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韫微蹙了眉。
李兰庭这般盯着沈煜是什么意思?
李氏在年前便暗暗打听京中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想为李兰庭物色一门好亲事,却接连碰了不少壁。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李氏也在她跟前说过,还问了下姜家二房的那几个郎君可曾有婚约。
姜韫没好意思直说,二房王氏一心想着攀高枝呢,哪会瞧得上李兰庭这样身世和家世的新妇。
旁的再比姜家二房差得远的,李氏和李兰庭也瞧不上。
这婚事便难上加上。
姜韫视线再度移过去,恰撞上李兰庭的目光,便见其立马有些慌乱地错开了目光。
心虚?
李氏叮嘱完后,正打算带着李兰庭回西院,忽闻榻上的姜韫轻声道:“婆母,儿媳想同兰庭表妹说些话。”
李氏只以为她们年纪差不多,在一处聊聊天解解闷,也没多想,便留下李兰庭独自先回去了。
姜韫又转头看向沈煜,道:“侯爷也去忙吧,妾好多了,有锦瑟在这儿守着便好。”
沈煜闻言,心里微沉,侧头瞥了眼此刻神色有些紧张的李兰庭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临了到底还是拿着羊皮地图往书房去了。
待得他离开后,姜韫招手让李兰庭近前来。
还未等她开口问,便闻李兰庭低低出声,语气里的羡慕毫不掩饰:“表嫂真是好命。”
“好什么?”姜韫听得想笑。是她苦心孤诣十年最后被毒杀的命好,还是如今在永平侯府整日里草木皆兵提心吊胆的命好?
李兰庭却只觉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姨母待你如亲生,表兄也待你体贴入微。娘家出身高门大户,如今夫家也是一等一的勋贵,还有比表嫂命更好的吗?”
李兰庭自小寄人篱下十几年,日日被人指着鼻子叫丧门星,到如今在永平侯府的这些日子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吃穿用度倒是其次,再没有比李氏待她更好的人了,表兄表嫂虽则与她并不亲近,却也算得上和睦。
“你想留在侯府是吗?”姜韫不答反问。
李兰庭怔了一下,垂下眼睫没接话。
她的确想过,也不觉得做妾有多委屈。她在舅母家冷眼瞧了十几年,堂堂正妻远不如一个妾过得舒坦,还得打碎牙齿和血吞,装贤良大度。但她表兄对她不理不睬的,根本没那个意思。
这些日子她早瞧明白了,表兄也就对表嫂一人温柔体贴,旁的人在他跟前只有怕他的份儿。
“不敢。”她垂着眼道。
姜韫眯眼瞧她几眼,也没再多问便让她回去了。
夜里沈煜回来的时候,她本想和他提一提此事,却又不知为何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只开口道:“侯爷今夜去厢房歇息吧,以免被妾过了病气。”
沈煜不搭理她,兀自照例拥她入睡。
她便也只好由他去,心里微叹口气。
……
姜韫原以为这风寒过两日便能好透,未料病来如山倒,很是昏沉了些日子。整个年节硬是没怎么从榻上起来过,到元宵之后,她才渐渐恢复了气色。
稍暖和些了,李氏邀她一道去曲江畔散散心,路上又说起李兰庭的婚事委实令她为难。
回府之后,姜韫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和沈煜提几句。
“侯爷近日公务可忙?”她问。
沈煜自成婚后一向下值得早,此刻也同往日一样下值回府,和她一道用膳。
他闻言,举筷的手顿了一下,道:“不忙,明日休沐。你病了这么些时日总算见好了,在府里闷了这么久,明日陪你一道去曲江边走走?”
“不必劳烦侯爷,妾今日和婆母、兰庭表妹一道去过了。”姜韫搁了筷子,接过素帕擦了擦嘴唇,尔后接着道,“婆母对兰庭表妹的婚事很是为难。”
沈煜垂眼敛去眸中情绪,没作声。
她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妾观兰庭表妹有意做侯爷帐中人,不若侯爷考虑一下?”
“你说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眉头紧拧。
“侯爷若是觉得可行,便纳她做平妻吧。”姜韫觑他脸色有些不对,却又不知何故,思来想去,大抵他是觉得自己表妹做妾未免太过折辱,李氏也必然不会乐见其成,遂改口说成平妻。
反正在她眼里都差不离。她可以许诺李兰庭一世荣华和安稳,只要她把她和沈煜的第一个孩子寄养在她名下便好。
要想日后有机会杀了沈煜垂帘听政,她膝下可得有个孩子才行。若是这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且生母位卑而言轻,那便再好不过了。
沈煜闻言难以置信,面色已经绷不住了,望着她的目光里有藏不住的锐利。
“谁的主意?母亲找你谈的?”他僵硬地问。
姜韫在他的目光下不禁有些心虚,面上淡定地道:“怎么会?妾自己的主意。还怕婆母得知了生气……”
“你就不怕我生气?”沈煜脸色沉了下来,语气没控制住,有些冲。
她皱了眉,只觉他今日很是莫名其妙。他坐享齐人之福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想起来沈煜对李兰庭一向冷淡,于是沉默了半晌后,又问:“……侯爷若是实在不喜兰庭表妹,您自个儿挑吧,带回来之前和妾打声招呼便是。”
“姜韫,”他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叫她,气闷、受挫、痛苦种种情绪积压已久,此刻在心中齐齐炸开,“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言罢,他摔了筷子起身疾步离去。
姜韫吓了一跳,想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发愣。
成婚这些日子以来,沈煜虽则寡言少语,但待她素来是温和的,还从未见过他在她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纳个妾而已,高门大户哪家没几个妾室。
好端端地冲她发什么火?
姜韫百思不得其解。
这日夜里,沈煜破天荒的彻夜未归。
她独自在榻上辗转反侧,险些一整夜没睡着。
她沉下心神想着,待得他第二日气消了也就能相安无事了。
却未料他连着好几日不是留宿官衙,便是在书房里通宵达旦,基本上就再没打过照面。
她让锦瑟去书房叫他回来用膳,早些歇息就寝,也被他一概以公务繁忙回绝了。
姜韫打小听惯了父亲姜禄“公务繁忙”的推辞,如今再度几次三番地被这个借口糊弄,火气直往心头冒。
生气之余,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心底深处隐隐有委屈和失落。
一连大半月下去,日日如此。
姜韫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要么和离。
要么现在动手一雪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