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婴又一次联系上容祁,看到桌上放着的风车和拨浪鼓,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看样子,魔尊刚才正在玩这些凡间的小玩意。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魔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若说是为了成神才留在那个猫妖身边,过去这么久也没见魔尊有什么动作,反倒连自己的手指都给搭进去了,到底图什么?
总不可能是图那个猫妖。如果真的动了情,魔尊何不直接将人带回魔域,反倒在这里小心翼翼地伪装成自己的副魂?
“何事?”容祁不耐问道。
他面对除了裴苏苏以外的其他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虬婴收起思绪,毕恭毕敬禀报道:“启禀魔尊,今天她来审问羊士的下落,瞧着有些着急。”
“可知道是为什么?”
“她并未直言。”
“知道了。”
关掉水镜,容祁又挨个拿起桌上的小玩意儿,放在手里把玩。
这是裴苏苏上次和步仇弓玉从外面回来时,经过凡间小镇,特意给他买的。
他幼时过得凄惨,从没机会接触这些东西,只远远看到过父王拿拨浪鼓逗哥哥开心。
只要摇动鼓柄,两侧缀着的弹丸就会敲击鼓面,发出“梆梆”的声音,清脆有力。
那时的他好奇极了,很想知道为什么一晃动,它就可以传出那么好听的声音。
趁着哥哥睡着,容祁想偷偷摸一摸鼓柄,想看一看鼓面上绣了什么。
可他还没有碰到那东西,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容祁是小偷!”
紧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他蜷缩起身子,用胳膊护着头,可还是有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最后,哥哥嫌恶地将拨浪鼓扔到他身上,仿佛在丢什么脏东西一般。
“我呸,被你碰过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众人散去后,容祁捂着肿痛的下颌,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拨浪鼓。
他试着转动鼓柄,却没有再听到好听的声音。
因为鼓面已经被哥哥戳破,狰狞的一个大洞,鼓面上绣的虎头四分五裂。
透过拨浪鼓,他看到自己破了洞的草鞋,还有因为寒冷和窘迫,试图往回缩的脚趾。
刚走到殿外的裴苏苏听到拨浪鼓的声音,脚步微顿一瞬。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迈过门槛走进来。
“还在玩呢。”她柔声道。
快速眨了眨眼,压下翻涌情绪,容祁将东西放在桌上,迎了上来,“嗯,今日忙么?”
“不忙。”
容祁走到裴苏苏面前站定,握住她微凉的双手,弯腰在额头亲了下。
裴苏苏叹了口气,他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最近修炼遇到瓶颈,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神元骨,”裴苏苏皱眉说道,“可我去审虬婴,他嘴巴闭得很紧,不肯透露羊士的所在。”
她必须要得到神元骨,但除了步仇以外,她知道的渡劫期修士,如今就只有羊士一个。
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羊士,总得知道他的位置,才好商议对策。
说完,裴苏苏就盯着容祁瞧,暗自观察他的反应。
他神情原本清冷淡漠,看到她之后,漆黑眼眸清寒褪去,带着极为柔软的温柔,专注地望着她。
一见到她就弯起唇,嘴角浮现出浅浅的梨涡,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望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裴苏苏目光出神,思绪越飘越远。
神元骨。
想到当初的事,容祁胸臆滚烫,又不由心生愧疚。
“或许虬婴也不知道羊士躲在何处,别着急,总会找到的。”
说完,见裴苏苏一直盯着自己,容祁眼睫颤动,低声问:“看我做什么?”
裴苏苏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面上很快浮现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个羊士。”
“很急吗?”
裴苏苏眸光微闪,点头,“嗯,我必须尽快得到神元骨。”
容祁将她拥进怀中,神情若有所思。
裴苏苏则是安静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还是猜不到,容祁非要伪装成闻人缙的目的。
到底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够得到的呢?
