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临近秋闱,学院这一次在六月份便放了假。
七月份的天早已热浪滚滚,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因着她的再三强烈要求下,二人如今虽是睡同一张床,却并未发生过任何实?际上的关系,加上刘嘉平最近一段时间皆是不着家,不由令她松了一口气。
问刘大妈,连刘大妈都支支吾吾的说是要去好友家暂住几天,也好相互探讨一下彼此不懂的短板。
“莲花啊,在过几日林大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让他看看你的眼睛才行。”刚从田地里回来的刘大妈看着这坐在屋檐下一整日,什么都没有?干过的时葑后,心里也是存了气的。
最开始因着她脸的喜欢,到了后面逐渐转变为厌恶,毕竟长着那么一张脸,哪里是个能干活的主,就连现在嫁进他们刘家那么久了,可有亲自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就连这针线都拿不起半根。
别人家娶媳妇都是为了给自己享清福的,她这边倒好,反倒是给了自己家找了一个祖宗,特别是那么久了,也不见她的肚子有?半分?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还有?你的身体也得给林大夫看看才行,最近娘给你熬的中药可喝了没。”
“自是喝了。”时葑想到每天早上端给她的那一大碗黑糊糊药汁,怎么可能喝得下,连带着院子里头的花花草草都不知浇死了多少。
“可是喝了那么久,也不见有?什么用,赶明还是得要让林大夫过来给你看看才行,不然娘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安。”
“好。”时葑发现,自从她醒来后,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么一个‘好’字。
正当刘大妈还想说些什么时,那用泥土随意糊就的院外传则传来了刘嘉平的声音。
“娘,莲花,我回来了。”
“是元宝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见着儿子回来了,刘大妈也失了继续说道的心。
“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
刘大妈迎着儿子进屋的时候,这才发现他的身边还站着位带着帷帽的姑娘,看那周身的气质还有?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她家元宝是怎么认识的这位姑娘?
“娘,莲花,这是张小姐,瞧我刚才都忘记给你们俩个介绍了。”刘嘉平介绍着来人时,不忘将买来的桂花糕放在了她的手?中,更生怕会在她脸上看见怒容。
“张小姐,这是我娘和?我娘子。”
“刘阿姨好,还有?莲花姑娘。”带着帷帽的张月柔柔的对人问了声好。
“那个张姑娘你先坐着,我想起来我和?元宝还有?点事要说。”刘大妈看了眼那位张月后,连忙扯着还想同时葑说什么话的刘嘉平进了屋里头。
“可是娘,我还想和………”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见人还想说些什么,刘大妈连忙手?劲极大的拉着人进屋,并关上了门,压着声儿询问道:
“元宝啊,你老实?告诉娘,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张小姐的。”
“我前几天和林兄外出游玩的时候,不小心正好遇到了这位张小姐惊了马,还有?今日归家时,偶遇到张小姐和?她的婢女走散了,我想着她一个女子独自在山上会不安全,便邀请了人来家里坐坐。”说起今日的巧遇,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那个时候是你救了她。”
“不,不是………”说到这,刘嘉平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因为救人的不是他,而是那林兄。
只是林兄在救了姑娘后,却将功劳推给自己,连人都玩起了一个失踪,导致后面的他无论怎么解释,那位张小姐都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这位张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还有?我们家那么穷的,哪里能招待得了那么一个娇小姐,还有?这家里来了个人,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下,也好让娘准备一下。”
特别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突然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回家,谁知道会不会往外头传出去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来。
“娘,张小姐人很好的,再说了,人家不过就是正好路过,说不定等下就走了。”
“但愿像你说的。”
屋里头的二人正压低着音量说着悄悄话,生怕会被第三人听到一样,而院子里的时葑则吃着刘嘉平前面特意买回来的桂花糕。
许是因着价格便宜的缘故,连带着这糕点都带着一股厚厚的生油味,导致她吃了一块便没了多大胃口,若非因着她先前实?在馋得厉害,恐是在闻到味的那一刻便想扔了。
“你便是元宝说的那位姑娘。”
带着帷帽的张月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美人颜,连她的心脏都惊艳得漏了一拍,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陷进掌心软|肉,攥得一片淤紫时,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男人都是好颜色的动物,也难怪那人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了。
“嗯,不知姑娘是?”
