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云，皓月当空，云丧喝了口手中的啤酒，站在33层公寓楼顶，向下望了望。

这个高度正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旦从这里跳下去，短短几秒一切就结束了。

本想趁着喝完这罐啤酒的时间，回忆一下自己这短暂又无趣的一生，但想了想发现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

他虽然模样出挑，头脑好使，记忆力也超强，是一流大学金融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按理说前途无量。但无奈从小性格很消极，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丧。

云丧原名云裳，引至李太白名句“云想衣裳花想容”，从小也是个漂亮孩子。哪知一次户口迁移办身份证的时候，提交表格却写成了云丧。打那之后，也不知怎的，性格急转直下，整天阴沉沉的，越来越消极，就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越消极越倒霉，就像连锁反应。

前两年，云丧厌倦了一成不变的工作，辞职做起了互联网金融创业。

不过创业的初衷是想找到自己的价值，却发现事与愿违，成天在投资人和客户之间周旋的日子让他很不适应。感觉硬生生把一个研发大佬搞成了陪酒公关。

虽然云丧创新的金融产品一度成功，但合伙人却背着他挪用资产后跑路了，造成公司资不抵债不得不申请破产。自己没从中赚到钱不说，还背上一屁股债。不过以他的实力，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却好像对再创业也没了兴致。

这样下去不挣钱便没钱还债，追债的人天天到公寓门口贴传单泼油漆，烦得要死。

云丧凑了点为数不多的钱去看心理医生，对方抬了抬眼镜神神秘秘地告诉他：“如果是对做什么事都感到无趣而消极的话，就需要寻找一点‘刺激’。”

云丧想了想，问医生所说的刺激，是不是指电击治疗。

“想哪儿去了，我们这里是正经医疗机构。”医生赶紧否定，“我说的刺激，是找回人生的激情。这种事嘛，医生只能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需要自己体会。”

可云丧连这所谓的修行都没有兴趣，说了等于白说，约等于无可救药。也许像他这么自闭和消极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在这个酒绿灯红的世界存在的价值吧。

云丧合计了一下，按欠债合同来说，债权人死亡，债权是不会转移到亲属的，自己又没成家，还不如一死了之算了，死得干净，去得清净。

于是就在今晚，云丧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提着啤酒来到了公寓楼的顶楼。

手里的啤酒喝完了，他晃了晃空荡荡的罐子，仿佛预示着人生已经空无一物走到了尽头。

是时候说再见了，和这个世界。

可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云丧皱了皱眉头，心想谁这么杀风景，破坏气氛。

拿出手机一看，来电号码备注着“叶澜关”。

是他？

这人也算是云丧心中分量最重的人，只是多年没有联系了，所以突然看到对方的名字时，云丧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

叶澜关是云丧大学时候的师兄，也是目前最大的科技公司星千亿集团的创始人之一，年纪轻轻便成了业界明星。叶澜关寡言少语，个性清冷，唯独与云丧关系不错，性格投缘，能聊上几句。但毕业后各自忙工作的事，聚少离多，已经很久未见了。

他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云丧好奇。

“不过也算缘分，走之前给他打个招呼也不错。”

云丧这么想着，便接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一如云丧记忆中的那样，无比熟悉的声线。

“澜？什么事？”

“你在哪里。”

“嗯……在楼顶看风景。”

“……”电话那头好像听出了他有点不对劲。

云丧吸了吸鼻子，“嗯……说实话，现在我正准备……去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对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

“是因为缺钱吗？”

“倒也不是，总觉得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不如结束这一切来得轻松点。”

听到这里，电话那头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叶澜关的声音，这一次却难得带上了一些温度。

“云丧，我现在需要你。”叶澜关突然开口说道。

云丧以为自己听错了，“需要我？我现在……”云丧想说自己现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你堂堂大集团领导能需要我？

但还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叶澜关仿佛能读懂他内心所想一般接着又说道：

“你并非一无是处，你对我很重要，并且……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满足你。”

啊？重要？满足？不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段杂音，叶澜关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我现在不能和你通话了，我会给你发一条信息和地址，你来找我。”

话音刚落，对方的信号像是突然被切断那样，电话里传来一阵短促的忙音。

这家伙还是这种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对方感受的性格吗？云丧哭笑不得，大哥，我这是要轻生啊，你也不管我答不答应，就叫我去找你还把电话挂了，那我这楼到底跳还是不跳啊？

站在楼顶的云丧被冷风吹了个寒颤，他搓了搓衣着单薄的双臂，心里想了想，觉得反正要死也不赶时间，姑且去看看，叶澜关这家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第二天一早九点准时，云丧便按信息的地址，来到了星千亿集团大楼。

星千亿是科技行业的领军企业，位于城市金融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云丧一路顺利进了大楼，通过前台来进到公司里。

但他却没能见到叶澜关，笑容可掬的文秘姐姐将他带到一间会议室，又递给他一张单子，说：“叶总说务必请您参加本次面试，请按表格内容填写信息。”

说完还神秘地冲云丧眨了眨眼，小声补充道：“我会安排你先进去，不用排队。”

