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在不醒,就肯定是那群桃花村里?的孤魂野鬼给勾走了魂。”
时葑醒来时,正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草木席子上,身上溃烂的伤口尽数被白色绷带所缠紧,边上则坐着一个正在编制着草鞋的青年,因着室内昏暗的缘故,使她看不清青年的大致模样。
“桃花村?”
“那桃花村的名字不过就是说得好听,其实里?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村,村里?头的人早死了,也亏得你命大,要?不然现在说不定也得死了。”
“死了………”刚醒过来后的时葑,显然人还有些愣,嘴里更不断重复和咀嚼着他刚才说的话,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长了一张同林拂衣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废话,我要?是不知道,怎么会跟你说这些。”青年见她这样,翻了个白眼后,这才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应该是被水冲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经过了那桃花村,现在应该就是叫做一片荒林了才对。此事说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桃花村在百年前?因着一场瘟疫爆发,当地的县令担心他们会跑出来传染给其他人,所以派人将那村子给封住,继而用一把大火将他们给活生生烧死,听说那火烧了三天三夜还不停歇,就连住在城里头的百姓都能听见从那桃花村里?头传出的撕心裂肺与鬼哭狼嚎。”
青年顿了下话头,复道:“在那处被大火烧村后,那位下令烧村的县令不知发了什么疯,在一个夜间独自跑到那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桃花村里?引火自焚,随后的几年内,总会有一些经过那桃花村后回来的人莫名其妙的发疯,嘴里还叫囔囔的说着见到了人间仙境的世外桃源。”
“在过没多久,便被人发现吊死或者烧死在了那桃花村里?,死时的模样很是狰狞,就像是被火给活生生烧死一样扭曲,久而久之,那处就成了一个禁区,平日间鲜少有人踏足,不过现在因为年代久远,导致有些人都快要?忘记了这个禁忌。”
“前?些天小爷捡到你的时候还心想着你这人还真是倒霉,居然被水冲到哪里去不好,偏生被冲到了那等地方,不过你命也挺大的,要?不是小爷好心救了你,指不定你也得死了。”青年的嘴里不时絮絮叨叨着话,同时也为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怪不得她之前?一直觉得那梦里?有古怪,最先她是怎么都没有将此事往那子不语怪力乱神处想的,可是谁知………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那么的凑巧,甚至是令人感觉到了一种匪夷所思之地。
“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将那草药喝了,然后出来给我干活,小爷可不会乱养这种什么都不做,就光只是会乱吃白饭的闲人。”青年说着话,便放下了手?头编织到一半的草鞋,转身走了出去。
等青年离开后,时葑这才打量起屋里?的摆设,可是屋里?头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凳子外,在没有它物,道一句家徒四壁再为合适不过。
就连青年嘴里说的那药都是用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海碗装着,就那么随意的放在了地上,也不担心她会没有注意到,而一脚踩上去一样。
草药熬制出的药汁都称不上会有多好喝,更何况还是这连药渣都没有过滤干净的汤药了。
一口下去,简直就像是在喝粥一样,难喝到了极点,偏生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咽下去,要?么就是放在嘴里先嚼一下,等汤药喝下去后,再将这苦得和黄连有一比的药渣给吐出来。
前?者无疑是有些噎嗓子,后者就是会苦得令人怀疑人生,小孩子才做选择,所以她选择了前?者。
等她好不容易将药灌下去,又忙灌了一两口水,方才觉得自己好受了几分。
今日暖阳斜斜,微风不燥,檐下挂着的那串干辣椒不时随风摇曳生姿,似乎连那本还在上涨的水位都开始逐渐往后退去了。
正在院中晒着草药的林暮不时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斑驳木门,又看看那被他挂在竹竿上晾晒的女子衣物,连带着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也不知道这姑娘的性子怎么样,要?是好的话,正好可以给我留下当媳妇,要?是性子不好,看在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勉勉强强也不是不可以的。’
正当他还在分散性思维胡思乱想时,原先一直被他盯着的那扇门,终是打开了一条小缝隙,随即两边被大力的推开。
“林喜见,你怎么在这里?!”