离开住处,裴苏苏借口找弓玉商议事情,来到一处隐秘的院落。
她已经将闻承转移到了这里,除了信得过的人以外,无人知晓。
“今日乌源界大妖递了消息说,他们界内温养身体的乌源果成熟了,想请大尊过去一叙。”
“拒了,就说碧云界事务繁忙,我抽不出身。”
裴苏苏和弓玉嘴上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实际上,却在通过传音入密交流。
“我试探过容祁,他和虬婴应该是真的不知道羊士的下落,并非故意隐瞒。”
“那就难办了,尊夫的身体受伤太严重,若是没有神元骨,怕是很难醒过来。”
真正需要神元骨的,不是裴苏苏,而是闻人缙。
被一掌废了修为,浑身经脉寸断,然后又跌落悬崖,掉进岩浆中,还承受了数万年的魔神之恨,闻人缙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
那日虬婴带人进犯,闻人缙又遭了重创,攻击他的人显然带着必杀的决心,才导致他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气息一日比一日虚弱。
能救他的,只有蕴含着磅礴力量,还有微弱神力的神元骨。
一旁的步仇传音说道:“若是实在找不到羊士,便用我的神元骨吧。”
“不行,你的神元骨是修灵力而成,但闻人缙如今是魔修,并非上佳之选。如果实在找不到羊士,可以试试用我当诱饵,或许能引他出来。”
更重要的原因是,神元骨何其珍贵,裴苏苏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毁了步仇的前途。
“可是羊士会出现吗?”
“我也不能确定。但羊士特意造出这么多邪魔珠出来,明显很想提升实力。如若我重伤,一枚带有凤凰血脉的妖丹,他或许会想要。”裴苏苏分析道。
“总之,现在先稳住闻人缙的情况,尽量多拖延一些时间,剩下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
裴苏苏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闻人缙,握住他的手,无声地往他身体里输入力量。
她虽然能炼制许多高阶丹药,可以暂时稳住闻人缙身体的情况,可是这样的法子坚持不了多久,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她找到神元骨那日。
只可惜,她自己的神元骨,早就已经没了,还给了暗害闻人缙的仇人。
亏她当时七日不眠不休,费劲辛苦才炼制成九转逆脉丹。
如今想来,只觉自己可笑至极。
他堂堂魔尊,哪里需要什么九转逆脉丹?
回到住处,听容祁说他要闭关一段时间。
毕竟是魔域的统治者,总不可能整日无所事事,陪在她身边。
应该是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吧。
脑海中想着这些事,裴苏苏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关心问道:“要多久?”
大概估算了一下需要的时间,容祁说道:“不会太久,半个月左右。”
“好。”
容祁手臂环在裴苏苏腰上,与她额头相抵,不舍地说了许多话。
晚间,他们依然没有合修,只是相拥而眠。
第二日,裴苏苏看着容祁进入修炼室。
门关上之后,容祁布下结界,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处。
借着天生对魔气的感应,他很快就找到了羊士放置邪魔珠的地方。
可这一次,他的目的却不是吸收邪魔珠里的魔气,而且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看不上邪魔珠蕴含的那点力量。
一找到邪魔珠所在,他便放开神识,在附近寻找羊士。
若是没有找到,便迅即赶往下一处,继续寻找。
瞬移对力量的消耗极大,即便他如今恢复了全盛期的修为,也经不起如此频繁的使用。
可想到裴苏苏如今急用神元骨,容祁顾不得身体的亏空,强行一次又一次地启动瞬移。
世界何其广阔,想要寻找一个有心藏躲之人,宛如大海捞针。
更何况羊士本人又极为阴险狡诈,若他的下落真那么容易找寻,虬婴派出的人早就该找到他了。
没日没夜地找了半个月,容祁从极东之地,一路找到极西之境,终于找到了羊士的下落。
他随意抓来个人,冷戾道:“让羊士出来见本尊。”
*
羊士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放声大笑。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的凤凰妖王和魔尊,实力都止步于半步神阶,没有向上突破了。
原来不是他们无法突破,而是不敢突破。
一旦升至伪神阶,若没能在一年内成功飞升,等待他们的便只有身死道消的下场。
“大人,您这次燃烧那枚内丹,可有收获?”旁边的属下问道。
羊士心情极好地点了点头,“自然,我已经知道了成神之法。”
魔尊和凤凰妖王都不敢突破伪神阶,看来,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飞升之法。
