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不知道那幅鱼戏莲叶图?”
“说说吧,在烦些什么?”
两人同?时都开了口,萧曼紧抿起唇,不用提醒也知道这次该轮到自己了,可他问来问去?全都是?这些问题,让她想不疑心?都难,想了想便斟酌道:“烦所有那些不可解的?事。”
他轻哼了两声,身?形一晃,眨眼间就到了她身?侧。
萧曼当即惊得挺直了腰杆,鼻间嗅到的?也是?一股檀香味,只是?不知这味道究竟是?他身?上的?,还是?坟前的?那些香。
“鱼戏莲叶图是?我师父画的?。”他语声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他师父是?鲜家人,那是?为了替鲜家灭门复仇而来的?么?
略略一想似乎说的?过去?,可再仔细想想却不可能,从吴鸿轩开始到最近的?周邦烨,哪一个是?跟当年的?灭门案相关呢?
就算往上推及父母长辈,似乎除了一个首辅吴仲涟之外,其它?人都没什么关系。
“要下雨了,回?去?吧。”
正反复思量间,他又出了声,这一回?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快些回?家。
萧曼微微抬眸看看了天?,此时与早晨并无两样,同?样的?乌云厚实遮住了天?,闷雷响过几遍,可就不见半滴雨落下来,反而后来慢慢地云开雾散,连日头也若隐若现。
一日几变,这会?子倒又像极了要下雨的?样子。
她一撇唇,刚想说未必下的?下来,便见一阵电闪,像是?要将?这天?地劈开,剖清这混沌似的?。
紧跟着,大雨便如悬河倒倾一般浇洒下来。
雨点绵密地敲在树叶树枝,如马蹄疾踏。
正慌不迭站起来想找个地方?避避雨,便有一把伞遮在了头顶,萧曼惊诧地扭头向旁边望,就看那白袍白发的?人正擎着伞。
他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东西,怎么就忽然间变出把伞来了。
“这雨……也是?幻术么?”莫名其妙的?,她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开怀大笑了几声之后才说道:“小娘子高看我了,这种呼风唤雨的?法术,我可不会?。”
被人戏谑了一番,萧曼不由面上有些热。
“不过么,虽然从血脉上说,我不是?鲜家人,但撇开这一点,我也算是?半个鲜家人了,也算是?你在这世?间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萧曼自认见过不少人,但眼前这位真是?让她有一瞬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得太少了。
撇撇唇,实在是?不想搭理他。
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说,还喜欢装神弄鬼,怎么看都不正派。
“你还别不信,如今能算是?鲜家人的?应就只有你了,而我只能算半个,这世?间上,除了你父亲,试问,还有谁比我更你更亲近?”
“你师父呢?”萧曼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侧目间目光落在那他擎着伞的?手上。
一般人打伞的?时候,手肯定是?露出来的?,而他连手还藏在白袍的?衣袖中?,不得不说这心?思缜密得让人觉得害怕。
“不在了。不过么,当年的?出卖鲜家人的?那位,也有着落了,只要你继续顺着藤找,就一定能找出那人来。”
他这话一听便是?意有所指了,萧曼先前还想不明白的?事,这会?子倒是?清楚了,他找自己并不是?来说废话的?,只怕是?想拉着自己一起帮着“复仇”吧。
萧曼定了定神,索性?这会?子也不去?看对方?了,似垂非垂着眼,假作深思的?样子。
“知法犯法的?事儿,我是?不会?干的?。”
“这不是?想差了不是??我也不能叫你干那些事,只是?想在这儿提醒你一下,免得落了别人的?圈套而不自知。”他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赵王府那位秦先生是?假的?,不过是?那人故意放出来的?饵,想要引那书生背后的?人现身?。”
听他忽然提起秦恪,浑身?一震,但面上依然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那他身?上的?那蛊虫可是?你师父放的??”
要是?当年的?事全是?真的?,从那场劫难里逃出来的?人是?一对兄妹的?话,那么妹妹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
秦恪如今也才不过二十的?年纪,中?蛊也是?十多年前的?事,真是?鲜家人的?话,那么不是?母亲便是?另外那位了,可母亲那时已经生下了她,整日里都在她身?边,就算出去?,也是?帮父亲验个尸,除此之外基本上是?不见外人的?,又怎么可能拿蛊虫去?救一个小孩的?命呢?
“应该是?吧。”他笑了下,似乎目光望着伞檐下垂散的?雨滴,又陷入了沉默。
“能救么?”既然是?他师父放的?,那么他是?不是?会?解呢?萧曼此刻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整个人都转过来看向他。
“师父独独没有教我蛊虫之术,你可信?”原本淡淡的?声音陡然间带上了几分冷寒,又像是?棘刺一般硬生生戳入了她耳中?,“一个书生而已,也没点用处,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牵挂的?。”
他满口嘲讽,萧曼却觉得字字恶心?,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登时就冒上来了,看也不看他,当即就冲出伞外,朝下山的?路走去?。
大雨滂沱,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萧曼只觉自己可笑,这人是?什么样人,还不清楚么?居然还指望能从他这寻得“帮助”,傻不傻?
