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未弦愣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就见到自己的铁树不知怎么回事就又袭了上去,而这一次,它们竟然成功了。
它们把那些镜子击的四分五裂,镜子碎片碎了一地,可镜子的另一面却并不是镜外,而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镜女的身影。
镜女从那片黑暗之中跌落了出来,半个身子掉在了外面,身上也和这些镜子一样,碎得四分五裂。可她那些破裂的伤口所露出来的却不是血肉,而是镜子一般的材质,看起来诡异至极。
镜女慢慢抬起头来,满脸怨恨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未弦,脸上的伤口处还往下掉着玻璃碎渣。
“怎么回事……”她道,“怎么会这样的……怎么可能啊!?”
谢未弦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对了……守夜人的能力是靠负面情绪养的。
他刚刚的负面情绪简直是到了一个鼎盛的状态,可能是在无意之中就让铁树饱餐了一顿。他的铁树也向来听话,估计是接收到了主人的杀气与必须要出去的意图,便一鼓作气地冲了上去,击破了镜子。
镜女估计是和这些镜中世界的镜子是连体关系。镜子一裂,她就也跟着伤痕累累了。她双手撑起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咬着牙看向同样刚被她伤的伤痕累累的谢未弦。
铁树回到了谢未弦身边,他看着镜女,皱了皱眉。
“……别搞用不着的,给我开条路。”他哑声道,“我要出去。”
镜女咯咯笑了两声,笑声里满是血气。
“做梦。”她说,“今天就让你死在这儿……”
“……”
谢未弦没做声。他像是又被挑断了心里的弦儿似的,双眉一下子皱得更深了。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把心情平静下来了几分后,才又缓缓地复睁开了眼,垂着眸看着地面上的镜子碎片,闷声道:“好啊。”
镜女:“……”
“我会死在这儿。”他说。“你要是想让我死,没问题,但是你得让他出去。”
这个“他”是谁,镜女就算闭着眼都想得到。
镜女笑了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守夜人还是我是守夜人?”
谢未弦:“……”
谢未弦抬眸看了她一眼。
镜女的直起了身,微微地踉跄了一下,眼中满是疯狂,嘴角也咧到了耳根。
像个疯子。
“我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儿……”她说,“所有人!所有!!你和他,其他参与者——谁都别想从孽镜地狱走出去!!”
谢未弦没吭声。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女,眸子里是沉如死寂的冷静。
但如果陈黎野在这儿,一定能看到他眼底的惊涛骇浪。那是他现在压抑着的近乎要把他逼疯的意难平。
他恨自己求不得,但眼下不是沉浸在这种情绪里的时候。
镜女伸手一扬,地下的那些镜子碎片一下子都腾地飞到了空中。
她接着声嘶力竭又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我要让你们都死!!!!”
说罢,她就猛地一甩手。那些镜子碎片都朝谢未弦冲了过来,来势汹汹。
谢未弦低声叹了口气。他往后撤了一步,低头看着地面,道了句:“那你可能做不到了。”
一瞬间,铁树从地上拔地而起,转眼间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铁盾,挡住了所有的碎片。
镜女啧了一声,大骂一声,刚要再补刀,突然眼前一道身影一闪。
谢未弦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而他手中被当做了利剑的铁树杈,离镜女的眉间仅有三尺远。
来如惊雷。
*
两千年前。
谢未弦从谢家离开之后,就一路走向了宫城的方向。
毕竟顾黎野是被皇帝从小压到大的,谢未弦的复仇名单上肯定少不了新皇明纶的名字。
可……到底要怎么做?
那可是皇上,宫里那么多眼睛那么多人,身边肯定还有一群禁军护着,宫外肯定也是守卫森严,谢未弦连进去都够呛能进去吧?