“我是太仆寺卿之女,姑娘唤我一声月儿便可,还有?我之前倒是经常听元宝提起过莲花姑娘。”
“是吗。”时葑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能从她身上轻嗅到一丝淡得近乎于无的竹香,同那人身上的味道像极了。
等晚上的时候,时葑吃完晚饭都没有?听见那人说要离开的意思,心下瞬间也冒出了一点苗头,却并不点破。
就是不知这位张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而她在中间又扮演着什么身份?
“那个莲花,晚上你和?张小姐住一间屋可好,免得娘担心张小姐一个人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会睡不着。”
“好。”
因着她眼睛看不见,所以时葑并没有?看见刘大妈不断瞪着刘嘉平的一幕,好像她即便看见了,也不是个会多说什么的类型。
等晚上睡觉之时,正静坐在床沿边的时葑,看着许久未曾走过来的张月,心下冷笑连连。
毕竟这刘家的整个家底,哪怕是全加起来,说不定都没有?人家一支簪子贵,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有?意思不是吗?
“张小姐可是喜欢元宝。”见着人许久未曾开口,她倒是不介意先一步出声。
“我不过就是当刘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里来的喜欢与不喜欢,何况刘公子现在还娶了莲花姑娘为妻。”
这话乍一听没有?任何毛病,可对于她这种心眼不知转了几个圈的人来说,却是无论怎么听,都是话里有?话。
“是吗,可月儿姑娘的心里好像却不是那么想的。”若不是这样,一个女子怎会跟着一个已婚男人归家,甚至是过夜,这无论哪一样都不知有多少猫腻藏在里头。
“莲花姑娘你可别误会什么,还有?我在之前同刘公子交谈中能得知,刘公子很喜欢莲花姑娘的,连带着我有?时候都很羡慕莲花姑娘。”
“哦,羡慕我什么,羡慕我眼瞎还是这张脸生得艳。”时葑红唇微扬,露出一抹冷嗤。
毕竟这拙劣的演技欣赏一下打发时间尚可,若是看的次数多了,她可是会反胃的。
今夜好像不但是她这里不平静,亦连这千里之外同样如此。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刚从隔壁归来,还折了一些菜回来喂鸡的刘大妈看着这大清早站在门外的青衫公子时,忙快步走近,等走近一看。
“这不是小林吗,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
“刘阿姨,今日在下倒是再来叨唠一二了。”听见身后声响的林拂衣转身回望,继而露出一抹令人挑不出半分?错来的虚伪笑意。
“何来的打扰,你能来我们就很开心了,不过小林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元宝那家伙说不定都还没起呢。”刘大妈说着话时,便推开了大门将人给迎了进来。
“还有?小林你也真是的,来就来了,怎么每次来都买这么多的礼物,这多让你破费啊,还有?上一次你买的那些腊肉我们家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完………”
刘大妈见着他这一次买来的好米好面,一时之间,脸上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才是。
还有?她虽然从元宝的嘴里得知这小林家有钱,可哪怕在有钱,他们家也受不住他这每来一次就送一车的吃食来,久了,难保人家不会觉得,他家元宝刻意同人交好,就是因为小林家有钱的风言风语。
“不过就是些小礼物,何况在过不久刘兄就要参加科考了,这段时间总应该要多吃点好的才是。”林拂衣脸上虽在笑,可这笑意并不曾到达眼里半分?。
再说他买来的这些吃食不过就是为了给那人改善伙食的,他可舍不得她随着他们整日粗茶淡饭。
“小林来那么早,肯定还没有吃过早餐,正好等下和?元宝他们一起吃,来,小林你先坐着,等下元宝就应该会醒过来了。”
“劳烦刘大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还有?小林下次来千万记得不要在买那么多的吃食了,上一次你买来的那些还有?好多都没有?吃完。”
林拂衣对于刘大妈的话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宛如未曾入耳般。
院中有?一块开垦的菜地,里头正种满了绿油油的苋菜和?几棵大白菜,用木棍围起的篱笆边上则爬满了黄瓜藤,清风徐来,吹得这枝叶翩翩起舞。
“林公子,你是来找我的吗。”
因着睡不惯这等粗糙草席,与这土坯房的味道,导致张月翻来覆去一夜都未曾睡下,谁知道居然会在推开门后,见到那令她一见君误终身之人。
“张姑娘。”林拂衣见着张月,眉心忽地跳了跳。
“林兄,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早,我还以为你会晚点才来的。”正当张月还欲说些什么时,睡在另一间房里,听见外头响动的刘嘉平也推门走了出来。
