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奕看着慕熙夏飞奔出他的视线,又飞奔着回来。
她的刘海被风全都吹了起来,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几瓶水,表情肃穆,像是一个斗志昂扬又视死如归的女战士。
慕熙夏把水放到兰花的旁边。
然后蹲下身,用小铲子仔仔细细的把花周围的土压严实。
但是心里对自己却是没什么信心。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种活过任何植物。
她妈妈倒是很喜欢养花,家里有一间专门属于她的温室,那里常年盛开着百合、玫瑰、风信子……还有很多很多慕熙夏叫不出名字的花。
一开始,阮文静侍弄那些花草的时候,看她感兴趣,还会给她一些练手,耐心的教她,如何栽植、如何浇水、如何在合适的时机移盆……
可是她辣手催花无数,后来阮文静就不让她进那间花室了。
再后来,阮文静自己对花室也失去了兴趣,慢慢就交给了佣人打理。
长大之后的慕熙夏回想起来转折点,大约就是慕恺执意要搬出去,阮文静和他超过几架之后。
想来,那个时候阮文静对于慕恺就已经死了心。
慕熙夏很羡慕宫奕,宫正则非常非常爱宫夫人,让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爱情滋养的女人是那样的幸福。
她先打开一瓶水,将周围的土壤先湿润透。
“宫奕,其实这里日照不好,土壤也不肥沃,你在这里种的花不能成活根本算不上老天给你的指示,这是它的必然宿命。”
“我知道。恶劣的环境和渺茫的未来也是我的宿命。”所以他才放弃树林外得天独厚的条件,选择在阴暗的树林深处种下这些代表着希望的植物。
慕熙夏秒懂他的心思,于是更卖力的去给兰花挖排水沟,“我一定要让这棵兰花活下来。”
宫奕没有阻止,但也没有去帮忙。他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滋味。他根本不相信这株兰花能不干枯。住院的次数多了,他每次来这里种花其实已经只是习惯,是一种仪式感,至于希望,他早就不敢寄托在这些植物身上了。
慕熙夏忙忙碌碌将周围都整好之后,才小心翼翼的给兰花的根浇水,“你好好生长,努力往地下努力扎根,我们说好了,只要你能活下来,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出去。”
“走吧,父亲和母亲还在家等我们。”
“好。”
慕熙夏蹲了几十分钟,想站起来,但是腿太酸了,所以摁着膝盖又蹲了下来。
宫奕弯腰伸手,动作十分自然。
慕熙夏仰头看他,斑驳的光影从他的头顶洒下来,让他整个人忽明忽暗,略带苍白的脸依旧毫无表情,像是森林里最冷的泉。
如果森林里的泉水能够见到阳光,就不会这么冷了吧。
她真心希望宫奕可以快乐,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心无旁骛的享受人生。
“怎么了?腿很疼?”宫奕蹙了蹙眉,想要伸手去查看慕熙夏的腿。
慕熙夏连忙搭上他的手,站了起来,“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宫奕搀扶着慕熙夏,一起慢慢走在树林里。
慕熙夏突然忍不住问:“宫奕,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她希望多了解他一些,多了解他的病一些,她想多为他做些什么,如果知道是什么病,万一她以后能有机会遇到可以治疗的医生,也不至于擦肩而过。
宫奕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没有病,绝症是骗人的。”
“啊?”慕熙夏张大了嘴,不敢置信,“那宫家为什么要放出那样的消息?你又为什么要娶我?”
“不是病,是毒。”宫奕语调淡淡,像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八岁那年,我生日当天,有人混到我家,给我下了毒。从此我就特别怕冷,每逢冬天就会痛苦难熬,熬过一年,身体就损耗大半,需要靠一两个月的疗养才能慢慢复原,给我做体检的医生都断言,以我身体损耗的速度,我活不过三十。”
慕熙夏一时难以消化庞大的信息量,“毒?什么毒?怕冷?那你呆在有空调的房间不出去不可以吗?”
宫奕摇了摇头,“与温度无关,这个毒就是一年发作一次,冬天是抵抗力最弱的时候,所以经常在此时发作。至于是什么毒,至今无法考证。”
当年的事,宫奕其实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时父亲母亲动用了宫家所有的力量,排查了当天到场的所有客人,可是一无所获,大家都没有动机,也没有作案的时间,从监控看每个人都很正常。
可是他就是中了毒。
慕熙夏顿时明白,为什么当时宫夫人会抵触给宫怀瑾办生日party,原来宫奕正是因为一场生日party,才会变成这样。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只听说宫奕有绝症,却从未听说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怪不得宫家一直将他的病情隐瞒的结结实实,医生团队都是几经筛选最忠心的人。
要是让m国民众知道宫奕是中毒而不是生病,恐怕又会引起轩然大波。
宫奕真的好可怜。
慕熙夏忍不住想哭,眼泪刚流下来,就连忙别过了头。
她不想让宫奕看见。
宫奕便假装没有看见。
两人一起回到宫家,一前一后进门,宫怀瑾很快就发现,他两之间的气氛有点down。
他抱着猫凑到慕熙夏旁边,小声问:“你是不是因为要去跪祠堂在担心?”
宫怀瑾要是不提这个,慕熙夏都忘了,她拍了一下脑袋,“我去找你奶奶。”
慕熙夏找到宫夫人报到,然后就去了祠堂。
这次她内心有愧,所以不像上次那么吊儿郎当,而是毕恭毕敬的跪着。
而此时的宫家书房,宫正则和宫奕正在密谈,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一些什么,反正宫正则从书房出来之后,就匆匆忙忙又走了。
宫夫人略有些失望,“回来刚几天又要走?这次是去哪?”
“去找居先生问问家宅。”居先生就是帮宫奕批命,然后找到了八字旺宫奕的慕熙夏的那个高人。
宫夫人不屑又不解,“你最近怎么越来越迷信了。”这个居先生据说是个隐世的高人,住在云雾缭绕的深山里,交通极为不便,宫正则每次去找他都要好几天。
宫正则笑了笑,“宁可信其有嘛。你也说最近不太太平,我去问问也无妨。”
宫夫人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再加上宫正则决定的事很少改变主意,便说:“那你快去快回。”
“好。”
宫夫人送宫正则到门口,上了车,依依不舍的挥手送别完,一转身,就看见了秦沅沅。
秦沅沅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夫人,我刚去给宫奕送补品,他说以后让佣人去送。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他能对你有什么意见?如果不是你,小瑾都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宫夫人真是想起来就害怕,所以格外亲热的拉住了秦沅沅的手,“我们宫家有你是真有福气,你别胡思乱想,宫奕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子,所以想要和我保持距离吧。”
宫夫人安慰她道:“你是听我的吩咐去照看他,再说了,你们从小就这个样子,没什么奇怪啊。别想太多。”
秦沅沅点了点头。
宫夫人却皱了皱眉。刚刚秦沅沅一番话又让她对慕熙夏的好感削弱了几分,嫁过来没几天,竟然还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开始善妒挑拨了?
本来她刚刚听佣人说慕熙夏在祠堂跪得态度很端正,还想要早点放她出来,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让她吃点苦头立立规矩才好。
秦沅沅虚扶着宫夫人进门,低下头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