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们耽搁的这一瞬,城门已然大开。
而黑甲卫为首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莲香,就那么一眼,使得时葑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更多的那从骨髓中散发的仇恶。
同时一支带着浓重肃杀之气?的箭矢正破空而来,对准的正是林拂衣的脑袋,她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迅速的将人扑倒。
因力的惯性,二人直接在雪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后才停下,身上未干血渍沾了灰尘后更显狼狈。
林拂衣也在此时看见不?远处,双目赤红欲裂,面容狰狞如恶鬼的莲香!
“抓住我的手,上来。”时葑顾不少擦伤并沾染冰霜沙土的手臂,跃地而起后拉着显然同样摔得不?轻的林拂衣翻身上马。
此时的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完全就是和死神在赛跑。
身后马蹄声阵阵,溅起一阵迷眼沙雾。
“雪客,你刚才可有伤到哪里。”林拂衣附在马上,嫌速度不够快,狠狠揪了下马鬓毛,夹紧马腹驰疾而去。
“快走,人就要追上来了。”
现在虚弱至极,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时葑不?小心被城外风雪迷了眼,眼皮沉重得下意识要眯上眼时,突然看见。
“该死,他们放箭了。”在他们的身后则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破空箭矢。
“放箭,其他人跟我追上那匹马,死伤不?论。”本就怒火中烧的莲香撞见这么?一幕后,一张本就略显妩媚的五官此刻狰狞铁青得扭曲在一块。
毕竟任谁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猎物入网打捞,却不知被打哪儿来的畜生给叼走后的感觉,不?亚于发现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其实是隔壁老王的一样来得火冒三丈。
“不?要分心,往山上跑。”时葑的话音才落,便正有一支箭矢同她贴面而过,割断几缕垂下发丝。
而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吐出了一大口污血,染脏了本就不?甚干净的深色衣襟,脏污的头发上更混合着早已凝固的腐烂血块与碎冰。
“雪客,坚持住,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眼眸漆黑一片的林拂衣抽出袖中匕首,往马儿的屁股上插去。
马儿吃疼,像离弦之箭直接冲进了连绵起伏的黛青灰白四色山脉,原先本是在晴朗不?过的天,此时却飘幽幽的下起了厚重的鹅毛大雪。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活下去,带着她一起活下去。
随着阵阵马蹄,雪霜四溅,加上那不断下大并阻止了视线的雪花,导致行路越发艰难。
被小心保护在男人胸口上的时葑,强忍着昏过去的疼意,压低声音道:“往北走,去北侧的山上。”
“好。”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对她说的话早已深信不?疑,只因她之前有句话说得极对,现在的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你先别说话,给自己留点力气?,还有你记住,万事有我。”
“好。”
等这一个字说完,时葑全身的力气?仿佛在此刻间全部抽完,若非她还残留着鼻息,他恐以为她真的会残忍的丢下他孤零零一人。
双目赤红的林拂衣脚踩马镫,夹紧马腹,在方向稍有偏差时便会伸手拽一下缰绳调整方向,身后是不断划空破裂而来的黑色箭矢。
紧咬着牙根的林拂衣不时回头望着后面追赶上来的军队,并调整疾驰的方向,然而当他再一次回头时。
只见透过那层层雪景之下,正朝他们飞快移来的黑点。
然而就在这时,后头也再一次响起破空之音,他们放箭了,人数竟比先前多了一倍,密密麻麻的黑头箭矢破空而来,像极了璀璨的漫天黑雨。
他们妄图用箭矢迫使他们中箭摔下马,那个男人,竟是打算不?留活口了!
