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奉钰,还有两个自负身手不错的侍读也上了台。其中一个的确有几把刷子，但十几个回合后，还是落败了。

大概是他们彼此之间有些了解,那人输了后，就没有人再去挑战少年了。

靳惟从台上下来，将枪放回武器架上,拍了拍手道：“愿赌服输,我是不是可以开始上课了？”

“等一下！”奉钰喊道。

靳惟也不恼，笑道：“殿下输不起？”

“没有。”奉钰狡辩道，“你枪法确实厉害，但你能把靳家枪教……”

“能啊，军队里很多人学的。”靳惟劝道，“殿下少看点传奇小说,我们家不是什么江湖门派,靳家枪也不是什么武林秘籍,学了就能独步天下。”

“招是死的，人是活的,学会了也得看你自己会不会用。”

奉钰闻言立刻改口道：“我们要学的又不单是枪法,骑射你能教吗？”

“四殿下想比划比划？”靳惟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把弓。

奉钰下意识瞥了身边人一眼,就是那个少年没认出来的皇室子嗣，只是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咬咬牙道：“自然。”

靳惟一伸手：“殿下请。”

奉钰取下自己的弓箭,走到靶前,利落地张弓搭箭。

“动作不错。”靳惟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

奉钰的手抖了下,神色不明地看了少年一眼，很快稳住了手腕，专注地凝视着靶子。

弓箭射出,正中靶心。

“怎么样？”四皇子挑眉。

靳惟勾了勾嘴角，从身后抽出箭矢，拉弓射出，几乎未有任何停顿。就听“叮”的一声，羽箭不仅射中了靶心，还将奉钰的箭打落在地。

少年依旧没有言语，而是快速地抽出了第二支箭，再次射出。

靶心上依旧只有一支箭，因为前一支直接被从尾部劈开，掉在了地上。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靳惟再次拉弓。与前两次不同，这次弓弦似乎被拉到了极限，犹如一轮满月。

箭破空而出，竟生生将靶子击穿，箭矢插入土地中时，尾羽还在轻轻晃动。

全场一阵死寂。

奉钰盯着少年，嘴巴张了张，又默默闭上了。就在靳惟觉得事情结束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弓术是不错。不过，打不动的玩意有什么意思，敢和我玩点大的吗？”

说话的，正是开始靳惟认不出来的那个皇室子嗣。不过，这人一开口，他倒是猜到了。

“公主殿下想玩什么？”

原文中“靳惟”并没有在太学院当先生，他自然也没想到一个连名字都没起的五公主会穿着男装在这里学习。

少女上前一步，拍了拍手，伺候的小太监立刻牵了两匹马过来。

“那个林子里有专门练习的活靶，我们同时出发，谁最先到达，射中的靶子最多，就算谁赢，如何？”

“公主请。”靳惟翻身上马，望了一眼旁边英姿飒爽的少女。

为什么他文里打酱油的，都看起来很牛x的样子？

公主一声令下，两人策马飞奔，树林两侧箭靶同时出现，羽箭频频射出，居然无一脱靶。

眼看着要出了树林，若是平局，恐怕某些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靳惟从背后抽出了两支箭，搭在弓上。在最后一个靶子出现时，他将箭矢一起射出。

一支上靶，一支打落了五公主的箭。

少女满脸错愕，靳惟微微一笑：“承让。”

五公主仰头望着他，神情坦然道：“我输了，靳先生。”

靳惟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从这个姑娘身上看到自己姐姐的影子。

五公主的姿态和少年的本领，让不少人的态度开始偏移。就算仍有不满，再挑衅未免太过难看。

靳惟下马，面向众人，看着或是敬佩或是逃避的目光，笑道：“现在，我们可以上课了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爱上当“靳惟”了，这么能装逼的武力值哪个男人不心动！

突兀的掌声从少年身后响起，皇子、侍读和伺候的太监们齐齐行礼高呼吾皇万岁，娘娘吉祥。

靳惟身体一僵，转身正要跪下，却被奉朝章扶住了。

燕帝的眼中带着几分少年看不懂的情绪，他用力揉捏了下靳惟的胳膊，捏得少年一哆嗦，和蔼道：“靳先生不必多礼。”

别人喊“先生”，靳惟觉得爽；奉朝章喊“先生”，靳惟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周芙雪与阿耶娜一左一右陪在燕帝身边，脸上都挂着温柔甜美的笑容。

