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满月挂在空中,和灯火通明的城市相互映照着,亮如白昼。
夜风从窗户中吹进来,带着秋意寒凉,七楼能听见一点汽车鸣笛声,陆谨言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也有自己爸爸开的车。
她打开手机,在简单直白叫做‘一家四口’的微信群中,发了一句中秋快乐。
杵在窗户口许久,直等着最后一个人也回复了快乐,才关了手机,夹着自己的一沓试卷,左顾右盼偷摸去了医生办公室,确定无人看见自己,才放心关上门。
“干什么坏事了吗?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陆谨言正倒退着进屋关上门,身后有人冷不丁一开口,吓得她捂着胸口一个哆嗦,作贼心虚转身干笑了两声。
值班小护士已经误会了她们的关系,如果再让她撞见,自己大晚上摸来秦潇的办公室,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脑补。
听她口中的秦潇,似乎很不好惹,看那小护士八卦的模样,万一传出去什么谣言,惹得秦潇翻脸就糟了。
医生办公室的灯光比起走廊的昏暗,亮得有些刺目,秦潇捧着一本书,坐在办公桌前,光自头顶洒落,面上留下一片阴影,遮住眼眸,仿佛被一点难以靠近的冷意隔绝着。
倚在门上之人心里莫名怂了,暗暗迈腿往角落里走了两步,问:“我……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坐这儿吧。”秦潇抬了头,那片阴影随她动作消失不见,面色柔和,带着一点笑意,拉开自己旁边的凳子,挪出了一半距离。
陆谨言盯着她身边空空的位置看了两秒,腿比脑袋的反应快了许多,径直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桌子不算太大,两人胳膊不可避免的靠在了一处,原本有些顽皮的人立刻便老实安静了下来,强行静下心继续写试卷。
秦潇未曾过多关注身边之人,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只是翻页的间隙会扫上陆谨言一眼。
手中的书翻过三页后,摊开的纸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不会写吗?”秦潇合上书,凑近了一点,问道。
陆谨言咬着笔杆,满面愁容,含糊不清嗯了一声。
秦潇看了看试卷,还是下午的那一份,只是纸上那几个思考留下的小墨团不见了。
“唉!”
陆谨言一脑袋磕在了桌上,嘟嘟囔囔抱怨道:“早知道语文就不接了,已经写好一篇理想了,还要写理想,我哪有那么多理想嘛……我就想到处吃吃喝喝,去旅行!”
在陆谨言看不见处,秦潇面上闪过一丝无奈,而后迅速恢复如常,温声说道:“写作文无非就是写些正能量的的东西,理想的话……往回馈社会的职业上理一理,警察,医生,消防员?”
陆谨言眼睛亮了亮,随后又暗了下来:“有道理,可是……”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下笔啊!
“就写医生怎么样?我来给你现身说法,如何?”
陆谨言转头看着眼角温柔弯起的秦潇,脸色忽然红了红。
每每过节,她的心情并不算好,可今天有秦潇在,好像一点空落落被填补了上,虽然和家人感觉并不相同,也让她无尽安慰。
“那就麻烦秦医生啦!”
陆谨言抽了打印机下的一张废纸,认真听她说话,不时记录一点灵感碎片,没一会儿便理出了思路,心中一点杂念也被驱逐了出去,认真写起了作文。
秦潇在旁看了一会儿,脱下了自己的白大褂,披在她的身上,没再打扰。
待到陆谨言一篇作文写完时,才发现秦潇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办公室,自己用来整理思绪的草稿纸上,多了几个不属于自己的字迹:
“我去买夜宵。”
顿时下意识咽了口水,摸摸肚子,也确实是饿了。
陆谨言将纸上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秦潇的字迹也如她人一般,挺拔又不失清秀,鬼使神差的,她将那张纸避开秦潇所写字之处,折起来塞进了口袋中。
随着陆谨言动作,肩头披着的衣服顺着胳膊滑了下去,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才免让衣服落地沾灰,她呆呆看了看,这才察觉,自己披着的……竟然是秦潇的白大褂。
手中衣服的布料略有些硬挺,陆谨言不禁想起秦潇穿着时的利落,手忍不住便套了进去,只可惜办公室里没有镜子,便偷摸出手机,自拍了两张。
白大褂上还残存着秦潇身上的一点淡香,并非香水的味道,只是某种陆谨言没有闻过的洗衣香,暖融融的像是太阳晒过的香味。