林拂衣在一次用刀背击开箭矢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因箭矢上百支齐飞,他们在猛烈的攻击下,中箭落马只是早晚问题。
现在比拼的就是时间。
他回头只能模糊的看见白雪朦胧中,那黑压压的一片,以及响彻地面的铁蹄声,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追着他们。
等好不容易到了山脚后,林拂衣没再犹豫,抱着不?知生死的时葑朝山上奔去。
他已然是打算弃马而行。
从他们逃命出来,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天已渐渐暗红下来。
可今日的傍晚非但没有璀璨得惑人的橘红色晚霞,也没有那欲在天边交接的暗蓝金丝玫红等色,有的只是一望无边际的白,和那即将吞噬着白的暗。
半空中的雪越下越厚,气?温也在往那零下结冰而来,身后追赶的人也下了马徒步进山,不?同的是他们带了火把,还有些人更从周边村庄里借狗上山寻人。
许是冬日山上少有人来,枯枝败叶落了满地,脚踩上去时总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光秃秃的藤蔓与那同人高的枯黄野草皆被那足有半米厚的雪给埋藏了起来,或是学那高树半弯着腰,等雪稍化了些,方才再次直起腰杆子。
掉了枝叶的黑色滕蔓像那来自地狱的触手,肆无忌惮的给人炫耀着它独特的美,山上雪厚,一脚下去便是一个深坑,还有那湿了裤角的冻彻心扉。
现在虽才是傍晚,可是山中却早已黑沉了彻底,而这唯一的好处,便是只要走过的脚步,在过不?久就会被那漫天飘落的雪花给掩盖。
将外?衫脱了盖给她的林拂衣担心夜路不好走,特意削了根树枝做拐杖,用以开路。
一路行来,他担心会颠到她,导致她不?舒服,就连挑选的道路都是较为平缓的。
山中天色昏暗,虽有白雪折射照明,可这漫山遍野除了无尽的阴冷之白,剩下的只有刺骨深渊。
因着山中雪厚,导致脚下不?知是那草叶淤泥,山石歪树,漆黑藤曼还是带刺枝桠,其中若非林拂衣反应迅速,说不定中途都有几次会差点儿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一人独自在深夜的冬日荒山中行走都格外艰难,何况还是在背了人的情况下。
林拂衣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只知道拼命的埋头往前走。
等他无意间听到一声狗吠回头时,方才看清了远处的阳城关中正灯火通明,按这个高度来算,他们也快爬到山半腰了,不?远处则是带着火把搜山的黑甲卫,那明亮的火把像极了那一颗颗小星星。
妈的,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的狗。
若非林拂衣教养好,哪怕手中拄着拐杖,也非得要破口大骂方可。
随着夜深,山上温度渐骤。
林拂衣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正打算背着她往山洞中躲去之时,他的耳边却先一步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还有那冰雪破裂声。
身侧不?时有雪滚和雪卷往下掉落着,周围积雪的颜色不再是纯白,而是带着一点灰白,以及表层的积雪,更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粗糖状。
在无人的黑暗中空旷安静的密林中,林拂衣的嗅觉和听觉变得格外灵敏,他不?知想到什么?,背着时葑快速的往山上或者有着巨大树木的地方跑去。
他知道,他们二人这是遇上罕见的雪崩了!!!
正当林拂衣背着时葑,扶着树艰难的踩着污雪向山上跑去时,正死不?死的撞见了同上山寻人的莲香。
二人刚一露面,就被四处搜山的人团团围住,火把照亮着他们的脸,也照出了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将她交给我,我便放你走。”头戴白玉簪,披着纯白兔毛领大氅的莲香上前一步,朝他笑盈盈的伸出了手。
那双棕色眼眸中满是带着浓重的兴味,与那不时一闪而过的狰狞怨毒。
“呵,我又怎安知你说的放我走,是否是实话。”此时狼狈不?堪的林拂唇瓣轻扯,露出讽刺一笑,脚步更往后退几分。
前面他本以为只要跑上山就有了一线生机,结果等来的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怎么能甘心!又岂会甘心!
何况他又岂会真的将时葑交给这等两面三刀,沐猴而冠之人。
“难不成林大公子认为现在的你,除了将阿雪交给我的一条选项后,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不?成。”迈着步伐,缓缓朝其走近的莲香突然发现他不?急了,只因人都成了那瓮中捉鳖的鳖,他有的是时间,只是…………
当他的目光放在此时昏迷不醒,并不知生死的时葑身上时,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阿雪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重病之时又躺在这缺衣少药的山上一晚,你说她还能熬得过明日不曾,林公子若是想阿雪过得好,只有交给鄙人方是最好的选择,林公子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如何取舍才对。”
“呵,你这话说得可真真是好笑,普天之下我哪怕是将雪客交给一个乞丐,都好比过像你这种?卖主求荣之人,也不?知当年的雪客到底是怎么看人的,竟将你这等毒蝎子留在她身边伺候多年。”
即便明知他说的是事实,可林拂衣亦不?肯退让半步。
何况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拼死保护带出来的人,又岂能将她交到其他人手中,特别当那人还是他国细作之人!
