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女孩今日都翘课了。
两人各踩了一辆自行车,来到海边上,女孩身上的羽绒服洁白无瑕,小靴子很好看,头发上用漂亮的头绳绑了一个马尾辫,手腕上还戴着一根细细的小天鹅钻石手链,是前不久过了芭蕾的等级考试,父母送她的礼物。
小天鹅在女孩子白皙的手腕上低颈,像在亲吻它的女孩。
女孩也低着头,站在海岸边,看脚下翻滚的海浪。
“又想自杀吗,这次我不会再救你了。”
余琅下去一处石台,蹲在石头上,给装小鱼的水瓶换了一次水,小鱼借着这个机会可以游向大海,但并没有,鱼儿呆在挤挤的瓶子里,连瓶子都不愿出,整条小鱼缩着,鱼脑袋贴着瓶底,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瞅他,瞅他,瞅他,边瞅鱼嘴里边吐水泡泡。
小鱼儿还在惊悚之前学校的处置,都在水瓶里哭了一壶了,可惜鱼哭了,只有水知道。
有外人在,它连变成人,当面安慰它的少年都做不到。
余琅把水瓶收回来,拧住瓶盖,再次抱回怀里。
他翻上岸,看向呆呆站在岸边上,一句话不说,也不动作,一劲儿看向水面的女生。
余琅第一次救夏雪,也就是和余小小见面的那一天,夏雪就不是因为失足掉进的湖里,而是自杀。
这件事情也是过了几天,余琅无意间在学校里撞见康梁和夏雪争执,才知道的。
夏雪是康梁的女朋友,康梁公开在学校里追求了两年。
夏雪性格乖巧,也很懂事,是家里的宝贝女儿,知道上学早恋不好,所以整整两年都没有掉进康梁的蜜罐里,不知道是不是这攻略的难度指数激发了小少爷的好胜心,康梁倒是对她比对别的女孩都上心。
见过康梁追人的,都晓得厉害。
几乎没有女孩扛得住小少爷的追求手段,加上康梁本来也长得不错,夏雪能坚持两年,已经是很矜持的姑娘了。
到了高三,终于还是答应做康梁的女友。
然后就在高三下学期这么关键的时候,女孩子怀了孕。
康梁当然不会要,甚至不想认。
或许是恋爱之后的女孩太老实规矩了,一心一意要跟你过日子那种,这和花花心肠的小少爷的恋爱观不服,康梁就要带女孩去打掉孩子,并提出分手。
于是夏雪在那一天投了湖。
后来两人在学校里吵架拉扯,夏雪被康梁推了一把跌在草丛里,余琅以为是康梁在欺负人,路过介入了一下,麻烦就这么来了。
那天康梁推完人就跑了,女孩紧张兮兮的,整个人很紧张,余琅怕是出什么事,便带女孩去了医院。
也是去了医院,才晓得女孩居然怀孕。
那天女孩选择保胎。
余琅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我考虑了两年,要不要跟他,做了选择的那天,我就跟自己说过,不要后悔。
康梁是个什么德行,什么人,我心里其实清楚,但挨不住自己就是喜欢,我觉得他应该对我也有感觉,我愿意陪他长大,等他变成一个合格的男人。”
海边的女孩声音很轻,温柔且细小,脸色白同浪花,手里紧紧拽着一套蕾丝边的透明内衣裤,是就康梁的喜好挑选的,确实用过。
女孩睫毛很长,沾着水珠,海水在她的眼睛里盛着,轻轻晃荡闪动,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每次哄我上床,我都要求他戴套,我是要跳舞的,不想这么早结婚,我知道他也不想。我觉得没关系,就这样,总有一天孩子会收心的,五年,十年,等他变好了,我也有所成就,就把他介绍给家里人认识。
恋爱后,他常跟我吵架,每次吵架,我都不生气,我看得出来他痛恨我的耐心。
我只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故意把我灌醉了,然后在安全套上动手脚,让我怀孕。他以为我怀了孕,看到他的态度之后,就能彻底放手放他自由……我真的曾经误以为过他是喜欢我的。”
一阵海浪拍上了岸,浪有点大,女孩靠的岸边太近了,海水打湿女孩的鞋子。
余小小在水瓶里看的心惊胆战,怕女孩跳下去。
女孩没有跳,她蹲了下来,脸埋进膝盖,原本温柔的姿态团成一团,在冷风里抱住自己的身体,声音渐渐颤抖。
“你知道清醒有多痛苦吗?我清醒的知道打掉孩子其实是对的,清醒的明白了康梁其实不喜欢我,清醒的无数遍告诉自己旁观者清,要听你的建议,对那个不负责任的少爷放手。
但我清醒的知道自己爱他!他对我笑一笑我就瞎了眼,他不在我身边我就害怕,放他走比让我自杀还让我痛苦……为什么会这样?”
余琅脸色很冷,他走过去,高高在上看着女孩子,女孩子像一团丑小鸭蹲在地上。
余琅:“这么想不通,那你不如来听听,为什么我会喜欢你?你知道的吧,我喜欢过你。”
若非如此,不会拿他当救命稻草。
“……”女孩没有做声,身子团的更小了,瑟瑟发抖。
水瓶中的鱼儿呆了呆,直直瞅着他的少年。
……他难道是要告白了吗?
怎么办,它需要回避吗?orz
小锦鲤在水瓶里焦躁的挣扎了两下,试图逃脱,不过很快少年的回答就传来,那真的就是一种旁观者的讲述,就像舞台下的观众,在讲述他曾经给一位优秀的舞者送过掌声。
“那是高一,校迎新晚会上,你跳了一段芭蕾。我不懂舞,不知道你跳的到底有多难,只知道前排的舞蹈老师一直在鼓掌、称赞、向周边的艺术老师不停地夸奖你,说你是这次艺术招生的第一名。
你的舞蹈很漂亮,能让人骄傲,洁白的裙摆像天鹅的翅膀,你真的就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你知道白天鹅最让人喜欢的是什么吗?是它们仰着头,伸长着颈,张开翅膀,像是要飞去天上的时候,如同仙鹤;
而不是曲着颈子,缩着脑袋,抱成一团,喝地上的脏水。”
女生怔怔然,蹲在地上抬起头来,满面的眼泪糊着女孩尖俏的小脸。
少年当着她的面,把之前两人跑医院、跑鉴定所拿到的胎儿亲子鉴定报告拿出来,用一块石头在岸边压住。
“我不会再帮你保管这份证据了,也不会再给你任何建议。你自己考虑清楚,还要不要低着你的头。”
余琅抱着水瓶,骑车离开了海边。
海岸渐渐远去,如同舞台谢幕。
有的人退场,有的人登场。
小鱼儿在少年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