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珣幽深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眸中暗色涌动,翻涌着顾也看不懂的风暴。
刚刚那一瞬间,他都完全做好了瞬间被人割断喉咙的准备。没人能相信,鬼王居然真的会为一个凡人,在胜利的咫尺之遥止步。
何况这人不仅仅是鬼王,他同时还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和天命之子的杜逸腾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忍辱负重、暗自绸缪了这么多年,日日困在暗无天日的百鬼山庄,竟然在此刻停下了。
明明再往前一步,就能轻而易举的撕碎了嚣张跋扈的杜逸腾,彻底完成复仇。
那柄锋利的剑刃牢牢抵着顾也的下巴,说来可笑,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仿佛是害怕里面炽热的情感灼伤了他。
之前无论系统怎么说,即便感化值明晃晃的摆在那里,顾也都不愿意相信,鬼王是真的喜欢他,甚至爱着他的。
——他这样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一个自私自利的窝囊废,畏惧死亡到了极点,为了活命任何尊严和情感都能毫不犹豫的割舍。
这样的人,顾也都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在即将品尝到胜利果实的一刹那,鬼王他当真停下了。
无意间瞥到容珣的鞋尖,顾也喉头滚动,剑刃划破了他的脖子,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液来:“……夫君,你不用管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死亡带给他的恐惧,不在关注抵着脖子的那柄剑,含糊的嗓音越发嘶哑:“我说,你不用管我,也不需要来救我。”
从小在混乱的各个星系之间穿梭、流浪的顾也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他,乃至于在乎他到了这般的地步。
从始至终的相处中,顾也时刻铭记着鬼王的身份,将他当成一个反派或者是任务对象来感化,鲜少有动了真心的时候。
可是容珣不一样,他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修,居然对他动了真情。
顾也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一颗热烈跳动的真心也同样。
鬼王凛冽的目光扫到他身上,宛如春风化雪般的温和下来,哪怕他没有回复他说出的话,眼神也明明白白的传递了三个字——不要怕。
或许后面还有隐晦的三个字:有我在。
毫不意外的读懂了他眼神的意思,顾也不想再看,干脆就不再看,双目紧闭,等着旁边的杜逸腾一剑杀了他。
他存在的目的就是牵制容珣,但凡容珣表现出来丝毫的不在乎,他的脖子就会立刻折断。
“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杀人如麻的鬼王居然还是个情种?”如若不是还挟持着顾也,杜逸腾此时都要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我倒当真好奇,恶鬼的真心,到底能值几斤几两。”
……真心?
早已幻化为鬼的容珣哪里还有肉.体上的心脏,他这般明目张胆的说法,分明是暗指容珣蕴藏着灵力的内丹。
“不如你亲手剖给我看看吧,不然我可不知道,待会你的小夫人会不会开膛破肚了。”杜逸腾冷笑,又添了一把火。
顾也原本还一副闭着眼睛,任杀任剐的模样,却突然听到了肉.体破开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容珣已经将自己的手硬生生的捅入了胸膛。
恶鬼的指甲尖锐,轻轻松松的就在肉.身上破开了一个大洞。暗色的血液喷涌,竟然连浑身的血都是深红似黑的。
但纵使鲜血的颜色再黑、再可怖,他捏在手心里的内丹,也还是泛着莹莹的金色。玲珑小巧的一颗,夜明珠似的如梦似幻。
“你……”
只是随口一说,想要刺激一下他的杜逸腾简直惊呆了。
他的话有大半是为了添堵,故意说的那般夸张,没想到鬼王是真的想也不想,没有丝毫犹豫的照做了。
为了这人类屠戮三座城镇、破坏血祭阵原有的计划就罢了,竟然连内丹都能说掏就掏,好像只是拿出了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
亲眼看着容珣将自己开膛破肚,顾也看着他始终阴沉的眼神,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无法理解容珣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却也忍不住心下触动。
“娘子……”容珣手中的内丹脱离身体,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衬的他整个人面色更加苍白,
“跟我回家吧。”
他甚至没有要把内丹放回身体的意思,铁了心等待顾也的一个回复,目光执着的盯着他。
“好啊。”
沉默了良久后,顾也轻声回复了句。
这次他没有矫揉造作的装可怜,也没有可以的虚伪讨好,只是简简单单的答应了下来,也是难得真心的应和。
但这句话说完,顾也忽然又紧紧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双目灼灼的看着容珣:“你带我回去。”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论成功与否,他这个人质始终是要死的,还不如主动撞上剑刃,有意义的了结自己的生命。
血祭阵以至亲至爱的性命为引,能够让施法者的力量恢复巅峰时期。
只要顾也死在这,和他结过婚、行过夫妻之实的容珣实力就能完全恢复了。
话虽如此,但他的本性还是贪生拍死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死。
顾也不承认他心里被触动的那部分感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当还容珣一颗金丹了。
再加上有系统的庇护,他不可能真的魂飞魄散。但到底能否恢复、苏醒,看的还是容珣愿不愿意复活他。
难以说清原因,顾也就是莫名其妙的,想试着信任这心狠手辣的鬼王一次。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有些热血上头的冲动,想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来抚慰他躁动不安的灵魂。
【叮!恭喜宿主1583号,反派容珣感化成功……】
【检测到宿主生命垂危,启动紧急自救模式,收集宿主灵魂中……1%、36%……100%……】
【宿主灵魂收集成功,宿主身体进入待机模式,系统自动解绑中……】
星际考察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和最开始的初见不同,这一次,意外的带了些起伏的音色:【叮!系统解绑成功。】
撞上的剑刃切断了喉管,意识模模糊糊之间,顾也的脑海里出现了系统的声音。语气复杂难辨,似乎是在说什么,又似乎是不经意的告别:
【恭喜1583号完成感化任务,成功解绑。江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自会再见。】
【祝你永远不死,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