“瞧林大公子这话说的,难不成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吃罚酒了吗,再说我同阿雪的感情好得很,可不需要一些无关紧要之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莲香此时虽还在笑,可这眼中的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半分,有的只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僵硬,手中转动食指上那枚戒指的速度较比之前加快了几分,白净的面皮子上,随即浮现一抹冷笑,道:
“既然林大公子吃软不吃硬,我倒是不介意踩着林大公子的尸体将阿雪带回来,毕竟许久未见,想来阿雪也定是极为想我的才对。”
此时随着他的一句话落,林拂衣能很清楚的听到,身后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大,亦连他唇角上扬的弧度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形成一个完全扭曲的弧度。
“不?知在场的几位可曾听说过神灵因为厌恶人类,所以降下的天怒不?曾。”林拂衣浅色的瞳孔中满是漆黑寒意,那一字一句的扫视着诸人说出。
“而很快,像你们这等泯灭人性的狼心狗肺之徒都会跟我一同承受神灵降下的天怒,哪怕是林某死了,有你们几位在黄泉路上相见,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好比过在下一人孤零零上路。”
“别听他的,他就是妖言惑众。”莲香阴冷似毒蛇的眼神震慑住心有微乱之人。
“抓住他,只要这人死了,神降下的天怒自然会消失。”
可随着莲香的话落,众人只听着耳边雪球翻滚,枯枝断裂的声响越来越近,其中还有不?少雪球与树枝滚了下来,无一不?在回应着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诅咒。
天怒,这是神灵降下的天怒!!!
“大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其中还有一个未曾反应过来的黑甲卫傻愣愣的问了身旁人一嘴,谁曾想莲香的表情陡然变得铁青难看。
“糟糕,是雪崩了,大家快跑!”
“大家一个都跑不?来,让我们一起接受神灵降下的天怒!”
林拂衣的话说到一半,猛地感觉到自己脚下不?稳,他之前还没来得及跑到有高?大树木的地方,抓住离他最?近的粗壮树干,就猛的感觉两脚一陷,从山顶滚下来的一块花岗石没有半分征兆的撞在他身上。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忘将那人好生护在怀中,不?让她受到半分危险。
在他意识逐渐散去时,他迷迷糊糊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来,一定要跟她一起活下来,然后走到楚国。
也不?知是他命中归属如此,还是说这不?过就是老天给他的一次考验。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不?过一夜又积了到小肚腿的高?度,好在,在天亮时,这场下得酣畅淋漓的雪终于停了,而许久未曾露面的太阳也从那层层叠叠的厚重云层中钻了出来。
几只野雀正在这雪地中寻觅着可吃的草籽,谁曾想这雪地下方忽地动了动,原本只是一个轻微的小动作时,野雀还不?以为然。
可是等身下的起伏比先前大了后,并当它准备再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对漆黑瘆人的眼珠子,吓得立马扑棱棱展翅而飞。
同时等在过了一会,那双眼珠子的主人方才慢吞吞的从雪里爬了出来,同时,他的怀中还抱着另一个,一直被他护着的人。
林拂衣本以为在一次睁开眼,眼前会是那盛放着有花无叶,无叶有花的碧岸花海边。
但他没想到,一睁开眼后见到的是那蓝灰色的朦朦天空,和那吸一口都足以冻得五脏六腑都直打哆嗦的冷空气?,以及经过一夜,此时趴在他怀中,已然发起了高?烧之人。
林拂衣将人重新背上,环顾四周后,才发现现才不?过刚到卯时,处于晨黑交替之时。
虽说周围的大部分景物还未看得真切,但他却看到了山坡上出现的一道被滑坡滚过的痕迹,好在这个滑坡下有一道约长十米,深四米的沟壑拦住,及时制止了滑坡的流势。
万幸的是他们被冲到了边缘,而那些运气?不?好的黑甲卫则早已进了阎王殿。
