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子的人选,奉朝章的确是属意奉湛的，否则，他当初也不会默许他们对奉翊下手。

但是周芙雪的死让他开始犹豫。

奉朝章并不在意奉湛手段狠辣,甚至觉得太仁慈的人是当不好皇帝的。但他不能接受，这份狠辣是不是会用在自己身上。

奉朝章望着手里早就准备好的诏书，叹息道：“汪海,你说朕该怎么选择？”

“陛下心中,自然是已经有了最合适的决断。”大太监低眉垂目道。

奉朝章笑了一声，将诏书点燃，扔进了瓷盆中：“那个杀了熊的小孩，叫什么来着。”

汪海回道：“奉黎。”

奉朝章问道：“他母妃是哪个？”

“是先皇后的婢女，没封过妃位。”

“阮清的婢女。”奉朝章眉头皱了皱，随即又释然道,“反正死得差不多了,就算稍稍扶持一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你明日走一趟，适当透露些风声,给他一点野心和机会。”奉朝章拿起朱笔,打开桌上的奏折,漫不经心道，“就让两个小孩去争吧。他把心思放在奉黎身上，自然就没空烦朕了。”

汪海迟疑道：“若是二殿下,不小心……”

“朕亲自教导了那么久,要是连个没权没势的小孩都斗不过,”奉朝章道，“那他当了皇帝，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反正还有老八,朕正值壮年，太子就算再晚十年培养也来得及。”

屋内交谈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在开着一条门缝的屋外，一个小太监悄悄离开了。

奉朝章大概永远想不到，他自以为聪明的决定，彻底断了他的生路。

奉湛得知消息后，便动了杀父篡位之心。

为了降低燕帝的防备，奉湛明面上与奉黎斗得你来我往。私下却联系到周芙雪的弟弟，也就是那批杀手的真正首领，许以重利再次合作，同时慢慢渗透奉朝章身边的人。

奉黎则把握这次能光明正大培植势力的机会，接触了不少官员，并且得到了一份意外之喜。

摩洛伽有上辈子的记忆，自然知晓哪些人能为奉黎所用，他们明着暗着拉拢到了一波人。

在准备名单时，王子殿下斟酌再三，最后加上了一个前世不属于他们阵营的人。这人便是当朝太尉盛和昶。

直接找太尉大人，多半是要铩羽而归。但这一世靳惟和盛旭文依旧是歃血为盟的好兄弟，那么说动太尉公子的可行性还是非常高的。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盛旭文手上还握了一件恰好能够弥补他们宫外势力不足的东西。

那是半枚将军府的私章，是当初靳惟放在盛旭文大婚贺礼中的东西。

依着一同送来的信上所说，只要将盖有半截印章的字条放在云来客栈的招牌后，就会有人帮忙打点上面的事情。要是超过了他们的能力，也会及时回复。

如果是一枚完整的私章，则可以直接接触这股势力的幕后之人。

靳惟搞得这么复杂，也是那些替办事的人着想。只能说感情归感情，信任也要考虑代价。

盛旭文猜测，另外半枚私章，极有可能在迟青手上。

靳惟送这个东西的本意，多半是想着反正将军府在京中培养的人带走了用处也不大，不如留下。一来可以借此得到些京中的消息，二来若是有什么变故，也能给两位好友当个后路。

至于为什么没有交给奉黎，原因很简单：这东西放宫里风险太大了，而且小孩也没啥机会能用到。

奉黎和奉湛半真半假，雷声大雨点小的斗了一年。毕竟奉湛真正想杀的是奉朝章，奉黎又指着奉湛给他开路，于是两方吃得肚皮溜圆，却谁也没搞死谁。

一年后，迟卫迟青那些人接二连三悄悄返回了京城，两枚私印碰头，才成了奉黎手上一个非常重要的隐秘筹码。

再半年，奉湛偷偷放进燕帝食物中的神仙散终于发挥了效用。不仅掏空了奉朝章的身体，更是在成瘾后，逼迫他写下了立太子的诏书。

二皇子没有让燕帝直接写传位诏书，是因为但凡对奉朝章有点了解，都不信他会禅位，倒时少不了有些老顽固找事。

倒不如留个立太子的，皇上嗝屁后，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接替帝位。

奉湛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张狂地大笑着。宫人们站在下方，低着头，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