陈黎野抿了抿嘴,不知道他要怎么做。
谢未弦很快就走到了宫城附近。和陈黎野想的一样,宫城附近果然有很多禁军在守卫。
现在夜很深了。凤府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而现在还没有凤恍的下落。
白天谢未弦从地牢里消失了踪迹,晚上凤恍家里就出了事。这屠府的人是谁,简直不要太明显。
新皇明纶虽然没良心也没脸皮,但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指定也在谢未弦的死亡名单里,就赶紧把整个宫城安排满了禁军,只想保住自己一命。
宫城外的那些禁军来回巡逻,且每隔个几十米就站了两个,估计全京城的禁军都被召回宫城守天子的命了。
不好打。
谢未弦站在远处遥遥地看了好长时间。
陈黎野侧着头看着他,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做。
谢未弦又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慢慢地抬起了手,把罩在脸上的披风摘了起来披了回去,又把脖子上的吊坠取了下来。
那是一根红绳,红绳上挂了一枚戒指。那枚戒指没有花纹也没有纹路,就是一枚银环,十分单调。
那是顾黎野给他的戒指。
谢未弦看了这枚戒指半晌,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慢吞吞地把系着戒指的红绳解开了,把那枚戒指戴到了自己的手上,又把红绳在手腕上绕了两三圈,系紧了。
做完这些,他才又松了口气,紧绷着的骨头也松了松。
然后,他又抬起头来,一双卷着平静杀气的眼坚定地望向前方。
陈黎野:“……”
谢未弦把披风从头上摘了下来——这个举动令他感到有一丝不妙。
他不会要……硬闯?
不会吧。
这么多的禁军啊……!
谢未弦盯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迈出了脚步。
他并没有把披风重新罩回头上,就那样握紧了腰间的剑,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好似在刻意稳住自己的身形,这一次毫不摇晃,像一座固若金汤又坚不可摧的城池。
他的长披风被春风吹动轻轻摇晃,他的背影决绝又坚定,他像背着一个在所不辞的使命。
他去赴一场死。
他去光明正大地赴一场惨烈的死。
陈黎野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像看到了记忆中身处塞北的谢未弦。寒风曾把他的披风吹得猎猎,风雪曾落了他满肩,寒阳的遥远光芒曾把他照得熠熠生辉。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感觉谢未弦好像会随时回过头来,对他忽的一笑。
可他这次不会。
这次的谢未弦不会回头,也再也回不了头了。
谢未弦慢慢地走到了宫城面前,刚一到那条大道上,就恰巧遇到了两个巡逻而来的禁军。
那两个禁军一见到谢未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被这么个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瞎溜达什么!吓人不吓人啊!?”其中一人道,“不知道在……”
另一人抬了抬手里的灯笼,那么一晃,看清了谢未弦的脸后,两个人就都被吓得脸色一白,话也戛然而止。
“谢未——”
他们喊了他的名字,但只来得及喊两个字。
谢未弦腰间的剑瞬间出鞘,这两人还没来得及喊全名字,就见血光一溅,两人全被一剑抹了脖子,双双倒地。
禁军们离得都近,这边这么一闹,四周的禁军就全都注意到了。
“谢未弦!!!”有人大喊,“谢未弦来了!!快去报!!!!”
有禁军冲进宫中去禀报了,而剩余的禁军也全都一鼓作气朝着谢未弦冲了过去,看来是想仗着人多欺负他。
谢未弦却压根不怕,他抬了抬眼,眼神里满是看待猎物的杀气。
如狼一般。
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
宫城外横尸遍野。
谢未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宫门口。他浑身是血,那些血就顺着衣服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但都不是他的血,那些血都属于守卫天子的禁军。
还有刚刚没来得及过去的禁军秉着一腔热血喊着护驾朝他冲了过去,但每一个都毫无例外的成了剑下亡魂。
来一个死一个。
有的禁军见毫无胜算,干脆把剑往旁边一丢,然后丢盔卸甲连滚带爬地跑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禁军们接二连三地丢盔卸甲,转头一股脑乱叫着涌进了宫城里。
“别跑啊,跑什么!!”守在宫城的守卫急的快哭了,伸出手要拦那些往宫里跑的禁军,哭喊着说,“都跑了陛下不就死了吗!?”
然而这些军士只想逃命,眼里只有活命的人是一个比一个难拦,他一个也拦不住。
倒是还有人跟他喊:“程大人都死了,我们怎么守得住!?打不过的!!!快跑吧!!!”
“你……”
守在门口的还算是个忠士,他还想再说,但忽听一声沉重脚步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他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谢未弦不知何时就已经走近了,离他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谢未弦低着头慢慢地走了过来,浑身浴血,像一头来自地狱的血修罗。
那守着门口的禁军一下子双腿发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吓得直接当场泪两行。
谢未弦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然后,慢慢地抬起了头来,一双眼里满是充血的杀气。
那禁军感觉自己大限已至,浑身都犯哆嗦。
谢未弦停了下来,而后,便哑着声音平静地对他道:“去,滚去跟皇上说。”
“臣境安侯,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orzzzzz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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