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拐弯处,一道瘦高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空荡荡的缺了门板的旅馆门口。
——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人,他的脊背习惯性地挺得笔直,上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竖起的衣领将脖颈严严实实地遮挡住,透出几分禁欲的味道。
只见他朝一楼大厅内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到十一身上时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抬起脚快步走向十一。
“殿……十一少爷?”对着倒在地上的十一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年轻男人终于确认十一就是他要找的人,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的神情,他俯下身靠近十一,轻声问,“您的血统觉醒了?”
“啊,是凯特啊。”十一拔出陷在脸上的杯子,借着对方的力道从地上爬起来。
凯特是他的贴身侍卫,这一次陪他一起出来“历练”,之前两人被前来夺藏宝图的人冲散了,幸好他们早就约好如果发生意外情况就在中立之城会和。
“这位帅哥是要住店吗?”旅馆的老板姗姗来迟,先是对大厅内的一地狼藉心疼地掉下几滴眼泪,不过开门做生意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所以他很快就收拾好一颗金刚心,转过身来殷勤地问凯特,“需要标准间还是豪华套房?”
凯特用眼神征求十一的意见。
十一冲老板摆摆手,“不用,他跟我住一间就可以了。”说完,伸手揽住凯特的肩膀,对他说,“走,跟我上去。”
旅馆老板瞪大眼睛望着十一和凯特二人勾肩搭背的亲热背影呢喃:“信息量好大……”
回到房间后,十一快速写好一封信,封口后郑重地交给凯特,“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父王,记住,一定要亲手送到父王的手中,千万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看到这封信的内容。”
“殿下,这是……”凯特隐隐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他从小和十一一起长大,十一将他视为心腹和兄弟,许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隐秘的事情都没有瞒着他,比如这次的防护罩缺口问题,还有……
十一对他点点头,“防护罩缺口的事不能再瞒着其他七国的王室了,所以在那之前——”他的眼神凛了凛,身上流露出一种和菲恩在一起时从未表现出来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势,“我们必须赶紧处理掉那些不符合规定的军备,其他七国知道防护罩出问题的消息后一定会派人过来,那些家伙都是成了精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察觉任何的蛛丝马迹。”
白天菲恩问他还有什么顾虑,而这一点才是他最深的顾虑,没错,奥尔加国早有扩展版图的意图,为此一直在暗地里扩充军备。
凯特皱眉:“万一王不同意……”
十一望着窗外的月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你就对他说:难道他想拖着整个奥尔加王室一起沦为这片大陆的罪人吗?而且,如果连存在与否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统一全大陆的梦想呢?”
凯特一愣,随后低头,“是,属下这就——”
“休息一晚再走吧。”十一打断他的话,他注意到了凯特眼下的阴影。
凯特有些感动,但他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摇头,“多谢殿下关心,属下不累,属下这就回去,殿下您请一定要小心。”说完身形一闪,直接推开一边的窗户跳了下去。
而这一幕正好被苦哈哈地在楼下收拾残局的旅馆老板看见,他再次瞪大眼睛,脑海中展开了一张一方强取豪夺另一方抵死不从的新画卷。
*
“什么声音……这么吵……”
由于前一天晚上睡到一半被吵醒严重影响了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向来渴睡的菲恩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还没醒。
但她注定不能再继续这样美好地睡下去。
这一回,吵闹声来自于旅馆外面,有很多人在说话,嗡嗡嗡的连成一片,就像有一大群野蜂在挥动着翅膀一样。
菲恩闭着眼睛皱眉嘟囔了几句,无意识地抱着被子在米白色的大床上翻过去又滚过来,还把据说是用艾奇洛斯山的火鸡毛填充的鼓囊囊的软枕头盖在自己的脑袋上,片刻后扔掉枕头,“刷”的一下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睡不着了,她不无忧伤地想着,呆坐在床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习惯性地伸出手揉了揉蓬松凌乱的头发,拉过放在床头的外衣披上,下床趿着拖鞋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屋外的场面很壮观。
只见下方宽阔的大街上,所有行人都停在原地,齐齐地仰头望着天边的某个方向,就好像突然都流鼻血了一样,时不时地伸手指一指,聊一聊。
而那个方向——
是海市蜃楼,画面是一座外形酷似一只水母的山,大半个山体都隐在了缭绕的云雾中。
那是……
菲恩的眼神闪了闪。
“咳。”
一声轻咳忽然从左边的方向传来,她将视线从海市蜃楼上移开,朝左边看去,发现十一也像她一样靠在房间的窗台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刚才那声咳嗽毫无疑问是他发出来的。
十一脸上被她昨晚用茶杯砸出来的红印子还没有完全消退,红红的一片正好在一张脸中间的位置,映衬着周围白皙的肤色,显得有些滑稽——罪魁祸首菲恩无良地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你……醒啦?”十一飞快地朝菲恩的领口下方瞟了一眼,脸上带着和昨晚一样不自然的神色。
“啊,早上好……啊不对,现在什么时间了?”相比之下,菲恩一派坦然自若。#论脸皮厚的必要性#
“……中午。”
“哦,该吃饭了。”
话音刚落,一道热情洋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嗨!英雌!”
