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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Laureat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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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室抢窃是重罪,况且这几个墨西哥人还是非正常手段闯入。双肩包里的美金和首饰就是最好的证物。

墨西哥人的律师本来想在过度自卫上大做文章,证明他的当事人罪不至此。谢宜珩把客厅监控的录像同样作为法庭证物递交,至此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加州政府的法律白纸黑字,处以三个墨西哥人二十年的□□。

爱德华听说了这件事,一边检查取回来的文件没有漏损,一边摇头感叹:“你们也不想想,谁会派几个墨西哥蠢货来窃取文件?”

谢宜珩靠在门框上,点点头,很配合地说:“您又知道那是墨西哥蠢货了?”

“我怎么不知道?”爱德华看她一眼,没好气地把文件摔在桌子上,说:“知道GEO600天文台为什么天天被挂在Physi上嘲笑吗?因为两个负责人一个是克拉克的儿子,一个是墨西哥商人的儿子。这不就是石油和仙人掌的组合吗?墨西哥人能有什么本事,废物的大脑还没仙人掌能储存水分。”

她本来就没打算和爱德华讲道理,拿了文件就走。没想到爱德华叫住她,沉默半晌,终于说:“是好事,但是不值得,因为命最重要。跟那些白垃圾能讲得通什么道理?”

说到“不值得”的时候爱德华特意加了重音,好像在怀念着谁,但是话语之间又满是咬牙切齿的刻骨悔意。这样的目光太沉重太滞涩,谢宜珩看着他的眼睛,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摆,声带机械吐字,说了声好。

爱德华转过身去,摆摆手:“回去吧。”

数据分析从十二月进行到五月,加利福尼亚睽违已久的春天总是很短,吹了几天的风便到了初夏。谢宜珩看着墙上的日历被红叉填满,撕掉一页又一页,对着显示器屏幕感叹:“我还真的没想过这两段数据要分析半年。”

莱斯利在推特上冲浪,没精打采地摇头:“我也没想过。”

计算机解爱因斯坦方程来模拟黑洞合并图像,所有记录在案的噪声信号被一一分析,每一个频段都被准备比对,以此确保这个信号不是某个未知的噪声干扰。他们不是在做一道极小概率的选择题,是万无一失的排除法。

亨利看看谢宜珩,又看看莱斯利,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我也没想过能遇到这样的同事。”

五月中旬,数据分析的工作告一段落。谢宜珩回到洛杉矶CCFL的研究所继续搬砖,九点上班五点下班,周末还能开车去Malibu度假。

她偶尔会去加州理工的实验室,跟爱德华尽量和气交流,下班之后和阿比盖尔一起去吃墨西哥莎莎酱。回家偶尔看电影,偶尔写报告,偶尔改论文,反正夜生活十分丰富,消遣只多不少。

周日夜晚十点二十分,电脑响起提示音,收到一封邮件。署名是加州理工学院的布莱恩,他在邮件中写道:“十二月二十五日,LIGO的两台干涉仪探测到一个脉冲信号,与质量分别为太阳29倍和36倍的黑洞合并所形成的现象一致。从一月开始,LIGO引力波天文台进行了为时长达五个月的信号审查与检测,现在可以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LIGO完成了第一次引力波的探测。”

谢宜珩总觉得那两个数字眼熟得要命,记忆的影相逐渐重叠,印刷体的罗马数字拼凑起来,多年的旧事一下猛烈迸发,令她自己都措手不及。霎时无数细枝末节的旧事略过心头,碰撞着,重叠着,然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就是这样的。

还在波士顿的时候,她在绿麂皮的笔记本上写下计算过程,可能只是随手挑了两个数字来当例子,一个黑洞的质量是太阳的36倍,一个则是29倍。

数字和现在一模一样,最终的计算结果也和现在的一模一样。奇怪的是在理想条件下,因为托马斯在题目里似是而非的文字描述,这个答案并不正确。

这样的认知未免有些荒谬可笑,谢宜珩茫然地思索片刻,最终站起来,趿着拖鞋去书房,从书架上找出熟悉的笔记本,翻过几页,一行行比对,仔细地看完全部步骤。

她敲敲桌子,示意裴彻过来看:“哎,我真的很有天赋,29和36两个数字一挑就中,爱德华早十年找我,不就行了吗?”

裴彻凑过来端详片刻,没好气地敲敲她脑袋:“瞎说,36明明是我挑的。”

36是他挑的。

圣安德鲁高中周五下午会有Studentspeech,谢宜珩请了假,特地去找布莱恩,和他商量如何建模。题目没有限制反而是限制,好像是X+Y=62,这个方程有无数个解,她该挑哪一个?

布莱恩和她研究好半天,觉得按照评价量规拿满分实在很难。试了几个样本总觉得难度不够,或者模型太复杂。四点StudentSpeech结束,裴彻来找布莱恩拿硬盘,看见谢宜珩在一边冥思苦想,回头看了一次又一次,临走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告诉她:“试试36倍的太阳质量。”

谢宜珩趴在桌子上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谢谢啊。”

她当时认真地在冷战,确实不太记得裴彻友情提供36这个数字。反应过来的谢宜珩思索片刻,觉得36这个数字大有深意,不仅仅是个解题利器,于是问他:“为什么挑的36?”

裴彻笑着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出她的轮廓,问她:“真不记得了啊?”