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如何飞升。
如今神域败落,曾经的神祗全部陨落,若他成功飞升,便会成为新一任真神天帝,成为万物真正的主宰。
属下的眼神立马变得狂热。
“你想知道如何飞升成神吗?”羊士看着手里的朱红内丹,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东西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如今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枚。
羊士也曾循着记忆,想再去一次那个破败之地。
可他明明已经找到了曾经进去的位置,却感受不到任何秘境的存在。
当初他只是一抹游魂,偷偷跟在凤凰妖王身后,才得以进入那个破败的荒芜之地。
如今妖王已死,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如何进入。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通过上一枚内丹,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不需要再进入那个地方了。
“属下自然想。”他的属下满心都被成神这一个念头所占据,没有看到羊士眼中的杀意。
“过来,我告诉你。”
羊士勾了勾手指,他的属下激动地上前。
羊士将飞升的方法如实告知他,满意地看到他脸上闪过兴奋,贪婪,狂喜的情绪。
可这样的情绪没持续多久,那人终于察觉到不对。
成神的方法,连魔尊都不知道,大人为何这么轻易就告诉他了?除非……在大人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后知后觉的恐惧感爬上心头。
他眼神四处游移,在心里盘算该如何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羊士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屑讥笑一声。
抬起手,那人就被吸到他面前。
羊士的手悬在他额前,疯狂地吸取那人体内的魔气。
待他松开手,那人的身子无力地瘫倒在地,早已失去了生机。
他之所以造出那么多邪魔珠,来供自己的属下修炼,就是为了让他们所有人,都成为他的“炉鼎”。
不然光靠他自己来吸收邪魔珠的力量,得修炼到猴年马月才能飞升。
这些人吸收越多邪魔珠的力量,修为提升得越快,对于他来说,就是越好的工具。
吸完这人的魔气,羊士察觉到,自己离伪神阶只有一步之遥。
不能再提升实力了,等他做好万全的准备,再突破至伪神阶,方能万无一失。
只是没想到,他若想成神,还得需要那个猫妖的帮助。
“若是当年,凤凰妖王和魔尊都迈入伪神阶,他们两个中,谁会最终成神呢?”羊士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须臾,羊士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来人。”
“属下在。”
“从现在开始,将邪魔珠全部用阵法变为邪妖珠,再用秘法将其融合在一起。”
“是!”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手下从外面连滚带爬地进来,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就收回视线,早已见怪不怪。
“慌什么?”羊士不满问道。
“大、大人,魔尊来了,让您出去见他。”
“什么?”提起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尊,刻在骨子里的寒意升腾上来,让羊士本能地心生惧怕胆怯,下意识握紧身下座椅的蛇头扶手,半站起身子。
可很快,他就逼着自己重新坐回椅子,暗骂自己胆小。
魔尊是半步神阶巅峰的修为,他自己也是半步神阶巅峰,有什么好怕的?
“哼,既然他主动找上门,那我就去会会他。”
他离开魔域时,只有渡劫后期的修为,所以不敢跟魔尊对上。
可如今,他跟魔尊的修为不相上下,谁厉害还说不定呢。
羊士走出院子,看向慵懒立在院中,墨眸微阖的容祁。
看上去,魔尊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力量损失过度的缘故。
视线移到容祁右手,见纱布缠裹的地方,明显短了一大截,羊士登时大喜。
魔尊受伤了。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当年容祁杀了上一任魔尊,才成为魔域新的掌权人,之后他在魔尊这个位置,一坐就是万年,任何敢挑衅他威严的人,都被他以血腥残忍的手段抹杀。
如果自己能杀了容祁,将会是新的万魔之首。
在飞升之前,混个魔尊的位置当当也不错,正好出一出,万年来笼罩在容祁阴影下的恶气。
看到羊士出来,容祁长眉微蹙。
羊士的修为全是用邪魔珠堆出来的,而且羊士又不能像他那样,自动剔除魔气中的凶邪之气,所以身上的邪气颇重。
他的神元骨,会不会也被邪气污染?