“怎么了,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儿,怎么就生气了?”
只一眨眼的?工夫,迈出去?的?那一步,脚下还没踏实,胸前衣襟便被揪住,将?她整个人生生地扯了回?来,那伞又遮回?到了她头顶上,
她惊呼一声,人也不自禁地向后退,她胸口的?衣襟反倒是?被拽得更紧了:“啧,还真生气了啊?”
“你放手!”萧曼扭了两下,发现对方?力气奇大无比,她越是?挣扎,他就越不放手,甚至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双脚踏不住地的?感觉着实叫人惊惶。
“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扭头跑了,你若应了,我就松手,要不然我就这般拎着你。”
萧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上这样的?疯子,只怕再惹怒他不知会?有什么后果,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应了:“成,成,成,不跑,不跑,只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般像什么样子。”
秦恪狭着眸俯近,他看她可以瞧得清楚仔细,而她却是?半分也瞧不见自己,别说,有时候这感觉也怪好的?。
“这么在意那个书生么?他真就那么好么?”
这人……
都说了要好好说话,怎么一开口还是?这个样子?
她当即横了他一眼,赌气似的?道:“当然好了,人家是?状元郎,有才华不说,长得又好看,况且还一身?正气。”
虽说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是?千般万般的?好,可这头一回?从她嘴里听到,感觉还真不同?。
怎么说呢,就像是?冬日里的?日头,叫人暖意暗生,连僵紧的?身?子也舒缓开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揪着衣襟的?手也松开了,萧曼身?子坠下来,双脚终于是?踏踏实实踩在地面上了,只是?说完那番话之后,手心?里也不自禁地攥出了汗,耳根也起了燥。
“如今他在心?里这般好,可万一哪天?就是?这样一个你欢喜的?人,他不得已干了些坏事,你将?如何?”
萧曼心?口一跳,一时间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办。
“哟,这是?怎么了?这样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了么,瞧来那人在你心?里也不过尔尔。”那声音又带着尖酸和刻薄,听在耳中?叫人极不舒服。
“这不过是?你说的?,他就是?真身?不由己做了什么,那也与你不同?,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是?不会?在意的?。”
秦恪不由挑眉,这个“伤天?害理”的?事,应该不算报父母之仇吧。
“不过,你不打算告诉他你的?事儿,是?担心?他会?嫌弃你不能生小娃娃么?”这般把话挑明了说,就像削尖的?竹篙,直插人心?窝子。
萧曼蹙眉紧抿着唇:“那也是?我自个儿的?事,与阁下似乎没什么关系。”
“啧,怎么能叫没关系呢,我师父曾传我一套功法,先前我总想不明白这功法有什么作用,现下遇上你了,倒是?明白了,那功法就是?为了护你的?,呵,真是?兄妹情深,这么早就替你将?夫君都准备好了。”
萧曼杏眸瞪着他,这人的?嘴也不知怎么长的?,竟说些不要脸的?胡话!
“别瞪我,我还觉得委屈呢,瞧瞧,被人当工具摆弄了这么许多年,难道不该心?疼心?疼我么?”含讥带讽的?话,掩不住他心?里头那股怨。
她也没了声,脑袋里一片混沌,这种事,该让她说什么好?
蓦然间,就觉得腰间被他轻拍了一下,惊得她差点儿跳起来,只听那人又道:“你瞧,就这一点,那书生就比不得我,我能让你有自个儿的?小娃娃,还能让你瞧着小娃娃长大,成家立业,自然终老。”
秦恪自个儿说着,心?里头那股酸劲儿都要溢出来了,可又忍不住想试她一试。
“用不着!我不喜欢小娃娃,我就喜欢和他一起养狗!”
萧曼心?里头有些暴躁,一刻也呆不住了,奔进雨地里,只想在这山林里跑个痛痛快快。
“曼娘,我寻了你许久,你果然是?在这里。”
她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怎的?莫名其妙耳边就响起了秦恪的?声音,下意识循声瞧去?。
这一看不要紧,冷不丁便见秦恪就在不远处,正擎着伞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她当即就愣住了,没再抬头去?看,那股子被雨水都冲不淡的?熟悉药味,顺着风就钻进了鼻子里,无不在提醒着她,他来了。
此时心?中?不知所措远远大于惊讶,也不知那个白袍白发人走了没,要是?两下里撞见了……那该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