高一上Lecture形式的杂谈课,同学分成两组,讲古罗马的婚姻制度对女性社会地位的影响。虽然是普通的classactivity,但是从论点的提出到论据的分析一丝不苟。一组说婚姻中的贞操崇拜降低了女性社会地位,另一组坚持一夫一妻制的契约精神保障了女性的社会价值。

上一位同学东扯西扯一大堆,课内资料一个没用,没头发的老师瞟她几眼,给了个残忍的一分。谢宜珩站起来,有条不紊地佐证婚姻中的契约精神,顺便补完了前一位同学的资料来源。老师点点头,用力摁下圆珠笔按钮,问她资料来源。

谢宜珩想了想,笃定地说:“《Attiights》,第三十六页。”

同组的单眼皮韩国男生是为数不多的看了课外资料的学生之一,听到错误答案,兴奋地举手准备抢分。

因为这位女同学实在分奴,分奴丢分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又要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今天的物理实验课又要迟到。链式反应炸出他最讨厌的结局,裴彻看着面前摊开的《Attiights》,最后还是打算包庇一次分奴同学。他把书往左挪动三厘米,胳膊压住书页,只留下左下角页码。

谢宜珩稍稍瞥一眼,看见陌生数字,对他小动作心领神会,立刻意识到自己记错页码,马上改口:“先前的表达可能会产生歧义,所以我再补充一段来自三十六页的文本证据。”

谢宜珩幡然醒悟似的“哦”了一声,笑着去挠他:“我记起来了,杂谈课的下一节就是物理实验课,你当时还嫌我动作慢,自己走了,还在实验室谴责我。”

裴彻睨她一眼,说:“当时还没有很熟。”

确实不熟,

她强词夺理,这个问题答不上来,就当作没听见。谢宜珩指了指笔记本上36这个数字,瞪他一眼:“不熟你就帮女同学间接打小抄?”

“还好吧,”裴彻慢条斯理地把她一根手指拢回去:“论舍己为人,这位女同学都把LIGO的内部通讯解码了。”

吵架要用六十分贝的声音来讲道理,迟到要道歉。谢宜珩总以为和他谈恋爱是一场理性的拉锯谈判,是起起伏伏的精密天平。

她费尽心机维护自己世界秩序的balance,但喜欢不是曼哈顿橱窗里明码标价的商品,是波士顿春天的雨,是少年时代的哲学课。他的伞是偏的,书是偏的,从一开始他的心里就装满偏袒,明晃晃地往她这边歪。

或许他当时想说“不要生气”,又或许是“比赛哪有你重要”,但是昭然若揭的心思被一再压缩,藏在36这个数字的后面。

谢宜珩世界里的引力波走了十年,这场回响绵长的告白才走到她的星球,像是中世纪童话故事里最爱的起承转合,“或有坎坷”后面总会接上一句“殊途同归”。但不可否认有比这故事更浪漫的存在,譬如LIGO探测到的那个信号到底走了多久?

一场宇宙奇迹并不好等,新闻报纸上总会提到1915年爱因斯坦发表的第一篇论文,用一个世纪的跨度旁敲侧击地体现出人们漫长又焦渴的等待。很多事情迷人的意义都是由时间所赋予——树叶上的瓢虫不值钱,但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是这个脉冲信号也在等待人类来倾听它的回响,似乎等待的时间更长更长。

十四亿年前,第一个蓝藻细胞出现在地球早期的海洋里。在宇宙的某个遥远角落里,两个黑洞彼此碰撞,把周围的时空折叠,损失的能量以引力波的形式释放出来,开始了它在宇宙中的漫长跋涉。

泛大陆皲裂开始漂移,两栖动物进化成了爬行类,赤道再也不是无人区。地球周而复始绕日公转,直到苏美尔人在泥板上用骨棒刻下楔形文字,那个遥远的脉冲信号已经走到了蟹状星云,留给地球的时间还有六千五百年。

爱因斯坦在1915年的冬天发表广义相对论,第一次完成了对引力波的几何描述。这时候引力波走到黄道带上的角宿一,拉丁语把这颗室女座最亮的星星称作Virgo。

走到北天银河的天琴座,艾萨克从牛津大学毕业,伯纳德坐上了前往波士顿的火车。

引力波穿过了无数个孤寂荒僻的星系,路过冥王星的时候,离地球只剩几个小时。谢宜珩踮起脚尖,在槲寄生下亲吻她的爱人。

然后呢?然后它路过土星,路过木星漂亮的光环,在圣诞节的晚上,路易斯安那州第一片雪花尚未落下,LIGO的干涉仪率先探测到了一次轻微的震动。

谢宜珩看那封邮件看了很久。布莱恩最会打官腔,但是这封邮件的末尾还有爱德华的署名,显然没有给他太多发挥空间。客观事实叙述完毕,布莱恩在邮件的最后简单地提了一句:“谢谢各位多年来的付出和配合。”

谢宜珩站在落地窗前,揉揉眼睛,看着脚下城市的无边灯火,想着——“各位”是谁,“多年”又是多久?学术论文连一个greatly都不能用,爱德华又在双标。

她以为物理的大厦已经穷途末路,以为LIGO摸到的是黄金时代发脆的尾巴,从来没想到她身处的当下就是时间的洪流。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所有资料来自wikipedia的ListofStars以及ProfessorAndrewMacFayden的介绍。

[1]:Howell,Elizabeth(2April2018).\"RareCo□□icAligRevealsMostDistantStarEverSeen\".Spa.Retrieved2April2018.

[2]:《Attiights》,LesNuitsattiquessontunepilationantiqueduiiesiècledueaugrammairienAulu-Gelle,diviséeenvingtlivresdenotessurlaculturedel\'époque,doièmeestperdu.

角色行为请勿上升作者,我特别喜欢墨西哥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