这还是羊士第一次见到以魔尊身份出现的容祁。
身穿纤尘不染的白衣,姿容俊美昳丽,瞧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可谁会知道,这副皮囊下面,藏着怎样一个疯癫乖戾的恶魔呢。
这么多年,死在容祁手上的性命数不胜数,他以为自己穿上干净的白衣,就能掩盖这个事实,假装自己手上干干净净了?
“容祁,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别怪我不客气。”羊士故意说得大声,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对容祁的惧意。
容祁正在思考,若是将羊士的神元骨拿给裴苏苏,会不会将邪气的业障也传给她,对她造成影响,就听到羊士胆大包天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嗯?”暂收思绪,容祁长眸微眯,缓缓开口,嗓音低磁靡丽,“羊士,你好大的胆。”
羊士冷哼一声,手中蕴起强大魔气,“容祁,你仗着自己半步神阶巅峰的修为,无恶不作,我今天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魔头,去死——”
最后一个“吧”字还没说出口,羊士突然觉得左边手臂一凉。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在地上看到一截熟悉的手臂,断口血肉模糊,鲜血淌了一地。
而容祁依然立在他身前几步远,自己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羊士眼前一阵阵发黑,死咬着牙才没有惨叫出声。
刚升起的勇气,如同鼓胀起来的气囊突然被针刺破,转瞬间就跑了个精光。
他吓得脸色灰败,两股战战,盯着容祁的眼神好似在看什么怪物,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明明我们修为相当……”
都是半步神阶巅峰的修为,怎么可能会相差这么多?
“把神元骨交出来,本尊饶你一命。”容祁懒得亲自取他的神元骨。
羊士慌忙给伤口止血,同时思考着逃脱之法。
他就算再傻也看出来了,就算修为相当,他也根本不是容祁的对手。
怪不得从没有人敢挑衅魔尊,原来容祁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无数倍。
早知道会这样,他刚才一收到消息就应该赶紧逃走,而不是不怕死地说出那样一番话,激怒容祁。
羊士悔得肠子都青了。
见羊士迟迟没动作,容祁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
“啊!”
羊士左腿膝盖往下蓦地一空,小腿飞出去,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人跌倒在地。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眼看着容祁抬脚,一步步朝着他走近。
而他的那些属下,都战战兢兢地躲在院子角落,没一个人敢凑上来。
汗水滴入眼睛,带来一阵蜇痛,羊士强忍着疼才没闭上眼,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容祁亲手取了他的神元骨。
扁平细长的神元骨,形似竹节,颜色漆黑,被容祁拿在手中,与他如玉般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面不止有魔气,还有浓到化不开的邪气,不知羊士害了多少人族修士,才有了今天的修为。
容祁拧眉,墨眸嫌恶地望着手里的神元骨,修长手指缓缓收紧。
这么脏的神元骨,他怎么可能拿给她用?
羊士这个没用的蠢东西。
“不!”羊士目眦欲裂,抬起仅剩的右手臂,想要从他手里争夺。
可他根本连容祁的衣角都够不到。
他的神元骨彻底化为湮粉,散落在眼前。
顾不上悲痛,羊士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手下吸过来,快速吸着他们的修为。
实力一节节攀升,很快便可以突破门槛,跃升至伪神阶。
原本他想等做好了万全准备再晋升,可他现在根本别无选择。
要是再不晋升,他下一秒就会死在容祁手上。
容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突然找上门来取他的神元骨,然后当着他的面毁成灰烬。
仅仅是为了折辱他吗?