云丧懵了。

难道叶澜关说的需要他和可以满足他，就是招聘他进入星千亿公司吗？

这不是黑心老板常用手法吗？话说得好听，不过就是想让我做个卖命的打工人？

算了，等待会见到他再说明清楚吧，面个试而已，而且面试这种事，对他来说难度也不大。

云丧草草填了表格递了上去，又抬头看了看会议室里来面试的其他人。

按理说星千亿也算是响当当的大公司，但来面试的人看上去却不像是出入高档写字楼的白领金领，或者搞科学研发的技术人才，倒是形形色色，什么形象都有。

云丧撇了一眼旁边的抠脚大叔，对方正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在面试申请表“最近就职企业及岗位”一栏里，认认真真地写下：国家直属环保事业部生物原料回收中心负责人。

他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大叔邋遢模样，实在不像是搞生物科技的人才。

直到旁边的另一名青年一语道破，他嗤笑了一声：“什么生物原料回收啊，不就是挑大粪的嘛，说得这么高端。”

那青年身上穿着像是从影楼租来的劣质且不合身的西装，说完话，转头在“毕业院校及专业”一栏写下“普利斯蹲大学二次元文化研究与发展专业”。

那大叔见状，回嘴道：“还普利斯蹲呢，我看是屋里死蹲吧。”

云丧：“……”

人才，个个都是人才。

云丧摇了摇头，看着这些人把这样的简历填在表上交了上去，心想这星千亿要是让你们进去面试，岂不成了行业笑话。

可没想到几分钟过后，房间里的广播响起：“恭喜在座的各位，你们的条件均符合本公司对面试人员的初筛要求，请按照指示进入下一个房间参加面试。”

云丧：“……”

这样也行？

奇怪，太奇怪了，这场面试一开始就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但既然叶澜关说务必让他参加面试，云丧也就没有细想，一心只想着见到对方再说，于是只好跟着队伍，走进了另一间面试的房间。

星千亿公司财大气粗，装潢处处充斥着科技感，进了自动门后，一群人在另一个房间见到几个正装笔挺的接待人，然后每人派发了一个数字手环，说是记录个人信息和生理数据，以及定位系统，便于面试过程中如有意外发生，公司方便检测和救援。

救、救援？

这面试有这么变态吗？难不成出题太难心理素质不好的还心脏病犯了？

云丧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过越是这么古怪，云丧好像越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大家又跟着接待人走出房间，爬了一段楼梯，来到大楼的顶楼。

星千亿大厦是区域地标性的建筑，楼层极高，顶楼能俯瞰整座城市，走出通道，却发现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有着玻璃屋盖的楼顶篮球场，里面观众座椅和球架已经搬空，而且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云丧瞄了一眼，估计大概有四、五十号人。

而正对入口的墙面上，用复古的大字报一样的红漆美工字体写着几个大字：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请第一次参加面试的新人面试者，使用优先选择权，选取对应的入口正式进入面试程序。”一位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西服，留着金色短发的美女姐姐用手里的扩音器说道。

云丧四下看了看，发现就在德智体美劳五个大字下面，正好排列了五个入口模样的门。

与别的自动玻璃门不同，这五道大铁门刷着黑漆，观察不到里面的情况，云丧回想了一下星千亿大厦的结构，感觉这五道门背后不应该是大楼外面了吗？这门的背后还能通向哪里？

此时，门口已经有一些人站在那里，按金发姐姐的意思，这些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参加面试的人。他们已经被分配到了对应的入口前面，而云丧这群新人，可以有选择权，选择5个入口中的一个进入，参加面试。

有什么分别吗？德、智、体、美、劳？

一群刚来的新人一下叽叽喳喳讨论了一起来，好像都不清楚该选哪个，毕竟是新人，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但很明显，不同的选择肯定对应了不同的难度或者特色，选择自己有特长的一种肯定是有优势的。

云丧身边一位梳着油头，穿着马甲皮裤一身骚气的胖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只需瞟了一眼那5道门门口的人就清楚了，别的不敢保证，但估计‘劳’这一道门是最容易的。因为新人肯定不知道难度，但那些老手面试者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些被分配到‘劳’这道门门口的老手们，一脸的轻松淡定，不要太明显好吧。说不定就是搬搬砖，扫扫地，做做劳动轻松过关。”

他这话一出，好几个听到他这话的新人都跟着往写着“劳”的那一道门涌去，云丧看了眼那自信的胖子，没太多想，觉得什么难易程度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于是也选择了“劳”的这道门，顺着人群走了过去。

等新人都选好了入口，主持人清点人数后宣布：

“面试正式开始，请面试者进入入口。”

随着咔地一声，5道门同时打开，但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东西。

云丧跟着人群进到“劳”这道门里，片刻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个类似电梯的空间，只是相对普通公寓的电梯，这个电梯间很大，仿佛是货梯一样宽敞，足够容纳这一组所有的面试者。

云丧看了看进入“劳”这道门的面试者，估摸应该是5组人中最多的，大概有20个人左右。

电梯门缓缓关闭，面试者们好像都有些许紧张，一副上刑场的表情。

梯门完全关闭后，随着一声短暂的警告音响起，电梯便开始下降。但云丧注意到好像并没有人按动过按钮。

哐当、哐当，缓慢运行的电梯发出老旧的机械撞击声，而众人却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云丧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位面试者用阴冷的声音说道：

“欢迎新人们来到地狱难度的面试，‘劳’是五档里面最可怕的一档，生存率极低，俗称……过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