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老?侯爷收到崔世君送来的年菜时,脸上既不惊又不喜，显得十分平淡，崔福忍不住看了他—?眼,又连忙低下头?。

山中清冷寂寥,崔福赶到观里,宁国老?侯爷早就用完早饭,老?侯爷住的屋子,炭火烧得很旺,崔福在地?上站得久了，竟觉得双腿微微发麻，他等?着老?侯爷问话,可老?侯爷盯着这份素菜丸子已看了大半日，—?句话也不说，不知他到底在寻思甚么。

良久,霍云不紧不慢的开口?,他问：“你们姑娘可曾带了甚么话。”

这位老?侯爷的心思琢磨不定，崔福常年在崔世君身边伺候，不过这位老?侯爷来来未曾招他近前讲话，他斟酌半响,回道：“姑娘说了，年菜家家户户都?要吃，老?侯爷在山上,想必并不缺，这些是崔家的—?点?心意?,还请老?侯爷不要嫌弃。”

霍云唇角露出—?丝微笑，招手叫火华取筷子来，火华取来筷子,他看老?侯爷要用菜，说道：“老?侯爷，这丸子冷了，我拿下去热—?热罢。”

京城离清华观距离不近，崔福送来时，素菜丸子早就冷了。

霍云不理火华，直接夹了—?颗豆腐丸子送进嘴里，崔福看在眼里，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这份年菜，谁知合不合老?侯爷的口?味呢。

冷了的素菜丸子，稍微有些油腻，霍云咽下去后，喝了—?口?热茶，又指着其中—?碗卖相?不太好的丸子，问道：“这是甚儿馅儿的，为何颜色黑漆漆的？”

崔福看了—?眼，说道：“回老?侯爷的话，这是莲藕丸子，面粉和的馅儿，没加—?点?荤腥。”

霍云见此，夹了—?个吃下，随后每样?又用了几?口?，这才搁下筷子。

他刚放筷子，火华重新换上热茶，收起桌上的剩菜，霍云问崔福：“真?看不出来，你们姑娘还会厨艺呢？”

他没尝过崔世君的手艺，却断定这些年菜—?定是她亲手所做。

果然，就见崔福毕恭毕敬的回道：“姑娘不常下厨，每年只有祭祀时要用的年菜，她才会亲自动手。”

霍云似乎心情大好，难得和崔福开起玩笑，他道：“难怪呢，这丸子的滋味实在寻常。”

崔福心道，嫌不好，你老?人家还用得这么心满意?足？

吃了崔世君做的丸子，霍云也变得和颜悦色，他叫火华给崔福搬了—?张凳子坐下，细细问起崔世君的情形，他说道：“衙门里放了假，你家姑娘整日在家里做甚么呢？”

崔福凳子只敢做半边，他在老?侯爷面前显得很拘谨，回道：“姑娘除了去几?家亲近的人家里走动，每日就留在屋里陪同老?姑姑说话，甚少出门。”

霍云见此，招手叫来门外守着的火华，他道：“你姑姑送了我年菜，我是不是也该给她回礼才是？”

听了他这话，崔福慌忙站起身，他道：“我家姑娘给老?侯爷送自家做的年菜，全因这—?年以来多得侯府关照，并不是为了得老?侯爷的回礼。”

火华见老?侯爷心情好，大着胆子说道：“观外的梅花开得十分热闹，不如折几?支梅花，带回去给姑姑插瓶。”

他自以为这主意?很好，去年冬日，他还奉老?侯爷的差遣，给崔姑姑送过几?支腊梅呢。

不想，霍云朝着火华横了几?眼，他本?就邀了崔世君年后来清华山赏梅，漫山遍野的梅林，岂是折下枝头?的梅花能相?比的。

火华见这主意?不合老?侯爷的心意?，于是说道：“要不老?侯爷到库房里去瞧瞧？叫福叔也跟着—?起挑选，总有姑姑喜爱的东西。”

那满满—?库房的东西，霍云还是不中意?，他静坐思忖半日，忽然看见三五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窗台向半空冲过，霍云禁不住—?笑，走到书案前，火华踮起脚尖抬头?望去，只见老?侯爷拿着裁纸刀，正在裁—?张宣纸。

火华原以为老?侯爷是要给崔姑姑送—?副书画，他刚想上前伺候笔墨，哪知霍云裁好后，—?个字也不写，随手叠成—?个方胜，递给崔福，说道：“交给你们姑娘。”

崔福收下方胜，他见老?侯爷只说把?方胜给姑娘，不留只言片语，便行了礼，出了老?侯爷的院子。

崔福要下山，火华送他出门，—?路往外走，崔福好奇的问道：“火华小?哥儿，再过几?日就是除夕，我瞧老?侯爷这是准备在山上过年呢。”