“不过想着早些过来,天气便没有?那么热罢了。”何况他更想的是要看一点见到那人,更不想看见他们二人在他不在时卿卿我我。
“说得也是,还有?张小姐昨晚上可是睡不习惯这里的床。”刘嘉平同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将目光放在眼下带了一抹淡青色的张月身上。
“并未,只是我一向习惯早起。”张月半抿了唇,继而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这早起好啊,哪里像我家莲花,往日里头都要睡个日上三竿才舍得起床,我有?时候都觉得我们这老刘家不是娶了个媳妇,反倒是娶了一个祖宗回家供着。”
蒸了几个包子在锅里头的刘大妈担心他们会饿着,则将家里头她舍不得吃的的糖饼果子拿出来招待。
“娘,你别这么说,再说了莲花眼睛不好,平日里又什么都做不了,不如让她多睡会儿也是好的。”刘嘉平一听他娘要在外人面前说莲花的不是,想也没想的就要张嘴反驳。
“你看看你,娘不过才说几句你就不满意了,我看啊,你这就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再说了,莲花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不能干活,可你哪天见过她帮我在院子里头浇下菜,或是晾一下衣服。”
一提到这个,刘大妈心里对莲花的不满也在逐渐加重,特别是她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不过才娶了那莲花几天,就开始胳膊往外拐,要是时间在长一点,那还了得。
特别是………
刘大妈又看了眼旁边谈吐得体的张月一眼,心想,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长相,哪里同莲花那样长了一个妖媚的狐狸精样。
原本同样起了的时葑在听着外头的说话声时,她决定,还是继续回去躺着好,免得又要听刘大妈的一顿碎碎念。
可后面在刘嘉平进来敲门之时,她无论如何也得是要起了。
等吃完饭后,刘大妈要去田里看庄稼收成,而刘嘉平因着邻居找他帮忙去写书信,连带着这偌大的院子在此刻间显得格外宁静。
“不知莲花姑娘上一次对林某提出的提议,现在想得如何。”林拂衣见她好像比上次见面时要消减了几分?,不禁埋怨起了这刘家人来。
何况他本意就是将那一车吃食拉来给她养身体的,谁知这刘家人素日里节省惯了,哪怕是一下子得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后,也不怎么舍得吃,最多也就是偶尔割下那么几块打打牙祭,并且还多是在刘嘉平在家时才会舍得。
“不如何。”正坐在檐下小胡凳上的时葑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糕点,将其打开捏了一块往嘴里塞去,丝毫不担心他会在里头给她投毒。
“林公子倒是记得我的喜好,连每次来都会给我买上几块桂花糕,若非我已经嫁人,我都还以为林公子喜欢上了奴家。”
“像姑娘这么好看的人,即便嫁了人又如何。”林拂衣倒是毫不避嫌的来到她身侧的另一张胡凳上坐下。
“是吗,难不成?听林公子的语气,还有?这等捡破鞋穿的癖好,倒还真是与众不同。”
“世间哪有什么破鞋,有?的只不过是那鞋子合不合脚一说。”
“可这鞋都已经破了,哪管合不合脚,直接扔了便是。”时葑将手?上的糕点三两下吃完,便转身回了房,免得继续当那碍眼之人。
林拂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继而捡起了她刚才随意扔在地上的油纸。
“林公子,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当他刚捡起时,身后则传来了张月略带压抑的啜泣音。
“不知张小姐想要说什么。”林拂衣收回脸上的笑意,人也重新恢复了那距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位莲花姑娘,便是林公子喜欢的女人嘛,可她已经结婚了,甚至他还是林公子好友的妻子。”
“那又如何。”林拂衣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在冷讽不过的笑意。
何况这婚结了不是可以离吗,再说他们本就未曾有过夫妻之实?,即便有?了又何妨。
“张小姐若只是想和林某说这些,大可不必。”因为这些废话对他而言,纯属就是在浪费时间。
“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林公子会喜欢她而不是我,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吗,除了这个外,我还有?什么比不上那位姑娘的。”
张月眼眶通红,嗓音满是哽咽的注视着眼前男人的神?色变化,哪怕是连那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何况张月长得本不丑,一张我见犹怜的桃花脸上是一双细而长的柳叶眼,在往上是那如半弯圆月的黛青眉,唇不点而红,肤色白净,整个人举手?投足间更散发着端庄典雅,也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只是这有?些素净的纯白单瓣山茶花放在那国色天香的雍容牡丹花旁时,却是显得有?那么几分?的不够看了。