奉湛瞥了一眼汪海，神情阴鸷，似笑非笑地问道：“汪公公，你说朕这身衣服怎么样？”

汪海神色不改，淡然道：“陛下乃是天人之姿，自然是非常适合了。”

“好！”奉湛拍了拍扶手，“汪公公，要好好记着今日的这句话，若是记不住，可别怪朕不讲情面。”

奉湛留下汪海当然不是念在对方劳苦功高，所以善心大发。他不过是想借“奉朝章的亲信”的态度，来堵住某些朝臣的猜测与质疑罢了。

就像他将顾湘推上皇太后的位置一样。

南燕没有妃嫔殉葬的制度，除非皇帝钦点某位陪葬，才会强行赐死。

在皇帝驾崩后，这些妃嫔有三个选择。有子嗣的，皇子成年后，一同前往封地；没有子嗣的，要么去云骊庵出家为尼；要么去皇陵给先皇守墓，总归是要一盏青灯了残生。

所以有些不愿意出家或者守墓，就动起了收养奉黎的小心思，寻思着等他成年，便能跟着一起出宫。

于是小孩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香饽饽。

奉黎被这群女人搞得头都大了：“要不我挂在阿耶娜名下好了。”

摩洛伽不厚道地笑了两声，摆摆手道：“阿耶娜肯定会选择去庵堂的，她和玛塔纳塔三人，在宫外更容易做事，宫里的人我会接手的。”

“殿下，容嫔娘娘求见。”外面的小太监喊道。

奉黎两眼一翻：“说我歇下了。”

“那你有什么意见？”小孩问道。

摩洛伽想了想道，“你还是斋戒几日好了，到时奉湛自会送走她们的。”

其实，此时能拉拢个家室背景不错的妃嫔作为后盾，不失为一步好棋，但同样也会带来很多麻烦。

奉湛是容不下奉黎的，只不过他刚登基，既要操办奉朝章的丧礼，又要处理后宫的妃嫔，根本腾不开手。

往近了说，这个时候他们若在明面上扩充势力，那新皇恐怕宁可与朝臣起冲突，也要先掐死奉黎这个隐患。

往长远了说，若奉黎日后取而代之，那南燕可就要出两个皇太后了。届时一个弄不好，引起反扑就更棘手了。

奉湛花了近一个月才将着两桩事情彻底安排妥当。这是他当皇帝后的第一次处理事务，不论他心里有多烦躁，多不乐意，但为了赢得名声和口碑，也得漂漂亮亮地解决问题。

原本以为搞定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他就能着手对付奉黎，结果奏折又送来了第二个大/麻烦。

被纯直男奉湛遗忘的摩洛伽。

王子殿下属于奉朝章的后宫，可偏偏他还有个质子的身份。

留在宫里，不合祖上的规矩；送去守灵，那是生怕奉朝章没有绿帽子；丢去出家，寺庙太远不在京城，万一跑了怎么办？

一群人辩论了半个月，最后决定，维持原状，等合适的时机，把他踢回沙兰。

当然，这件是能吵这么久，自然有奉黎他们俩的手笔。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解决了摩洛伽的事情，奉湛马上又迎来了第三个难题。

钟翰骞和靳行远的仗怎么办？

奉朝章一死，一些和将军府有交情的，一些心中尚有正义感的官员，都开始上书，恳求重新调查将军府谋反一案。

奉湛也很纠结。

为将军府平反有三个好处。一者，能笼络靳行远，立刻掌握一部分军权；其次，可以在那群老顽固的文臣中博个好名声；最后，他恨透了奉朝章，要是能因此让奉朝在史书中留下一个大大的污点，想想就非常爽。

但平反同样有坏处。

将军府的确让人忌惮，他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还能找到第二次吗？

奉湛有时甚至暗暗祈祷，扶风郡之战赶紧出个板上钉钉的结果，他就不用烦恼了。

此事查了两个月，又议了一个月。最终，廷尉认为证据不足，存在造假，恳请皇上公正处理，以慰人心。

于是，钟翰骞的大军留下垦好的田地，结束了近两年的乡村田园生活，拔营回京复命。

作者有话要说：时光飞逝第一次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