当时葑推开门时,见到的是一张同林拂衣相差无几的脸时,瞬间吓了一跳,更多的是满心浮现而起的浓浓厌恶。
“姑娘何故这样看我,小爷知道自己是这十里?八乡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可是姑娘也不能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小爷看,要?不然小爷还以为姑娘是喜欢上了小爷。”
“林喜见,我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更不必再说这些装疯卖傻之话。”牙根紧咬,拳头握紧而抓得掌心泛疼的时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对方现在又打算玩什么新的把戏,还有这里?又是哪里?而他们这一次的赌注又到底是什么!!!
“小爷是叫林喜见不假,可是姑娘是不是将小爷当成其他人了。”林暮对上她那双满是充斥着厌恶的桃花眼时,心下忽地一跳。
“反倒是小爷先前?救了姑娘,姑娘在醒过来的时候非但没有和小爷说着感谢的话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想倒打一耙污蔑小爷不曾。”
“小爷不妨告诉你,小爷姓林,单名一个暮字,字喜见,是不假。”林暮听她那憎恶到了极点的语气,显然猜到对方肯定是认错了人,连带着他也染上了几分怒意,指着自己的脸,凑近过去道。
“你看看小爷,在看看你脑海里头的另一个人,你现在还认为我们长得像不成,再说小爷长得已经足够英俊潇洒了,还真想不出会有另外一个男人长得和小爷一模一样,该不会是你这女人以为这样做就能试图引起小爷的注意不曾,小爷告诉你,小爷可不吃这一套,哼。”
将唇瓣紧抿着一条僵硬直线的时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时,这才发现,虽然眼前人同那位林拂衣有着九分相似,可若是细看,总归是能看出一分不同的。
比如眼前人没有那眉间一点朱砂,肤色不似那等美玉的温润莹白,反倒透着独属于健康的小麦色,浅色的瞳孔中则是在澄净不过的一汪清泉,非是那等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身上弥漫的也是独属于阳光的味道,并不是那男人身上用习惯的竹香。
“现在看清楚了没有,小爷到底是不是你嘴里说的那个林喜见。”林暮担心她看不真切,还直接将自己的大脸给怼了过来。
“看看,你可给小爷看清楚了。”
彼时间二人离得极近,近得连彼此间的一根根眼睫毛都清晰可见,以及那相互吐出的温热气息更是暧昧的缠绕着。
“对不起,因为你们长得太像了,所以我不小心将你们给弄混了,不好意思。”不大习惯和这张脸近距离接触的时葑下意识的将人给推开。
毕竟他只要一靠近过来,她总能联想到之前?在来楚国路上时发生的那一件事,甚至连灵魂都开始叫嚣着恶心。
“没事没事,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反倒是姑娘嘴里的那个林喜见应该和小爷长得很像才是,小爷长得已经叫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也不知道另一位林喜见得长成什么样。”伸出手揉了揉鼻尖的林暮也不恼,反倒是更为好奇另一个和他同姓同字的林喜见了。
“他和你一样高,不过肤色比你白净一些,眉间还点有一颗朱砂痣。”时葑想到那人时,脑海中总会下意识的浮现起。
在烟雨朦胧中,那人因着她无意间提起的一嘴,说是想要吃城南的奶油松瓤卷酥时,便不顾外头下雨提伞给她去买回来之时。
天青色墨兰油纸伞下,是青年那张清隽无双的脸,以及他将手?中油纸包递过来时的那一幕。
“哦,原来只是一个小白脸啊。”林暮低头啧了一声,随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在一处半山腰上,其上在往上走便能看见一大块平坦的空地,上面则有不少院落,其中在往下走,却是不见半方屋舍,就连往来的船只也不见半片。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时葑看着这桌上的红薯还有玉米胡萝卜汤时,总有些无从下筷的意思。
也不是说吃的卖相不好,就全部都是素食,总觉得有些将人给当成兔子养的赶脚。
“你可知这潮水什么时候会退去吗?”
“一般都在三月或四月,基本到了四月份的时候这潮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同村里?人一起下去捡那些还未来得及游走的蠢鱼用来腌制晒干当咸鱼。”
“不过你问这个来做什么?”刚将嘴里那口红薯咽下去后的林暮不解道。
“可有什么办法让我马上出去,坐船出去行不行,我担心我要?是消失那么久,我的家里人会担心我出了什么意外。”时葑竭力压抑着喉咙里?的不安,哑着声道。
若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这水最快也得要?等到来年的三月份才会退潮,可现在才十月份,若是真的要?等到三月份,那么意思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在这里?继续待上整整五个月。
可是十二月份,还有一场的重大拍卖会她非去不可!
