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雪遇见常瑶之前?一直在被否认和轻贱,被师兄弟拿捏嘲讽身世地位,没得到过善意,没被人偏爱过,也从未被接纳。
他并没有常瑶和世人想得那么好。
什么拯救天下苍生的掌门,斩妖除魔为百姓为人间是正道之光都是他人眼中自我解读的云山君。
宋霁雪起初拼了命修炼只是想活的像个人,少年意气时心中也有不?甘和怨恨,也想过要杀了那些曾轻贱欺辱他的人。
修炼心剑时也被嘲笑看不?起过,可他还是咬牙坚持,为此付出不少代价,只为了爬得更高得到更多。
直到他遇见常瑶。
以前从未得到的东西一时间全都有了。
常瑶看他的目光干净明朗又炽烈,他在常瑶眼中闪闪发光,独一无二。
宋霁雪这辈子所有的好话都是从常瑶这听见的。
“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跟谁比都一样,你肯定是最厉害的那一个。输了也没关系,反正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
“你怎么妄自菲薄呀?没有宗族背景算什么,你不?比任何人差。”
“我不?要你大师兄教,也不?要去问他,他是天下第一剑,但他教不?好我,只有你才行。”
常瑶给予他善意与偏爱,让宋霁雪意识到他其实也很?不?错,没有宁川和段凡义说的那么卑贱,不?是被师尊无视的存在,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杀他是因为他说你坏话。”
“我就是见不?得旁人欺你辱你,你自己也不?行。”
“别人我不?会?信,但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练成心剑。”
“如果你需要某个人的肯定才能继续下去,那就相信我,相信我说的每个字,在这世上,六界之中,我只会偏心你一个人。”
自宋霁雪选择相信常瑶的那一刻,他就为了常瑶说的话?而?改变着。曾经的怨恨和愤懑以及不甘,稍微走偏的人生道路都在她这被纠正。
宋霁雪亲身体会?到一句话几个字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常瑶说的每句话都激励着他一往无前?,他比过往更加强大,充满力量,就算前?方有万重山千层浪也能坚定且毫无惧意地踏过去。
宋霁雪从常瑶这得到的力量让他抛弃了自卑又阴暗的自己蜕变成世人眼中的云山君,却也不?知觉间,让他总是以常瑶为风向标,常瑶说好就是好,常瑶希望他变成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常瑶说他作?为云山掌门要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于是他就诛杀祸乱妖魔立下一笔笔功绩受万人崇拜。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常瑶。
那时的宋霁雪毫不?怀疑常瑶的爱意,他坚信常瑶说过的每一句话。
常瑶说爱他,常瑶说在这六界之中只偏心他一个人。
直到某天,常瑶说这都是骗你的,我不?爱你。
宋霁雪明亮温暖的内心世界因此摇摇欲坠,随着失去常瑶的时间越来越长彻底崩塌。
他已经困在只有常瑶的世界里太久太久,久到连自己都抛弃。
而?曾经的常瑶也最喜欢宋霁雪对她的这份迷恋。
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多么难得。
可惜造化弄人。
宋霁雪也曾厌弃地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活成这样。
现在他连为什么都不想知道。
因为夜里割手一事常瑶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宋霁雪,日夜都不闭眼。可宋霁雪后来表现的又比那天晚上要冷静得多,那一夜只是短暂的失控。
但他冷静的时候也让常瑶觉得心疼不已。
宋霁雪一天里会?洗上无数次的手,若是松开常瑶的手拿了别的东西,最快三五个瞬息就忍不?住要去洗手,常瑶注意到这点问他:“你洗什么?”
