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心底有一股冲动,想要在这个夜里不顾一切地倾诉。
她五指紧握成拳捏了捏,眼里倒映着萤火星辉下别过头去的云野,美得像是一幅画,世间难得,仅此一刻。
云野和动物她总要一个!
苏絮鼓起勇气说:“云野,其实我……”
后话都被看见从水里探出头攀上竹筏边缘的东西给吓回去了,在云野看过来时,苏絮炸毛惊吓道:“有有有蛇!”
她吓得心跳扑通扑通,甚至起身往后退去:“哇有蛇——”
苏絮因为惊吓全身发软,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被云野拉了回来:“别怕,它走了,不敢上来。”
被云野吓走的蛇溜去了老远。
蛇:我只是想近距离观看现场啊!
苏絮吓得腿软,被云野拉着也重新跪坐回去。
云野看着她受惊不小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只好继续哄着说:“它没有恶意,平时野外见到也不是一定要咬你,大多数时候是避着人走的。”
苏絮被这么一吓,什么勇气和胆气都没有了。
“腿软了……”她可怜巴巴地看云野。
云野啧了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这么怕?怎么一条蛇也吓倒腿软了。”
苏絮:“我绝对没有物种歧视……就是单纯的怕,而且它刚才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正经蛇!”
云野哭笑不得,谁说你物种歧视了?
“它胆子大,想靠近点看你。”
苏絮听完疯狂摇头。
“没事了。”云野摸了摸她的头,“还怕就送你回去?”
“我还没看过瘾,不回。”苏絮转头去看周边飞舞的萤火虫,竹筏自己前进着,跟着河湾绕。
云野笑了笑,站起身去,牵着她的手却没有放。
“你之前想说什么?”他问。
苏絮眨了下眼:“我之前想问你……阿吉到了吗?”
“到了。”云野说,“跟它母亲在一起。”
苏絮有些好奇地看他,“那你朋友顺利见到它们了吗?”
云野眯了下眼,说:“多兰它们停留的区域太偏,距离村庄和酒店很远,人类想要进去不太容易。”
“那他们以前是怎么见面的?”苏絮纳闷了。
“我会让多兰到相对安全的交界点停留,短暂的,只有一个晚上。”云野说,“他可以坐小船去见多兰。”
苏絮问:“什么时候?”
云野说:“今晚。之前去没回你消息就是给多兰领路去了。”
顺便在回来的路上去抓了萤火虫。
于是苏絮也想去看。
她好奇心还挺重的,再加上这人又是云野的朋友,她想了解有关云野的一切。哪怕是过去很久的一件小事。
当年多兰救下的男人名叫梅耶罗夫。
是一名退役的俄罗斯维和军人。
云野带她苏絮去了那片水域。
黑夜中的小船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火,随着哗啦的水声,小象从水里冒出头来又沉下去,船边坐着的男人哈哈笑了声,转头朝岸上非洲象看去。
夜里传来男人低沉的俄语,带着笑意。
多兰动了动耳朵,鼻子往前伸了伸,停留在梅耶罗夫柔软的浅棕色头发上。他已到中年,但退役后也保持锻炼,身材健瘦,此时穿着简单的便衣,却温柔的像是街头弹唱晚歌的情郎。
多兰率先发现从河湾转过来的两人,发出了低低的声响。
梅耶罗夫回头,惊喜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友人,用俄语打招呼,随后有些惊讶地看着在友人声旁的陌生女人。
在对方问苏絮是谁时,云野说:“我的人。”
梅耶罗夫看向苏絮的表情愣了愣。
苏絮不会俄语,听得磕磕绊绊,不明所以。
梅耶罗夫跟苏絮打招呼,苏絮抱歉的回以英语告知自己不懂俄语。梅耶罗夫温和一笑,说起了英语沟通。
出了国门,能语言共通顺利交流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就算在国内各地方言也能把你给听懵逼。
消除沟通的障碍,聊天气氛就变得很和谐友好了。
梅耶罗夫指着岸上的非洲象跟苏絮说起当年自己被救的一幕。
他跟战友在进行秘密任务时遭到了袭击,逃亡中被迫进入了卡拉哈里沙漠深处。同伴在对战中死去给梅耶罗夫造成了极大的心理伤害。
炎热高温下,沙城暴肆意,追兵的恐惧和在沙漠中迷路的恐慌折磨着梅耶罗夫生存的意志。
在他倒下,看着无边天空时,认为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只要闭上眼,就再也醒不来。
梅耶罗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思念自己的家人和战友,他合上了眼。
在男人闭上眼睛后,迁徙的象群路过了他,但对他视若无睹,它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坚定地朝前走去。
太阳快要落山了,夕阳将象群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最后的那只非洲象停下脚步,柔软的象鼻拱了拱男人的头,它发出声响,唤回了前方的同伴。
一只又一只非洲象转身回来。