陆谨言埋在衣服里使劲嗅了嗅,立刻又觉得自己变态,连忙将脑袋抬了起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专心于试卷里。
这几日她总盼着和秦潇吃饭,写的并不认真,速度自然也是不快,假期过去了一半,试卷却才做了小半。
好在陆谨言是个极容易定神的人,很快便专心沉浸了,直写到快一点才听见门吱呀了一声。
秦潇手中提着一个盒子,一点诱人的香气自内传来,陆谨言顿时咽了口水,馋得眼睛都放了光。
秦潇见她模样好笑,勾了勾唇,将盒子递了来,说:“等着急了吧?今天过节,没有店开门,看到我们吃过的那家炸鸡店门口有留电话,就请老板来炸了一只。”
陆谨言神色微微一愣,接过她手中的炸鸡,不小心触到了秦潇的手,传来一片冰冷,她咧开笑容,似有些感动般,微微低头羞赧说:“谢谢你。”
“吃吧,天不早了,吃完睡觉去。”
“好。”
这家炸鸡味道不错,陆谨言却有些食不知味,面上却还是甜甜笑容,毫无破绽,直到躺回自己的病床上,才缓缓收起自己笑意。
这些天一切都像一个美梦,唯有这份炸鸡忽然让她清醒了过来,入不了梦了。
长川病院晚上九点半后不得无事闲逛,还是秦潇告诉自己的。
她也曾在七楼走廊的窗户看到过,九点半后,门卫会锁上大门,那件门卫的值班室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就连外面的小街,不到十点也会纷纷关灯关门,似乎跟随着、习惯着这个医院的作息。
那家炸鸡店只是小小一间门面,一览无余,除了后厨,并无房间。
秦潇也并不爱吃炸鸡,和老板无交集,那老板真的会愿意大半夜赶来,就做这一单生意么?
陆谨言想了想自己收到的二十万,啧了一声,没准老板真的愿意。
她摸出衣服口袋里的那张纸,摊开看了看,纸张的一角抽出时,被老旧裂开的打印机刮坏了一角,撕了个小豁口。
陆谨言伸手摩挲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中翻出那张打印的的纸,右下角同样的位置,并没有撕毁,而是一道淡淡的刮痕,仿佛是个熟悉这台打印机之人,避开了这个位置,只是仍旧免不了留下的一道痕迹般。
最重要的是,位置一模一样。
来到长川病院后,陆谨言第一次失了眠,吃下的肉好像梗在喉咙里,随时都会被吐出来一般。
她直觉,有事会要发生了。
次日一早,果然有人找了来,来人个子不高,神色极为严肃,他和秦潇还有值班的小护士分别说了几句后,又将三个病房里的人挨个看了一遍,这才下了楼。
陆谨言探头看了好几次,才抓住了一个秦潇不在的机会,招着手叫来了小护士。
“刚才那个人干嘛啊,为什么和我家秦医生单独说话啊!”陆谨言故作不满,一副陷在爱情里的小姑娘,吃了醋的模样。
小护士见她神色忍俊不禁,压低了声音,悄声道:“说是有人闯进后面的实验室区了,在挨个找人呢!”
“实验室区?那是哪里啊?”陆谨言进医院也有小半个月,却并未听说过什么实验室区。
“你们病人不知道很正常,好多新来的护士也不知道呢!住院部的后面,有道铁门锁着,就是实验区了,说是为了防止研究成果泄露,我们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晚上九点半后也不能闲逛。就因为这个规定,连我们医院附近的店关门都特别早呢!”
陆谨言想起秦潇出去的那一个多小时和那份炸鸡,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继续问道:“那昨晚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护士声音又低了低:“说是昨天夜里十二点多,有个女人偷偷溜进去了!正在挨个排查呢,也不知道是医护还是病人,胆子可真大啊。”
“这么多人,怎么查啊?有什么特征吗?”
“说是很高很瘦的年轻女性。”
陆谨言手在袖中暗暗捏了捏,竟有些为秦潇紧张。
“我感觉,那人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昨晚连监控都坏了,哪有这么碰巧的事!”
“那他们找秦潇干嘛,难道是怀疑她吗?”
小护士见她神色有些紧张,顿时笑了出来,拍了拍陆谨言道:“放心啦!他们是怀疑过秦医生,但是我给她证明过了,昨晚十二点多我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秦医生在办公室里写东西,可认真了!”
十二点多?
陆谨言愣了愣,想起医生办公桌上的围挡,伏案写东西时正巧能遮住脸,而那时自己又披着秦潇的白大褂。
陆谨言一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果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