谁知她的话才刚一出口,便换来了眼前人的一个摇头否定。
“往年也不是没有被冲进葫芦岛的人想要坐船出去,可是那些人无一不是在第二天,身体残缺的被重新冲回了葫芦岛上,小爷听那些活着回来的人说,那葫芦口上有水怪,更有那等牙口锋利得能咬断人骨头的食人鱼。”
“之前?那些人也是和你一样急着要?出去的,可是下场一个比一个惨,雪客可知道我们的房子为什么都多半建在半山腰中,为什么要?将这山头取名叫葫芦山吗。”
时葑对此只是摇头不言,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是不安的紧攥着。
“因为我们这里?每年一到九月份时便会开始涨潮,那水位也会逐渐上涨,从我们院子外看见的那个河面上的一个黑点,其实那就是一座山头,若是你出去后好运气?的没有碰上他们嘴里说的水怪和食人鱼,可难保不会碰礁,甚至底下杂石纵横的。”林暮顿了下,说。
“就连这葫芦山的由来,也不是因为这山长得像葫芦而得来,反倒是因为在这山的前?面有两个口子,其中上小下宽,中间的位置特别窄,有时候窄小得就连一只船都过不去。你现在就别老是想着要?出去了,还是老老实实等到四月份这水退潮了再说,要?不然你就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在冒险。”
“谁知道你的船会不会在刚行驶出的那一刻就撞到了底下飘来的浮木或者石头,到时候小爷我还得担心你这身无二两肉的样,也不知道够不够那些死鱼塞牙缝。”
因着林暮的这一番话,连带着她原先想要马上离开时的那颗心都瞬间歇了菜。
可是看着这红薯和胡萝卜,她又实在没有多大胃口。
再说了她又不是兔子,吃这些怎么能饱。
“你要?是不喜欢吃胡萝卜,明天我给你整点白萝卜汤喝怎么办。”林暮见她不怎么吃,方才出声道。
闻言,时葑默默地端起了手?上的胡萝卜汤一饮而尽,无声的在告诉他,对比白萝卜我更喜欢胡萝卜。
因为房子建在山上的缘故,导致这才十月份的天就已经冷得令人直打哆嗦,特别是这屋子还距离那河水边极近,连带着这屋子里?头不但冷,还潮得厉害。
因着她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只能继续和人挤在了一张床上,甚至是盖着同一张棉被。
最开始她一个女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倒是林暮双手捂着胸,红着脸就像是一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见她望过来,连忙涨红了一张脸,道:
“我之前?就说你肯定想要对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爷图谋不轨,你看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成婚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爬上小爷的床了,天底下怎么会有比你还不要?脸的女人。”
谁知,时葑听完后只是淡淡的掀了一下眼皮子,继而一脸冷漠道:“谁叫你这屋子里?头就只有那么一床被子,要?是不睡在一起,难保这个冬日过去后我不会被冻死。”
她说完,还翻了一个白眼,看向他时的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可你也不能这样,你可是一个女人,要?知道女人应当以名声为重。”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再说了名声和命哪一个重要?。”
“当然是命。”
林暮话刚一出口,突然想到了有哪里不对,连忙接口道:“不过这也不是你随意就能爬小爷床的借口,还有你给我下来。”
“我这怎么能叫爬,这叫光明正大的借地睡觉。”她说着话,还用棉被将自己给包裹成一个厚厚的蚕蛹,反正对方无论怎么说,这床她都得要?睡定了。
要?是他嫌弃的话,尽可打地铺,这屋子里?头的棉被虽只有一条,可这草席和竹席多啊。
“你这女人能不能要一点脸,哪里有像你这种,才刚认识没多久就要往男人床上爬的女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暮白净的耳尖尖上瞬间冒出了一点红晕,像极了三月春日里头,树梢上的那一抹娇艳碧桃,看着就想要令人揪一揪。
“要?不是因为天冷,我才不会这样做,还有你怎么能将这叫做爬床,这只是因为天冷而借个床睡个觉而已。反倒是你认为不妥,可以去其他人家里?在借,或者是买一床被子回来不就行了吗。”
“小爷家里?头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反倒这里?是小爷的家,小爷的床,小爷的被子,小爷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小爷可是一个男人,哪怕和你睡一个窝也见不得会吃亏,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才是。”