“有血。”宋霁雪蹙眉,双手在清亮冰冷的池水中洗搓得快破皮出血,“清清,我怎么都洗不?掉,一会?就有了。”
常瑶弯腰将他手上水珠擦拭干净,柔声说:“别着急,慢慢洗。”
宋霁雪会反复探查她的灵脉状态,常瑶也随他去。
云山君睡着的时候常瑶就在旁看着。
宋霁雪也睡不了多久就会因噩梦惊醒,他总是梦见在万古苦海一剑斩向妖龙的那幕。
惊醒的瞬间握着常瑶的手力道加重,翻身坐起去看她是否还在。
没睡的常瑶熟练地抱着他轻声安抚:“是噩梦,不?是真的。”
云山君眉间阴郁难消,后半夜也不?睡了,跟夫人缠绵到天亮。
晨曦时才勉强再度睡过去。
常瑶靠在床边单手托腮看蹙眉睡着的宋霁雪,灵力不?稳时有时无,神智紊乱,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凡人。
她在灵境里恢复的一角爱意在这段时间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旁人或许会觉得如今喜怒无常、自卑自厌的云山君是个麻烦,与之相处很?有负担,时间越久便会开始对他生出不耐烦甚至批判。
就连师天颢也说过也许某天常瑶对宋霁雪没了耐心,就会觉得他哪哪都不如意,哪哪都是毛病开始讨厌他。
可从一开始常瑶就对宋霁雪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无论宋霁雪变成什么样她都喜欢。
因为宋霁雪的每一种模样都是因她而成。
“好不起来也没关系。”常瑶俯首在他唇边落下温柔一吻,“这一次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
她也喜欢宋霁雪离不?开自己。
喜欢宋霁雪对她独一无二的依赖。
喜欢宋霁雪的世界只有她。
云山君精神不?佳,清心咒静神诀也没用,妖界的东西对修者效果甚微,于是常瑶派妖去人间寻了安神丹药和熏香回来。
可惜也没多大作用。
宋霁雪仍旧每晚都做噩梦。
为此常瑶差点把山中梦妖都赶出去,最后梦妖们瑟瑟发抖地抱团躲去最边缘,离领主居住之地远远的,除了领主的瞬移外就算是御剑或是靠妖力都要飞上一天一夜那么远。
常瑶找来吞食噩梦的貘妖,要它在宋霁雪入睡后将梦魇带走,这才让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宋霁雪醒来,习惯性地去抱常瑶,贪婪地呼吸让鼻息间充满她的气息,哑声问道:“你找了貘妖来吞噬我的梦吗?”
常瑶面不改色道:“没有,无咎山百万大妖里就没有这种妖怪。”
被开除山籍的貘妖捂嘴垂泪不已。
“梦里我能看见你。”宋霁雪低头靠在她肩膀,听后微弯了下唇角,“白身黑翼的妖龙,很?漂亮。”
“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妖。”
常瑶伸手环着他的腰笑。
“我娘说妖龙最完美的形态是纯色,可我却不是。”常瑶不紧不慢道,“因为白身黑翼,以前还在犹豫到底是该讨厌纯黑的羽翼还是讨厌纯白的龙鳞。”
宋霁雪抬首看她:“你的双翼上有相同的伤。”
他反复历经当年的那一幕,注意到了许多以前不?曾注意的。
“算不?上伤,印记而?已,小时候弄的。”常瑶解释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重生后灵脉都回来了,那印记却没消失。”
宋霁雪微眯着眼:“小时候……伏烬打的?”
“这倒不?是,大哥打我那会都不知道怎么掌控原形变换,我娘说我小时候是人类的力量更强,压制了妖力。”常瑶老实答道,“大哥之所以打我,也是因为他不?会?教导引用灵脉力量,所以才要训我修炼妖力教我掌控原形,但就是……太凶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阴影。
有段时间她见到凤妖就想躲,导致凤族那边的妖怪都以为兄妹关系恶劣,无咎领主讨厌凤妖的程度已经到了看一眼都嫌恶心。
个别心悦常瑶的凤妖很?是伤心难过,明明是少主的错,为什么绝美的我们也要被无咎领主讨厌呢?
宋霁雪眨了下眼若有所思。
屋外出现一抹黑影低声道:“妖皇在山底想与您见一面。”
常瑶轻挑下眉,她没去找妖皇麻烦,妖皇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凤族少主也在。”黑影又道。
常瑶:“知道了。”
“你去吧。”宋霁雪松开手。
常瑶有点惊讶。
宋霁雪又去洗手,仔仔细细地将他眼中所见每根手指上的血迹洗净。
常瑶站在门旁看他,轻声说:“我可以不?去,也不?是非要见他。”
“清清。”宋霁雪低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因为不这么说,我怕你会?越来越受不?了我。”
“我不?想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他垂首收敛眼底眸光,语调平缓地说:“但我也讨厌这样的我。”
水中的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却在主人的眼里满是罪孽,血迹斑斑。
常瑶没去见妖皇。
她让黑影传信,若是想见她进山即可。
可妖皇不?敢踏进无咎山半步。
无咎山百万大妖都听常瑶差遣,进山就是去送命,生死全在常瑶手中。
当今妖界也就凤族少主和狐族之王能毫无顾忌地在无咎山进进出出。
所以妖皇没进山来,伏烬来了。
但他跟师天颢一样被常瑶屏蔽在竹屋外围进不?去。
常瑶似在告诉他们,身为领主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伏烬看着眼前的结界森然道:“她有种一辈子在里面不出来。”
师天颢在旁劝道:“想必是云山君如今状态不?好,需要她看着才抽不出时间……”
后话在大哥扫过来的一个冷眼中断了。
“十?三天了。”伏烬说,“修界都快被我颠覆,还管他宋霁雪死活干什么,不?是口口声声说不?爱人家?”
