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莫玉一把掀开那人的衣衫,衣衫之下的皮肤更是可怖,有的红点之上都脱了皮,看得林栀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栀上一世也有海鲜过敏,对着红点再熟悉不过。这明显是皮肤过敏的症状,就是比自己之前得的都严重了些。但系统的温泉水为高山负离子净化水,照理来说应该不会产生过敏现象才是。
“街坊们可都看到了,泡这温泉啊,可是会出这样的事!”金鸣立刻趋炎附势,挤眉弄眼地喊着,“我看,为了大家好,以后还是别来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啊,我家小女昨天还泡了那个美颜池呢!这可怎么办!”
“我也是啊!前几日睡不好,我去泡了那安神池,效果倒是立竿见影。不过看这人的模样,我怎么觉得也浑身发痒啊!”
“妈呀,你可别传染给我……”
但也有清醒之人问到:“你这空口无凭的,怎么就知道是泡温泉泡的呢?”
程莫玉冷哼一声:“我乃明王世子,难道还要花费心思来骗你们这些粗民?”
那人嘀咕道:“那也不一定……”
程莫玉脸色铁青,粗暴地走到躺着的那人身边一推:“你自己说,你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
躺在担架上的是一中年男子,身形佝偻枯槁,皮肤也似是长期饱经风霜般的粗糙,他受到程莫玉这用力的一推,只得费力地睁开耷拉的眼睛,沙哑道:“小人前日泡了这醉白池庄的舒缓安神池之后,回家便浑身瘙痒……咳咳,再过了几个时辰,竟是全身红点,甚至都挠出了血……”男子边说边不停看向金鸣,浑浊的眸子里透出丝丝畏惧。
众人一阵骚动,眼神不断朝林栀的方向瞟去。
系统也气得在林栀的脑子里哇哇大叫:“这个人在说谎!我们的温泉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症状!他这是侮辱我的人格,哦不,统格!”
林栀看着男子躲闪的眼神和枯瘦的身形,心中也有了思量。
程莫玉冷哼一声,朝着林栀一扬下巴:“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我看啊,你这温泉山庄还是早早倒闭的好!”
金鸣站到人群之前,举起手来大喊:“乡亲们,我看,这醉白池庄就应该退款给你们!”
这下,就算之前有些犹豫之人也倒戈了,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这该死的温泉,这么贵不说还害人!”“这林家破产啊,看来也是活该!”
林栀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皱了皱眉。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林栀向前一步,姿态不卑不亢,琥珀色的眸子没有一丝躲闪:“程世子,能否让我问这人几个问题?”
金鸣面上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用手推了林栀一下:“你要干嘛!”
林栀未作准备,竟是就这么踉跄了些许,险些跌倒在地。
还未等金鸣反应过来,他的手腕已经被狠狠捏住,无法动弹,他吃痛地破口大骂到:“草,哪个不长眼的!”
秦山蒙着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金鸣,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啊啊啊,放开老子!林栀,你敢找人!”金鸣感觉手腕刺痛,浑身竟是使不出力,只好梗着脖子喊道。
林栀拍了拍裙子上的灰,云淡风轻道:“金公子这是什么话,只不过是旁人看不得男人对柔弱女子动手罢了。秦山,放开罢。”
林栀面上淡定,心里其实也有一丝小得意,没想到这秦山平时看着呆呆的,关键时刻倒是有几分高人风范,把金鸣都吓傻咯!
程莫玉见连金鸣都被这神秘男子制得死死的,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问几个问题罢了。”林栀波澜不惊,“如何称呼这位?”
担架上的男子看了一眼林栀,虚弱地答道:“反正我是将死之人…问这有何用?”
林栀饶有兴趣地一挑眉:“您如何知道您将死?我看您只不过是患了些花粉过敏罢了。”
那男子瞳孔一缩。
金鸣在旁边着急地想说什么,却被秦山一眼瞪了回去。
“我猜,您将死的消息也是金鸣告诉您的吧?他是不是说您身上的红点难以医治,时日无多,不如与他配合,在最后的时间里还能赚一笔丰厚的钱财?”
那男子嗫嚅着嘴唇:“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林栀你少血口喷人!王二仁明明就是因为泡了你的温泉才变成这样…”金鸣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山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话真多。”秦山啧了一声。
林栀:……其实我倒也没想这么狠来着。
不过从金鸣的话中,倒是能知道这男子名叫王二仁。“王哥,”林栀诚恳道,“我看你面相不像这种龌龊之人,希望你能说出实情。”
王二仁抿嘴不语。
程莫玉抱着臂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包拯,还在这断案呢?”
林栀不给程莫玉一个眼神,对着王二仁淡淡道:“而且每位进入醉白池庄的客人,我都有记录在册,这一查就知道您有没有来泡过温泉,是不是在撒谎了。”
不等众人反应,林栀就朗声道:“徐静,你是在十六午时来的,我可说对?”