“我自然相信林公子的人品了是不是。”毕竟她之前?可是和另一个林大公子同床共枕了半年之久,也不见得出现过什么问题。
山上岁月流走如水过无痕,又似那蜻蜓点水,一沾就没了个影。
她被大水冲到这葫芦山时已经是临近十月份的尾巴了,等十一月份悄悄到来时,那半山腰之下的水位不但不见半分下降,反倒是那水位在逐渐升高。
连带着因天凉的缘故,她整个人除了躺在床上发呆还是在发呆。
“我说雪客,你能不能不要?一到冬天就整日窝在房间里面不出来,不知道你这样的话很像一头冬眠的狗熊吗。”刚从外面回来的林暮见着这现在还窝在房间里的女人,有些不满道。
“我不要?,外面冷,我才不出去,再说了现在外面都是雪,又有什么好看的。”时葑说着话,还再度用那棉被将自己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你这么懒,又怕冷的性子,很容易让我怀疑你之前?的冬天都是怎么过的。”林暮将自己今日打回来的野鸡放在一旁,也凑了过来在火堆旁烤火。
因着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雪,连带着他身上的外衫都沾上了少许细碎雪花,等一进?到温暖的室内,便雪化水,成了那盛开在衣衫上的无根深色之花。
“自然是有棉被盖着,地龙烤着过,要?不然我还能怎么过。”时葑回想起往年的冬日,在看看现在的,怎么想怎么寒酸,不过比起去年,又称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你这小日子倒是过得挺美的,不过你现在可是在小爷家又不是自己家,怎么能整日不干活。”
“那个晚上我们吃火锅好不好。”时葑不理?会男人嘴里的三天两头嫌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只肥美的山鸡。
毕竟她自从醒来后,整日吃的不是红薯就是胡萝卜要?么是咸鱼,现在嘴里都不知道应该说是要淡出鸟来了,还是能咸得开出一朵花来。
“行啊,不过今晚上得你涮锅。”林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时,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好。”
林暮见这乖巧的样,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而他这一亲,显然谁都没有想到,连带着彼此间都愣愣的忘记了接下来的反应。
“那个,那个我先去准备晚上吃饭用的材料了。”
“好。”刚才被亲了后的时葑,有些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只知道,刚才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将林暮同林拂衣那个小人给相互重叠在了一起,甚至她有时候看着他脸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想着。
若是他眉间也长了一颗朱砂痣不知有多好。
她觉得她最近肯定是有些魔怔了,要?不然怎么总会想到那个全身上下连带着头发丝都充满着算计的男人。
以及,她现在失踪了那么久,青州那边的赈灾现在进行到了何种地步,还有莲香得知她失踪后的消息又会怎么样?
而此时,青州边境。
先前?在钦差大臣出发后的第二日后,也有另一支队伍在悄无声息的离开大都。
他们穿的是在为普通不过的商贾之衣,队伍里?头还拖着三车粮草,其中在经过当地受灾严重的城镇时,还会将那普通的米粮高价卖出,继而发了一笔灾难财。
就是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进?了青州城,甚至就连莫飞天也没有怀疑上什么。
毕竟谁家的官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光明正大的发灾难财,甚至他们还不是从大都前来的,听说是从青阳国那边来的,重重关口下来,定是令人深信不疑。
“莫郡守安好,这是草民带来的一车粮草,还请大人笑纳。”
“好说好说,本官之前?还听说林老板是从惠州那边过来的,手?上还贩卖得了一笔钱财,看现在出手阔绰的程度,显然赚得不少。”
“哪里来的话,草民不过就是赚了一点,再说了这一路走来时,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也是需要?一大笔开销的。”
林富商说着话时,担心隔墙有耳还特意凑了过来,压低嗓音道:“草民听说那位探花郎前段时间跳河死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