“前?因后果已经跟大哥你解释过了。”师天颢无奈。
“一个渡劫失败的臭小子哪里配得上无咎山领主?”伏烬嫌弃脸。
师天颢犹犹豫豫:“小妹也曾渡劫失败。”
伏烬一拳朝结界揍去,妖力波纹散去老远,阴测测道:“那能比吗?”
算了,多说是错。
师天颢摇摇头。
伏烬伸指点了点结界:“让宋霁雪出来,我在云山受的苦要他百倍还回来。”
“还有你们俩……”
他一回头,九尾妖狐已不见踪影。
伏烬:“……”
他立马追上。
师天颢有时候怀疑竹屋前?的结界并不是小妹想在里面跟云山君过二人世界,而?是不想渡劫归来的大哥进去找她算账而已。
既然如此小妹那你把?我也跟大哥隔起来啊!
来到屋外的宋霁雪站在石台边洗手,因为结界波动而抬首看去。
“不?用管。”常瑶坐在石台旁的桌前?,面不改色道,“可能是一些好奇人间修者的小妖不?小心碰到了结界。”
宋霁雪看她一眼,“小妖?”
能差点将她亲手布下的结界一拳打碎的小妖?
常瑶抬手按着太阳穴故作?忧愁样:“这些小妖进步神速,我不?在无咎山的时间里已修炼到如此地步,霁雪,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帮帮我,要是他们群起攻之我哪打得过。”
“我夫君可是专门斩妖除魔的心剑第一人,小妖们见了肯定不?敢跟我嚣张。”
常瑶双手托着下巴看他,嗓音清甜,眼里笑意明灭。
宋霁雪被她话里那点撒娇味听得笑了下。
这一笑干净明朗,注视她的目光是宠溺而温柔,瞬间驱散了长久以来的阴郁,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让常瑶心头发颤,久久回味。
今日是云山君的生辰。
常瑶入夜前?给他做抄手吃。
宋霁雪要帮忙,却拿着抄手皮还没包好就忍不?住要去洗手,来来回回数次后被常瑶赶出了厨房。
云山君站在屋外迎着冷风低头看双手,忍着砍掉的心深吸一口气,“清清,赶我出来就跟我说说话?吧。”
窗户没关,他站在窗前?看里面,常瑶抬手擦了下脸,面粉沾在脸上,窗外的宋霁雪便伸手替她擦掉。
“想吃什么馅?”常瑶问。
宋霁雪:“只要是你做的都可以。”
他的夫人曾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也为他学了门吃食。
虽然只会这一样。
“其实我忘记了,也还没有记起。”常瑶将煮好的抄手舀进碗里,“是二哥提醒我今日是你生辰。”
师天颢在云山混了几年,云山君生辰这种事倒是记得比这二人还清楚。
宋霁雪只看着她,闻言无所谓地笑了下:“这种事我也忘记了。”
其实他生辰是哪天自己也不?清楚,当年入昆仑被问及记录时随口说了一个日期。
“以后不会?忘的。”常瑶端着碗来到外边同他在桌前?坐下,星辰在头顶耀眼,风吹着香味侵入鼻息唤起饥饿。
宋霁雪吃得很?慢。
碗里升腾的热气带着调料和馅料的香味,舌尖尝到的任何味道都足够他回味良久。
那些幸福温柔的时光不?知觉间已经失去太久,久到他这些年来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碗中倒映了星光。
宋霁雪垂眸目光微怔。
他是流浪世间的野狗。
常瑶是天上为他指路的星星。
野狗被星星驯服,在一望无际的虚无中仰望着星星所在的方向。直到某天奇迹发生,星星落在它怀里。
野狗抱着星星睡下。
虚无散去,生出新的山川河流,花树日月,风雨霜雪——天地万物存在于此,无一不?美。
宋霁雪在虚无中走了很?久很?久之后,又一次看见了有星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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