那包子摊旁的圆润女人愣愣地点了点头。
“张三,十六申时……李广,十七已时……”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应答,王二仁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安。
林栀一转咄咄逼人的语气,柔声道:“王哥,我看你应该家中也有小儿吧,”她一指王二仁腰间的一个破烂布娃,“你也是因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答应此事,但你可曾想过,你之后要如何要带着这份期盼和你的孩子相处?他若是知道他的父亲曾干过这样的事,心里又会怎么想?”
随着林栀的步步逼问,王二仁粗糙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他腰间的娃娃。这是他从富贵人家的垃圾堆里淘来的,他的儿子已经想要新玩具很久了,若是在儿子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他必定会高兴地跳起来吧。
想着想着,王二仁浑浊的眼眶渐渐湿润,竟是就这么留下两行清泪。他无措地抹着眼泪,最后干脆抱头痛哭:“林姑娘,对不起!我确实骗了你!”
原来,王二仁生这莫名的红点已有一月有余,无论吃了什么偏方都毫无效果,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甚至夜夜都难以入眠。他家本就不富裕,失去了自己这个劳动力,更是雪上加霜,只能由妻子卖些手绢赚钱。家中已揭不开锅,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要抚养,王二仁走投无路,甚至想一死了之。
就在前几日,金鸣找上了他,说王二仁已经时日不多,不过只要配合他演一出戏,就能拿到五十两作为报酬,留给妻儿。五十两对富贵人家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但对于王二仁来说,却犹如救命稻草,他只好答应。
王二仁哽咽着说完,醉白池庄前鸦雀无声。
林栀也没想到,这王二仁家中情况已经糟糕至此,她之前说什么客人皆有记录,也只不过是随口挑了几个记得的客人诈一下王二仁罢了。此时,看着这中年男人的眼泪,她心中似有千斤般沉重。
渐渐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变大,街坊们用眼神控诉着金鸣这不齿的行为,连带看程莫玉的眼神也古怪了起来。
“这明王家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心肠如此歹毒!”“林家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债主!之前我还错怪了林老板!”“我就说嘛,那天我回去,确实皮肤变白了不少,怎么可能会出事!”
程莫玉听着身边传来的窃窃私语,脸色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憋屈。他气急败坏地踹了还在地上昏迷着的金鸣一脚:“敢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奴才!”金鸣的额头磕到了石头上,流出淡淡血痕。
他又抬头恶狠狠地望着林栀,冷声威胁道:“林栀是吧,明王家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然后愤然离开。
林栀有些无语,关她什么事?明明是程莫玉自己蠢,被金鸣骗了不说。
来时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此时却畏手畏脚地走在人群之中离开,王二仁也费力地爬起,颤颤巍巍地走到林栀面前鞠了一躬:“林姑娘,对不起。”
林栀连忙扶住了他:“无事,这都是金鸣那小人所为,而且我看你也是逼不得已。”
王二仁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抽开:“林姑娘,你可千万别碰我!我不想把这病传染给你!”
林栀有些好笑,这不就是过敏吗?自己在上一世也有海鲜过敏,一吃海鲜就会发红疹,根本不会传染,只要尽快离开过敏原,更不会致死。
“谁说的?你这病根本不会传染,只要及时医治,更不会死人。”
王二仁惊喜道:“真的?林姑娘有法子?”说完,他又立刻蔫了下去,面上满是沮丧:“不过我害你落得此番田地,也是不配知道了……”
林栀看着面前本性不坏的男人,眼睛狡黠地一眨:“自然是有办法补救。这样,为了补偿我,你来我的醉白池庄打工,我就将这法子告诉你,如何?”
王二仁一愣,看着面前笑意盈盈,丝毫没有责怪意思的女子,很快明白了她什么意思,眼眶又不自觉泛红起来:“当然乐意!谢谢林姑娘!谢谢!”说着就要跪下。
林栀连忙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认真说道:“虽然我让你进了醉白池庄,但我希望你之后不要再被有心之人蛊惑,而是坚持你这份顾家之心,切勿走歪了路。毕竟我林栀也不是包容众生的观音菩萨,不会继续留你在庄中。”
顾家之心么……?
望着林栀明亮的眸子,王二仁脑海里不禁出现了破败油灯下,妻儿仍然满足的笑颜,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据王二仁所说,他家里没种什么花,唯一就是院子内有一株小小的野花苗,是一个月前他那儿子拿来玩的,他当时还打趣道,哪有花在冬天开的!惹得小儿嘟起了嘴。
陷入回忆的王二仁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一月前?林栀沉吟:“你是何时开始有红点症状的?”
“也是一月前……嗯?难道?”王二仁老实地回答,突然睁大了眼睛。
林栀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你今日回去就将那株野花搬掉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