羊士眼里遍布红血丝,充斥着不甘和恨意,恨不得生食容祁的血肉。
容祁自然看到了羊士的动作,却没有出手阻拦。
正好,他想知道,妖魔晋升伪神阶之后,会迎来怎样的天雷。
容祁往后退开几步,等着诛邪雷降下。
羊士原本与伪神阶就只有一线之隔,他拼了命地吸收手下的力量,没多久就迈过门槛,真正突破到了伪神阶。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滚滚,如同泼洒的浓墨一般,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让人听了就生出本能的臣服之意。
没有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手臂粗的紫色雷电毫无征兆地撕开天幕落下,裹挟着极为强烈的杀意,比望天崖上的天罚威力还要强横。
人族晋升,根本不会迎来这么恐怖的天雷。这不像是成神前的试炼,反倒像是想将妄图飞升的妖魔彻底诛杀。
容祁退到雷劫范围之外,漠然地看着羊士差点被第一道雷劫劈得神魂俱灭。
知晓了雷劫的威力,羊士不敢再硬扛,顾不上处理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他急忙将自己的手下都吸过来,替他挡下一道道雷劫。
好在这里是他的大本营,手下人数众多。
院子里被劈得焦黑的尸体越来越多,几乎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本来容祁想等雷劫结束后,再杀了羊士,却突然感受到自己留在裴苏苏身上的精神印记有了异动。
裴苏苏有危险!
顾不上羊士,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可等容祁快要赶到碧云界时,那股异动却忽然消失了。
他仔细感应了一下,发现裴苏苏并没有真的受伤,紧绷的心弦重重一松,冰冷的心跳这才渐渐恢复温度。
容祁连续使用太多次瞬移,力量损耗严重,待恢复了一些力量,返回羊士之前待的地方,却发现他已经跑了。
别说这座隐秘的院子,整座山都快要被雷劫夷为平地,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么强大的雷罚,受了重伤的羊士居然能扛下来,还真是命大。
容祁没再在羊士身上多费心思,总归羊士已经迈入伪神阶,不出一年便会身死道消。
让他多活一年,找找飞升的办法,也无不可。
容祁又一次离开此处。
只是他并没有选择回碧云界,而是回了魔域。
*
眼看着闻人缙的生息越来越微弱,依然没有找到羊士的下落。
裴苏苏本欲重伤自己,却在动手前被步仇拦下。
“别做傻事,你若真的重伤,即便羊士过来,我自己一个人,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裴苏苏知道步仇说得有道理,她方才只是一时冲动,无奈之下急昏了头。
而且,即便步仇没有出手阻拦,她也会在动手前削减力量,不会真的愚蠢到将自己打成重伤。
只是……一想到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闻人缙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毫无办法,除了恨容祁以外,裴苏苏连自己也恨上了。
若不是她亲手将能救闻人缙的生机给了容祁,事情断不会陷入今天的绝境。
几日后,闻人缙濒死。
裴苏苏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额前,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步仇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叹息一声道:“我的神元骨虽然没有魔气,但总归聊胜于无,试试吧。”
经过几次试探,如今他们已经确定,虬婴的监听法术确实下在弓玉身上。
弓玉不在的时候,他们便不需要用传音来沟通。
正在裴苏苏内心挣扎,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时,忽听小妖来报。
“启禀王上,大尊,魔尊带着一群魔修,在死梦河边求见。”
步仇问道:“来做什么?”
“他说,要用羊士的神元骨,跟我们换虬婴。”
闻言,裴苏苏瞳孔收缩,立刻看向步仇,后者对她点了点头,表示她没听错。
“你去见他,我帮你保住闻人缙最后一点生机。”
“好。”顾不上诧异容祁这么做的原因,裴苏苏擦去脸上的泪,连忙让人去牢里带虬婴出来。
虬婴被带出来,一脸茫然地跟在裴苏苏身后。
来到死梦河边,远远就看到黑压压一片魔修。
裴苏苏暗自提起戒备,停留在距离魔修不远不近的位置,抬眸看向为首之人——那人身形修长高大,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中,脸上还戴了面具,藏头露尾的模样。
“羊士的神元骨呢?”想到闻人缙还等着神元骨救命,裴苏苏没时间与他周旋,开门见山道。
虬婴瞪大眼睛。
他派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魔尊是怎么找到羊士的?