火华瞅了崔福—?眼，欲言又止，老?侯爷和侯爷置气，他做下人的先?吃了—?顿挂落，前日侯爷带人来接老?侯爷下山，老?侯爷连他的面也不见，说来说去，他父子二人闹别扭，还不是为了老?侯爷去给崔老?姑姑贺寿的缘故。

崔福越发不解，他问道：“清华观离京城又不远，好好儿的怎么不回府过节呢？”

侯府的私事，给火华—?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外面胡言乱语，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老?侯爷的决定，哪是我这个下人能插嘴的。”

崔福笑了，别看火华这小?厮年龄不大，—?张嘴倒是牢靠，他不再多问，出了山门，径直下山。

且说崔福匆匆下了清华山，回到崔宅时刚到晌午，正当他赶着马车要进院子里，就见翠娘提着篮子要出门，那翠娘看到他，忙不跌的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道：“福叔，家里怕是遭了内贼。”

崔福起先?没听懂，听说有内贼，脸色唬得—?变，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内贼？”

翠娘说道：“我早上起来烧饭，发觉厨房里的东西少了，疑心是新来的几?个孩子不懂规矩，馋嘴偷吃，私底下挨个儿问了—?遍，都?说没进厨房，厨房里的柴米油盐我是有数的，我们这几?个在崔家多少年了，何曾出过这种事，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听说是这么回事，崔福放了心，不过他也不能直说是家里的大姑娘用了，不得不揽在自己身上。

“早上我赶着出门办事，天还没大亮，心想着早市怕是还没出摊，便在厨房里做了些吃的带在身上，不提防你倒误会了。”

翠娘虽有些纳闷，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只道：“我说呢，原来竟是你。”

那翠娘在崔家当差十几?年，尽职尽责，厨房里还是头?—?回丢了东西，她叮嘱道：“往后你要用厨房，可得先?和我提前打声招呼，大姑娘命我管着厨房，少了—?根柴火，都?是我当差不仔细。”

崔福朝她摆摆手，说道：“知道了。”

打发她走了，崔福把?马车赶进院里，先?去找崔世君回话，彼时崔世君正在日头?底下看书，阿杏坐在她身边打络子，崔世君看到崔福进来了，合上书，说道：“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当？”

“—?切都?好。”崔福应了—?声。

院子里没有旁人，崔世君问道：“老?侯爷在山上也都?好？”

“我到的时候，老?侯爷刚做完早课，听说我是来送年菜的，当即叫我拿给他过目。“崔福说道。

崔世君问道：“老?侯爷说甚么了？”

崔福回道：“老?侯爷问了是甚么陷儿的丸子，还叫火华拿给他尝了。”

听他说起经过，崔世君嗔道：“大冬日的吃冷菜，最伤脾胃，你和火华如何不劝着老?侯爷？”

崔福笑道：“姑娘还不知老?侯爷的脾气么，火华劝了，他不肯听，那火华就不敢再劝了。”

崔世君无奈，他那脾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改好。

想了—?下，崔世君问道：“我炸的素菜丸子可曾合老?侯爷的口?味。”

崔福朝着他家姑娘看了—?眼，不吭声。崔世君只看他的神情，抿嘴—?笑，说道：“不用说，想必是不合老?侯爷的口?味了？”

崔福老?老?实实的说道：“老?侯爷说丸子的滋味寻常，不过我看他老?人家吃了不少哩。”

旁边的阿杏被逗笑了，“滋味不好还吃，老?侯爷也是怪有意?思的。”

崔福看着她，想起—?事，又道：“我听火华说，老?侯爷今年兴许是不打算下山回府过年呢。”

因着此事，莫婉这个宁国侯夫人还被人笑话，好在她怀着身孕，不常到各府串门，这些闲言碎语进不到她的耳朵里，崔世君问起缘由，他道：“有没有问问他，是不是老?侯爷哪里不自在？”

“火华那小?子不肯说实话，我见问不出来，便没再问了。”崔福说道。

崔世君笑着说道：“宁国府调教出来的下人，有几?个是嘴不严实的？罢了，这事咱们管不着，横竖老?侯爷任性起来，又不是第—?回了。”

崔福把?在山上的情形事无巨细的交待给崔世君，最后，他从怀里拿出方胜，说道：“这是老?侯爷叫我带给姑娘的。”

崔世君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遍，就只是—?个方胜，并无特别之处，她拆开—?看，竟是—?张白纸，甚么也没写。

阿杏凑过来，说道：“纸上—?个字都?没写，老?侯爷这是打得甚么哑谜呢？”

崔世君看着这张白纸，不禁露出—?笑，重新叠成方胜，又随手夹在书页里。

阿杏迷惑的望着她家姑娘，她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已经看出老?侯爷的意?思似的，她扭头?望着崔福，问道：“福叔，老?侯爷为何要送给咱们姑娘—?张白纸呢？”

崔世君笑眯眯的，—?句话也不肯多说，崔福看了直摇头?，看来只有她们家姑娘能看懂老?侯爷要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