我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轻松道,“认真地来说,刚刚是我占你便宜了。毕竟是我爱你,你对我没有好感对吧,我不会自我意识过剩的,放心吧。”
“……”
“年轻人,朝前看,心情轻松点,你比我还小三岁呢!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以后来创造回忆,完全不用拘泥于那些过往,未来总是光明的。”
仿佛我说了一个很惊人的事实,科林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我愕然地追问:“难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年龄,也不太清楚我的全名?”
我不知道科林是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种有些窘迫的模样,心虚就差写在脸上了。他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冷酷,过了半晌,才说道:“介绍。”
“阿兰·库尔贝,今年二十一岁,很快就要二十二了。我家有爸爸妈妈、哥哥和嫂子还有一个妹妹,以前家里是爸爸和大哥出海捕鱼,我和妈妈经营裁缝铺。现在把船租出去了,大哥和大嫂准备开饭馆,妹妹要去王都的药剂师培训学校读书。哦,对了,大嫂还怀孕了,大概冬末春初就会出生了。”
“我没让你说这么多。”
等我吧啦吧啦地说完以后,他幽幽地呛了一句,但我觉得他并没有很排斥。如果说这次受伤能够换来和他这样相处,我觉得很值得。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收敛了傻笑,摇头,“你为什么亲我,又到底有什么样的缺陷,以后还会不会发生误伤我的情况,能不能忘记伊芙琳,能不能回应我的爱……这些我统统都不问,等你想告诉我了,我会认真听的。”
科林大概有种遇到对手的错觉,他压了压眉心,又端起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你蠢得过分,你以为这样善解人意会换来男人的青睐吗,我告诉你,不会。我只会享受甚至挥霍你的感情,然后将你如垃圾一样抛弃。你看男人的眼光差到极点,你最后一定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我望着他,心里有些酸涩,但已经开始说着漂亮话,“我的眼光很好,而且我不会下场凄惨的,你也不会。你不用爱我也没关系啊,我不是为了让你爱我才做这些的。你只要做自己就够了,开心也好,难过也好,自私也好,在我面前不用压抑,我只是想在你身旁。”
“……”
“对了,艾德里安,我马上就要出院了哦。”
“随便你。”
扯出这么一句话,他像以往那样绷着脸走了,正巧菲尔斯赶回来了,这位队长带着满身风霜与我匆匆道了别,才送完伊芙琳回家现在又要护送科林。
这个晚上好像揭开了一些谜团,又好像什么都没解开,我与科林依旧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要一起去面对。
他现在看起来很清醒冷静的样子,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会不会崩溃到歇斯底里,然后将那些痛苦又转化为身上的新伤呢。
哎,我想赶快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