面具人没说话,伸出右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枚黑色神元骨。
碧云界最近在大张旗鼓地寻找羊士下落,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无需解释,他为何知道会知道,他们需要神元骨。
看到他完好无损的右手,裴苏苏袖子下的手收紧。
果然,容祁说断指被毁,根本就是骗她的。
枉她心疼万分,为他流了那么多泪。
到头来,全是欺骗。
深吸一口气,裴苏苏冷声道:“你将神元骨给我,我这就让人放了虬婴。”
出乎意料的是,面具人并没有一口应下,而是抬脚,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裴苏苏身后的妖族众人,俱都提起戒备,警惕地盯着他。
阳俟饶含站在裴苏苏身侧,暗自运转妖力,要是这个魔尊敢对苏苏不利,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回击。
面具人走得很慢,对众人防备的目光视而不见,视线从头到尾都落在裴苏苏一个人身上。
他停留在她面前,摊开手,干干净净的神元骨躺在手心。
无人注意到,虬婴的脸色刹那间发生巨变。
方才魔尊拿出神元骨时,他就隐约觉着不对。
现在离得近了,他能感受到神元骨上,极为精纯的魔气,不含半分杂质。
这样的魔气纯度,根本不是羊士那个邪修能做到的。
据他所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魔气有这么精纯。
可虬婴并不觉得,自己在魔尊心里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那么魔尊此举,到底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
想到这里,虬婴看向面具人的眼神充斥着复杂和震惊。
魔尊一定是疯了。
就算是为了寻找成神的方式,也完全不需要付出至此。
裴苏苏蹙眉,不理解他此举何意。
“我来。”阳俟担心有诈,主动探手去拿神元骨。
面具人合掌收回手,阳俟抓了个空。
他冷戾看了阳俟一眼,便移开目光,继续看向裴苏苏。
意思很明显,只允许她来拿。
“苏苏小心,当心有诈。”
“没事。”裴苏苏抬手拦住阳俟。
深深看了面具人一眼,她垂下眼,看向他手里的神元骨。
虽然是黑色,但上面有神力的气息,的确是神元骨没错。
这个东西,可以救闻人缙的命。
没犹豫太久,裴苏苏眼睫颤了颤,屏住呼吸抬起手,逐渐靠近他的掌心,取走神元骨。
温热指尖划过掌心,面具人的手指微微向上蜷,似是想下意识握住,很快就恢复如常,没让任何人发现。
直到神元骨终于拿在手中,都没看到那个面具人有什么异动。
裴苏苏终于放下心,看着手里紧握着的神元骨,浓黑眼睫忽闪两下,桃花眸中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闻人缙有救了。
这是修魔气结成的神元骨,比灵力神元骨更适合闻人缙。
有了这个,他很快就能醒来。
感知到裴苏苏惊喜的情绪,面具下,容祁的唇角也不受控制地弯起,眸光温柔如水,胸腔里某个角落隐隐发烫。
下一秒,他忽然以手掩唇,毫无征兆地开始咳嗽。
众妖再次提起戒备,举起手中的武器。
魔修同样摆好对敌的架势。
死梦河边,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听到他咳嗽,裴苏苏心中一紧,望过去。
是与羊士对敌时,不小心受了伤么?
察觉到自己居然在关心仇人,裴苏苏脸色刹那间变得阴沉无比。
他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还嫌他害闻人缙害得不够么?
咬了咬牙,裴苏苏很快调整好情绪,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冰霜。
“收起武器,放了虬婴。”她道。
虬婴就这么被放了。
他扇动翅膀,飞出去几尺,果然没人阻拦。
于是他飞到面具人身边停下,但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明显十分忌惮。
“回。”
裴苏苏率领众妖返回,为了防止魔修偷袭,她和阳俟饶含走在最后。
身后,忽然响起面具人嘶哑的声音。
“羊士的所作所为,乃是他个人的意愿,与魔域无关。魔域并无与妖族敌对之意。”
裴苏苏脚下刚好踩到枯枝碎叶,发出“咔嚓”的声响。
容祁看到她脚步微顿,但转瞬间便继续迈步向前走,不知有没有信他的话。
阳俟和饶含回头看向他,见裴苏苏没有回头,他们两个对视一眼,也立即跟上。
容祁远远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视线。
“魔、魔尊,您要回魔域还是?”虬婴小心翼翼问道。
转过身,面对虬婴时,容祁周身的气质陡然一变。
再也不像方才那么温和,整个人都笼上一层阴鸷肃杀的气息,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修罗。
“连个废人都杀不死,要你何用?”
