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盛,气死我了!”
北堂菘在院里破口大骂。
“那疯婆娘从哪搞来的这么多剑谱,这是人干的事吗!”
“我十五岁了,不需要写作业!”
顾法宁一道剑光削断他莲花冠上的流苏珠串:“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筑基二重了。”
北堂菘抱着脑袋又怂又凶:“我让我爹把你抓起来,你个疯女人!”
顾法宁干脆不装了:“你被我揍过。”
北堂菘:“闭嘴!”
顾法宁:“你被我揍得哭。”
北堂菘:“我没哭!”
顾法宁:“你哭爹喊娘,回家告状,通缉令还不管用。”
北堂菘欲哭无泪:“姐姐今天放过我,给你五百上品灵石!”
顾法宁立即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往外挪了一丝,喜笑颜开:“好嘞少爷。”
北堂菘:……原来你喜欢这一茬。
他很识时务地解下锦囊,扯出两个小梨涡:“里边有六百,不用找了。”
少年的笑容很假,但灵石很真。
顾法宁静静注视他一会,移开剑刃:“你真小,真软,不带劲呀。”
伴随背后的破口大骂,顾法宁心满意足地走了。
北堂菘原地跳脚,气得耳尖一片红:“方盛,有什么办法制住那女人?”
方管事苦着脸:“能打败筑基修士的只有筑基修士。”
北堂菘:“那不是废话吗,我上哪儿找其他修士去?”
方管事小声道:“少爷之前不是用过那玩意收拾过庶四少爷吗?”
“那玩意?”北堂菘一挑眉,本该是少年灿烂澄澈的笑,却因眼神诡异而显得疯狂,“有道理,你附耳过来。”
*
叶夫人在灵气充足的紫竹林附近给了顾法宁一个小院子,每天只需维护府里各处禁制的阵法,到点下班,随她想去哪。
唯一一点奇怪的,就是叶夫人偶尔会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却什么都不说。
但看她气色逐渐红润,北堂菘最近也没来拿着通缉令跟她咋呼,顾法宁觉得打工有时候也很不错。
清早路过灵华宗的外事寮,围观穿校服的弟子对练战技,剑意呼啸,个个少年意气,顾法宁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熟悉感。
提剑避开一道乱飞的剑光,就听对面灵华宗弟子抽气:“道友也是剑修?”
问话的是个娃娃脸少年,云蓝色的校服衬得人身姿挺拔,周身澄澈干净,惊讶道:“看道友承习的剑法像赤霄宗,怪不得能化解我的剑光。”
“凌霄剑脉讲究太极之法以柔克刚。乱飞的剑光会伤及无辜,随手一帮而已。”顾法宁客气道,然后小心一瞥周围,压低声音道,“你们外事寮,有没有卖那种用品的?”
少年了然,鬼鬼祟祟带她进门:“有啊,成套呢,你要的是调|教不听话修士,甩起来啪啪作响,叫人哭爹喊娘但越用越爽的那个?”
顾法宁:“对,要最刺激的。”
少年抱出一个木匣:“《五年筑基,三年金丹》,老木原浆纸,翻起来哗啦作响,孩子用了都说爽!”
灵华宗作为白月光的死对头宗门,在书里抠出一种境界,抠到作为五大派还好意思在自家宗门口摆摊,其他宗门的外事寮,门脸堂皇,而泥石流灵华宗,直接一个低阶幻术整出所有门面,还售卖自家编修的《五年筑基,三年金丹》。
付了钱,顾法宁状若不经意地问:“你们灵华宗与赤霄宗很熟?”
“不熟,那家讨厌死了,天天找事!”少年不知是情商低还是坏心眼,“学他们的剑法就行了,别学他们的为人,连自家内门精英掉进暗渊都不去找一找,还是我们掌门惋惜英才陨落,帮着查探一圈,就当行善了。”
顾法宁讥讽一笑:“那位内门弟子是不是姓顾,当世剑仙珩玉真人的关门弟子?”
少年一撇嘴:“顾师姐为她师尊采药才遭遇不测,谁知赤霄宗连救援都没派,这事当年传得沸沸扬扬,谁知今年珩玉真人又收了小弟子,那穿衣那相貌,跟顾师姐一个模刻出来的,我们吃瓜的都看傻了。”
“甘缙,出来帮忙挂花灯!”外事寮有同伴呼喊少年。
“师兄稍等。”甘缙扯了扯头发,拿出张搜查令,“我家掌门说了,在外遇见修习过赤霄宗剑法的修士,都要帮忙找一找人。”
顾法宁接过一看,然后刷地把纸揉成一团。
好家伙,搜查令上的人像一看便用心描绘过,跟她几乎差不了多少。
得亏最近有钱嗑易颜丹。
甘缙很疑惑的看了看她,哇地一声:“道友的眼睛跟顾师姐很像。”
“可能是赤霄宗的特性吧。”顾法宁问,“挂花灯,青阳城又是要迎接哪位大能?”