菲恩一个趔趄,差点狼狈地从窗口栽出去。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她僵硬地转过头,果不其然地看见一脸兴奋的莎娜小朋友趴在右边房间的窗台上用力朝自己招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菲恩有一种想要扶额叹息的冲动。
“我是跟着昨天晚上被你打倒的那些人一起来的!英雌!你昨天好帅!”莎娜用无比崇拜的眼神晶亮亮地望着菲恩,脑海中循环播放着昨天晚上躲在角落里有幸观摩到的菲恩的飒爽英姿。
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回事……
菲恩搓了搓手臂,随口问道:“你又被抢去当强盗的女人了?”
“不是,他们的首领是我的哥哥!”
“啊?”菲恩诧异,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莎娜,“你们长得不像啊。”确切地说,是完全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打个比方,一个是天上的豪华定制厕所,另一个是地上的茅坑。
“我们不是亲兄妹,是前几天刚认的。”莎娜解释。
“哦,原来是干哥哥啊。”菲恩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认哥哥妹妹什么的往往就是奸.情的节奏啊……”
“英雌,你在说什么?”莎娜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菲恩含糊带过,“说起来,你和强盗这种生物还真是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呐。”
“英雌?”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女对话的十一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女人,你救过她?”
菲恩垂首叹息:“一切都是孽缘……”
莎娜:“喂喂!”
于是中午用餐的组合从两人变成了三人。
他们下去吃饭时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楼下的餐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而且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等到他们点的食物端上来时,偌大的餐厅里就只剩下他们这一桌了。
食物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令人食指大动。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对付面前的食物,偶尔响起餐具不小心轻轻碰撞的声音。餐厅的窗户大大的敞开着,阳光和微风穿过窗口,将外面隐约的热闹喧嚣一起带了进来,打破了大厅内安静的气氛。
这种不是极致的安静但也不会吵闹到令人烦躁的状态恰好是菲恩最喜欢的,不过——某位大叔那么奇怪的举动是怎么一回事?
她歪了歪眉毛,停下喝汤的动作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十一,压低声音说,“诶,老板大叔一直在偷看你。”
十一顺着她的示意朝左前方的柜台瞟了一眼,那里,这间旅馆的老板正用他的袖子擦拭一个纯白的大浅盘,擦完一遍又一遍,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并不在擦盘子这件事上,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偷偷摸摸地、自以为隐蔽地往他们这边飘来,准确地说,是不住地往十一一个人的身上飘,眼神很微妙。
“你抢了他的钱?”菲恩饶有兴致地问。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十一的额头上降下几道黑线。
“那就是抢了他的女人?”菲恩比出一根手指。
“喂……”
“难道——”坐在对面的莎娜一脸惊悚地插嘴,“你抢了他的男人?!”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砰”的一声巨响,刚装好不久的门板又一次呻.吟着倒下,从外面冲进来一群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