梅耶罗夫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阴影洒下,遮掩了日光,四周的混乱让他艰难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四五只成年非洲象,正合力用象鼻将他送到另一只非洲象的背上。
有部分象群,它们需要获取树枝顶端的花果和鲜嫩枝叶,于是学会了支起前腿垫脚站起身,这样它能吃到树冠更高上的食物。
而此时它们正用同样的办法将这个濒死的人类送上象背。
梅耶罗夫被震撼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形容此时的感受,他也确实没有力气开口,缺水让他嘴唇泛白起皮干裂,整个人都脏兮兮的,在象群眼中,就是倒在路边无关紧要的稻草人。
或许等他死后,尸体腐臭发烂,会吸引路过的食肉动物来看上两眼,但在非饥饿状态下,它们最多只是看看就走。
梅耶罗夫认为自己死定了。
可奇迹出现了。
哪怕是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的几率,它也是存在的。
象群带着濒死的人类前行,去往绿洲。
路上遇见虎视眈眈的狼群,它们的进攻被外围的成年大象们阻拦。多兰减少了自己的用水,基本都给了梅耶罗夫。
彼时的它是象群里的温柔少女。
他们走过黄昏,清晨,黑夜——到达绿洲后,死神遗憾离去。
“那是奇迹。”梅耶罗夫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当然还有在没有安装措施的象背上的感觉一起铭记着。”
苏絮听完,震撼的同时,又悄悄问云野:“这次也是你指使的吗?”
比如上次叫娇娇去救落海的谭之行。
如果不是云野的命令,娇娇怕说不定绕着谭之行下坠的尸体唱着歌又跳着舞。
云野说:“不是。”
他当时路过,本意是去看食草动物跟食肉动物又一年的斗智斗勇,没想到却瞧见了背着人类前行的象群。
这一切都是多兰自己的意思。
即使被象群带走,但缺水的梅耶罗夫仍旧会死,死神慢悠悠地跟着它们,一点都不着急。
可象群遇上了云野。
多兰感觉到了梅耶罗夫糟糕的情况,它朝云野发出求救的叫声。
在一个炽热的夜里,星辰漫天,是死神最喜爱的工作时辰。
守卫就差临门一脚,却被旁边的万兽之王截胡了。
梅耶罗夫跟苏絮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面,他就泼了我一脸的水。”
他算是云野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苏絮听得认真,再看旁边不时陪水下的阿吉嬉闹的阿兰时,心底甚至有几分敬畏。
云野忽然跟她说:“我得离开一会,你在这别乱跑。”
末了又补充:“很快回来。”
因为收到了召唤。
苏絮表示理解,点头保证不会乱跑。
反正这也不止她一个人待着。
见云野忽然消失不见,梅耶罗夫笑道:“他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苏絮也笑道:“万兽之王嘛。”
梅耶罗夫有些好奇:“你不也是吗?”
“No。”苏絮摇头,“我是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梅耶罗夫显得有点茫然,似乎有点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苏絮意识到他的表情不对劲,问:“怎么了?”
梅耶罗夫答,之前问云野苏絮是谁时,云野说:“我的人。”
“他在我眼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把你理解成使者……现在看来,是我理解错了,你应该是对他来说很特别的人。”梅耶罗夫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苏絮没想到云野那句俄语是这种意思,不由笑了下。
趁云野不在,苏絮问了不少梅耶罗夫有关云野的事,偶尔伴着阿吉弄出的哗啦水声。
“我认识他二十年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似乎永远不会变。”梅耶罗夫说,“我们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会见面联系,喝喝酒聊聊天,天亮之后离开,明年再见,期间不会联系。”
“但我得承认,他是我的朋友,特别的朋友。”
“可这位特别的朋友一直都很孤独,没有人能理解他。”
他强大,怪异,奇特,有超能力,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云野行走世间,活在生命的禁区,是万兽之王,但他无法融入任何一个物种里,是人类的姿态却也非人,没有自己的同伴,家族。
是特别的,也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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