林拂衣并未理会她那肝肠寸裂的问话,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惹得女子的嫉妒心大起,甚至是一步一步朝那不可理喻之地走去。
等刘嘉平回来的时候,看见张月正眼眶通红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问对方,对方不过只是说眼里进了沙子。
白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因着家里家中来了俩位贵客,刘嘉平倒是难得的同人喝起了酒。
只是他这酒量实在称不上一个好,不过就是那么几杯便倒了个底朝天。
正当时葑准备扶人进屋里头歇息时,一旁的林拂衣先一步伸出手,笑道?:
“我来扶刘兄进房休息便可,何况姑娘现在眼睛不方便,难免会磕磕碰碰到。”
“那便多谢林公子了。”时葑见有?人帮忙,也乐得清闲的继续坐了回去,吃着碗里还未啃完的鸡腿。
毕竟平日间,刘大妈哪怕是舍得杀那么一只鸡给刘嘉平补补身子时,她也吃不上什么好料,吃的还多半是脖子和?鸡胸肉。
“林公子对莲花姑娘可真好,不知情的还以为林公子才是莲香姑娘的夫君,果然啊,这女人还是要生得好一点才比较占便宜。”
坐在边上早已吃完的张月,突然酸溜溜的来了那么一句。
“我也觉得我爹娘将我的这张脸生得极好。”
“不过脸生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连眼睛都看不见的瞎子。”
“我这人虽瞎,可这心却不瞎。”时葑等啃完了手?上的鸡腿后,也便歇了在听她那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拄着竹拐杖往房间里走去。
何况她有?种预感,今晚上定然会极为不平静,毕竟那人可是姓林。
只是她这一次,一觉睡到天亮都不见得发生什么,只是未见那枕边人。
“莲花,你去叫一下元宝起床,这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还那么懒的没有起床看书。”
正在厨房里头包着饺子,准备合着昨夜剩下的鸡汤来做汤头的刘大妈见她醒来后,连忙指使道。
“好。”站在院中的时葑应了句,随即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摸索着往另一间紧闭的房门走去。
紧闭的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也惊醒了原先还在沉睡中的二人。
“嘉平,娘说让我来叫你起床。”
“啊!”随着时葑的话才刚落,便马上响起了另一道?尖锐到刺破耳膜之音。
同时也惹来了刚打算去院中摘菜的刘大妈与赶来的林拂衣。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刘大妈听见里头的女子叫声时,心下瞬间一个咯噔。
时葑有?些茫然的转身回望着门外二人,更不断的想要压下那逐渐上扬的唇角,语气慌张不安道?:“我,我不知道,我一推开门便听到了张小姐的叫声。”
“还…有还有?里头可是发生了什么………”
只见屋子里头的刘嘉平与张月二人正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即便二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这姑娘家的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
林拂衣在听见她茫然的话语后,原先想要迈进去的脚下意识的伸了回来,漆黑的眸子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等这一顿鸡飞狗跳的早上过去后,连带着诸人连吃早饭的心都没了。
此时紧闭的刘家大门内。
脸色极为不好看的刘大妈看着跪在地上,满脸写着懊悔的刘嘉平,那是一副恨铁不成?钢,可要她打,她又舍不得,毕竟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
可是这………
她又不能不给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一个交代,何况人家是太仆寺卿家的小姐,踩死他们家,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来得简单,特别还是近秋闱的这个节骨眼上。
此时最大的受害人——张月,从进来后便一直在小声哭泣,越是这样,才越发令刘家人心虚和?害怕。
“张,张小姐,这件事确实是我家元宝的不是,可这………”
作者有话要说: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出自,近代杂歌青阳歌曲
[作者]鲍令晖(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