对上他阴冷的眼眸,虬婴骇极,身子抖如筛糠,跪地求饶:“魔尊息怒,属下虽然没能杀了闻人缙,但闻人缙身受重伤,既然他到现在都没醒,这辈子应该都醒不过来了。”
听到他这么说,容祁语气缓和些许,只是声音依旧冰冷,“你确定?”
虬婴忙不迭点头,“属下敢以人头担保。”
“你上次也说,敢以项上人头作保,闻人缙跌落陨凤崖绝无生还可能。”
可结果呢,还是让他活着回来了。
虬婴额头虚汗遍布,“属下,属下也没想到,魔神诅咒居然没有杀了闻人缙。”
这在此前是从未有过的。
到底是魔神诅咒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闻人缙身上有什么秘密,虬婴不得而知。
容祁眸光颤动,他知道原因,但他没那个兴致解释给虬婴听。
他沉声问:“闻人缙多久会死?”
虬婴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想了想说道:“应该活不到下个月。”
说完,他大着胆子抬眸,偷偷看了眼容祁的神情。
闻人缙一死,魔尊自身明明也会遭受重创。
可他听到这个消息,居然颇为满意。
静默片刻,虬婴听到一句命令——
“你带人返回魔域。”
听他这么说,虬婴就知道,魔尊这是打算继续留在那个猫妖身边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虬婴想不通。
“可是魔尊,若是属下回去,便无法监听弓玉了。”
“不需要了。”
如今闻人缙昏迷不醒,活着也只是等死罢了。
而裴苏苏也已经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完全没有再让虬婴继续监听下去的必要。
“是。”
虬婴领着人,老老实实地渡过死梦河离开。
他们走后,容祁摘下面具,脸色苍白如纸,唇白无血色。
朝着裴苏苏离开的方向,刚走出去两步,他便觉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容祁扶着树干,眼前发黑,手指渐渐蜷缩。
他低垂着头,暗自调息许久,才有力气抬手,大拇指拭去唇边血迹,重新抬步离开。
原地留下两根假手指,被一团魔气化为灰烬。
*
裴苏苏拿着神元骨,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闻人缙所在的院子。
步仇正用自己的力量吊住闻人缙的生机,只是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看到裴苏苏出来,他忙问:“拿到了吗?”
“嗯。”裴苏苏来不及多言,拉开闻人缙胸前的衣襟,将神元骨放上去。
随后她双手结印,帮助闻人缙炼化这枚魔气精纯的神元骨。
步仇这才收回自己的妖力,服下补充妖力的丹药,气色好转不少。
待裴苏苏收回手,步仇才问出自己的疑惑:“容祁居然真的送来了羊士的神元骨,他可有提什么要求?”
裴苏苏帮闻人缙盖上被子,看向步仇,摇了摇头,“没有,只带走了虬婴。”
“一个虬婴,值得他用神元骨来换?”
“不知,他还说羊士的所作所为,不是他的吩咐,与魔域无关,不知道真假。”
“为何特意说这个?”步仇觉得奇怪。
以外界对魔尊的传言,他根本不像是会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就算被误会,他也绝不会放在心上,主动解释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他特意说这么一句话,就像是,担心与谁为敌似的。
裴苏苏说道:“或许,羊士惹恼了他,所以才会被他取了神元骨。”
可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容祁那日拿着拨浪鼓摇的模样。
他不刻意去学闻人缙的时候,笑容总是会带着单纯的稚气,宛若孩童。
一个活了几万年的人,居然会有那么干净的笑容,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容祁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苏苏,他醒了。”
步仇的声音,打断了裴苏苏的思绪。
她朝床上看去,对上熟悉的温润眼神,心中涌上酸涩,眼泪顿时扑簌落下。
“师尊。”
裴苏苏哭着扑进闻人缙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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