林拂衣用手背抹了抹被冰霜冻结上的睫毛,继而忍着满身疼痛,寻了一根木棍后背着时葑往山的另一边走去。
只是他在临走之时,不?忘将那些死人身上能穿的衣物和吃食,钱袋子等物皆收囊中。
万幸今日没有在下雪,他们虽没有在日落之前找到有人的村庄,却找到了可以遮风挡雨的狭小溶洞。
等再三确认了里头无主时,林拂衣方才背着人入内,点燃柴火,将身上的衣物全给她盖上后,这才将那采来的草药放进竹筒里加水熬煮。
可是等他将药好不?容易喂她喝完后,想要帮她上药并处理伤口的时候却犯起了难,一只手则无促的挠着头发不知如何是好。
只因他记得她很厌恶,甚至称得上是憎恶他碰她的身体,哪怕是之前………
可此刻,当林拂衣看见她那不知染了几层血的外?衫,与那鼻尖弥漫的浓重血腥味时,眉头下意识的紧皱成团。
显然很嫌弃她现在这不?修边幅的一面,以及若是再不?帮她处理伤口,万一半夜发起了高?烧时的左右抉择下,咬了咬牙就要去脱她的衣服…………
此时事当从权,哪怕她醒来后,怪罪了他也无妨。
明亮的柴火倒映下,将二人纤长的影子倒映在凹凸不平的山洞壁上,‘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不?时相互碰撞着,连带着他的手都在微微发着颤,喉结更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着。
可是当他一层一层的解开她的外?衫,就像吃粽子前剥开了外?叶,露出内里可口香甜软糯的糯米之时。
一张脸,连带着耳根子都瞬间通红一片,像极了那刚煮熟后,并从锅里捞出来的虾子无二,他更臊得想要马上寻一个地缝,并往里头钻进去才好,那双还放在她胸前小衣上的手,就跟烫着了一样,飞快的收了回去。
他…他…他……
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当年臭名远扬,并以好龙阳闻名的宸王居然会是一个女儿身,这简直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可现在当事实|赤|裸|裸的摆在他面前时,他又不?得不?信,特别是对方有着那么,在明显不过的女性特征之时,即便他在如何的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时雪客,非是男儿身,而是那等女儿身!
连带着他原先想要给她换药的心都瞬间歇了,闭上眼,红着脸,颤抖着手,又重新一件件给她穿上。
他觉得此时他的脸肯定能烫得煮虾子,还有最?重要的是,他要出去走走,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面了,最?重要的是,他要好好消化这个巨大的消息。
之前一直和他同床共枕,并帮他做那等亲密之事的人,居然是一个女的!
可莫名?的,他心里的窃喜大过于惊愕。
稍不?知,在他刚走后没有多久,本应还处在昏迷状态中的时葑已然幽幽转醒。
无神的瞳孔茫然的望着这不?大的洞穴,以及她身上不?知盖了多少件衣服时,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她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她望着这方才她触手可及之处的伤药瓶,以及那还放在竹筒上熬煮的草药时,忽地心头浮现一抹暖意。
前面因着知道这个大秘密,故而出去转悠了一圈,并准备当不?知情回来后的林拂衣,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已然起身,并换下了身上衣物,正捧着干净竹筒,小口小口抿着草药之人。
“你回来了。”
“嗯…嗯…那个,我刚才在外面捡到了一只被冻死的兔子,等下我们吃这个,也好给你补补身子,我还挖了不?少会对你伤口有好处的草药,正好一起拿来当配料。”
他说着话时,还傻愣愣的将他得来的兔子和草药,像献宝似的递到她的面前。
“嗯。”许是因着烧刚退的缘故,导致她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闷闷的,显然不大提得起气力来。
“你才刚退烧,这里我来忙就好,你先继续回去躺着。”林拂衣眼见她要过来帮忙,连忙出声制止,同时他的耳根子,不?知为何通红了起来。
“好。”时葑不?疑有他,只觉得他是想要让她这个累赘好快点,莫要在拖累他才好。
丝毫没有怀疑到,其实是她的马甲已经掉了,甚至是掉了个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