只是若有熟悉她们的人细细打量，就会发现贵妃娘娘眼中藏不住的敌意，和阿耶娜嘴角的僵硬。

就在靳惟起身时，奉朝章突然抬头，目光犀利地扫过皇子和侍读们：他方才感受到了一道让人非常不愉快的视线。

但是，他现在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毫无破绽地摆着最恭敬的姿态。

奉朝章的好心情戛然而止。他憎恶这种把控不住的感觉。

“都起来吧。”燕帝松开握着少年的手，振了下衣袖：“先生可以上课了。”

说完带着两位娘娘离开了太学院。

靳惟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余光无意中瞥见，奉黎扭头看着奉朝章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可怕。

可当他转身看向小孩时，奉黎亮闪闪的眼中只有努力压抑的崇拜与仰慕。

错觉？靳惟来不及细想，他收回注意力，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堂课。

“首先，我们来跑个五公里，热热身吧。”

下课后，靳惟直接回了幽澜庭。摩洛伽正坐在院子里吃葡萄，看见他后，似是随口问了句：“当先生的感觉怎么样？”

“累死了。”靳惟一踏进院子，整个人都萎了，往摇椅上一瘫，“我已经想罢工了。”

莺儿迎上来，体贴地替少年捏起了肩膀，问道：“侍君，可要现在就用晚膳？”

“嗯，先给我倒杯茶吧。”

“好。”小宫女手脚麻利地送了茶，扶着靳惟坐起身，忍不住好奇道，“听说下午陛下也去太学院了。”

“看了几眼就走了，还带着两位娘娘，可能是顺路经过。”

提起奉朝章靳惟就想到那个让他觉得怪异又不舒服的接触，明明只是扶了下手臂。

“怎么了？”察觉到少年神色不对，摩洛伽开口问道。

靳惟瞥了莺儿一眼，道：“没什么，就是有点乏累。”

嘴上说着疲惫，早早歇下。到了亥时，少年照旧偷偷爬起来，忍着起床气带来的暴躁，打着哈欠往冷宫跑。

[宿主，你完全可以明天再去。]被当做闹钟使唤的12345小声嘀咕道。

靳惟躲开巡逻的侍卫：[我有点在意的事情。]

12345好奇道：[什么事情？]

靳惟吐槽道：[你的脑子理解不了的事情。]

12345：[我可是系统！]

[哦。]

12345：[……]

下午奉黎看着燕帝的目光，让靳惟久久无法释怀。

不论是为了避开战争而培养他的动机，还是出于对小孩的遭遇同病相怜的同情，接触奉黎，是巧合也是他有意为之。

在靳惟的心中，小菠萝一直是个乖巧懂事又招人疼的孩子。所以他希望小孩能过上吃好穿好不被欺负的生活，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可他从没考虑过一件事：奉黎真正的想法是什么，真正的奉黎又是什么样子。

“阿惟，你来了！”小孩兴奋地扑进少年怀里，“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了。”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过来？”靳惟像往常那样，带了一堆吃食。

奉黎脱口道：“因为我们不是中午一起吃过饭了吗？”

“我今天已经吃饱了。”

已经吃饱了，一次。

靳惟问道：“你不想每顿都吃饱吗？”

奉黎显然没想到少年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愣才道：“可阿惟每天给我送一次饭，已经冒很大的风险了。”

“那你饿的时候怎么办？”靳惟垂下眼帘。

奉黎有些慌乱，他不明白少年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没关系，我能忍住的。”

靳惟蹲下身子，问道：“那恨呢？恨也能忍住吗？”

他知道，这个问题问出来，他和奉黎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一时好心的帮助了。

他在介入奉黎的人生，介入藏在“懂事”之下所有的情绪。

靳惟自己都说不出这样做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他想要这样做，想要像靳依把他从扭曲的黑暗中拉出来那样，也将奉黎拽出来。

他甚至不在乎奉黎会不会按照原剧情杀掉二皇子，会不会成为南燕的帝王，会不会成为他的对手。

此刻，没有需要维护的剧情，只有他想维护的人。

奉黎呆住了，下意识掩饰道：“阿惟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靳惟没有强迫小孩回答，“我只是想告诉小菠萝，你可以再相信我一点点。”

“我先回去了，吃完早点休息。”少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明天见。”

奉黎站在门口，注视着靳惟离开，像他们每一次分别的那样。

月光如水，灌进了小孩的眼睛，让那汪清澈如溪的瞳眸，慢慢变成了深潭。

奉黎走到铜镜前，喃喃道：“可我害怕，怕我一旦不是你心中的模样，会被讨厌，被丢弃。”

小孩指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冷酷道：“你很清楚吧，为什么没忍住对那个男人的恨。”

“因为你藏得住怨憎，却藏不住嫉妒。”

“奉黎，你这种样子，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