顾法宁钱给的很爽快,甘缙也乐意与她多说几句:“城主北堂祝隆与逍遥剑派首席,还有一位师叔祖。”
“听说那位师叔祖常年居住在魔域的十万雪峰,这次来南境若不是承人之情,特意来为北堂少爷开龙脊,连原宗门都请不动的人物,哪会来这种地方。”
甘缙的师兄接话,对顾法宁道:“算时间就是今日下午,巨擘俯临,全城跪拜,我们同为修士,倒是可以不用跪。”
顾法宁:“哪有戏台子我揣盘花生米上去瞅瞅。”
师兄险些一撅:“道友想法未免过于奇妙,那位师叔祖嗜杀成名,连坐骑都是他在魔域杀的只剩一只的上古凶兽,你还不够给他坐骑塞牙缝,唉,现在的年轻人呐。”
她这才发觉街上被清扫地连根草都没有,除了外事寮几乎万家闭户,清晨还有些人味的街道现在寂静肃穆,街上能动的物什,也只有头顶还未点燃的花灯。
灵华宗弟子热心肠,挽留顾法宁通过溯影珠看直播,顾法宁表示十分感动。
“好不容易今日休假,我要回家做《五三》。”
她在花街附近有宅子,走过几条小巷便到,忽然感觉前路有些不对。
周围无人,却平地生起白烟,用神识一探,顾法宁暗道不好,即刻收回神识,可惜慢了一步。
她痛苦地抱头软倒在地。
“牵丝魂蛛以神识为介质,攀沿入脑,直冲捣毁修士灵府而去,若一天之内没有解药,便会在极致痛苦中死去。”
前边忽然出现一青面男子,白绫裹住全身,只露了半张脸出来,阴恻恻地走向顾法宁,蹲在她面前。
“啊吁,小美人是冒犯了哪路神仙,竟然要在下用这种痛苦的法子了结您?”
顾法宁拄剑奋力站起:“妖修?”
青面男子一笑,嗓音尖细:“都这样了还能站起来,可那又怎样,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来,哭着叫一声好哥哥,解药就给你。”青面男子妖声妖气地笑,青绿的爪子伸去顾法宁的衣领。
好在这妖修真以为她是个筑基,放出的魂蛛不多,给了顾法宁空子可钻,她咬破舌尖,用剧痛保留灵智,一道剑光逼退青面男子,转身便朝灵华宗的外事寮奔去。
*
“承原道君请看,晚辈已命全城百姓候在城门之下恭迎,明灯三日,道君可还满意。”
城门之上,北堂祝隆小心翼翼地跟在黑衣青年后边,脸上褶子都在颤:“道君?”
黑衣青年淡淡开口:“随意。”
北堂祝隆悄悄松口气,擦了把额头冷汗,胆战心惊地看了眼青年手腕上吐信子的小蛇,赶紧朝旁边挪了挪。
小蛇却在青年手腕上乖顺盘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假物。
虽然一路上被那蛇遮天蔽日的原形吓惯了,但跟凶兽对上一眼,他还是觉得要少活十年。
青年一身黑衣,就连纱笠也是黑色,长长的蝉纱拢住上半身,偶尔被风拂开,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的声音也冷得像万年未化过的冰雪:“城主客气。”
是沾过多少血才能聚成这般煞气。
北堂城主也就心里边想想,有求于人,他还是不作死了。
站在两人身旁的是北堂菘的师父许斯,逍遥剑派内门首席,如今已入元婴大圆满,鹤发白袍,执一柄玉骨拂尘,和颜悦色道:“承源道君一人冷惯了,师弟别往心里去。”
北堂城主感激他解围:“辛苦道君,亲自为犬子走一趟。”
许斯笑笑:“承原与我一样辈分,他前些年眼睛受过伤欠我一份人情,今天不来也得来,师弟为他寻个日头不刺眼的住处便可。”
承原道君开口:“何时为北堂少爷开龙脊?”
许斯:“那孩子我看着长大,倒是不急,你常年住在十万雪山,看南境的烟雨楼台养养眼。”
承原道君便不再多说:“随你们的意思办吧,我累了。”
*
顾法宁跑了一半路程已超出体力极限,青面妖修干脆不紧不慢,像猫捉老鼠似的任顾法宁在前头奔。
“小美人有意思,可比软绵绵的女人好玩多了。”
顾法宁摸了摸脸,易颜丹的效力在减退,她绝望地算了算外事寮的距离,吐掉一口血沫,靠墙休息一会儿,忽然露出点古怪的笑意。
险些忘了,城门可比外事寮近。
青阳城门高三十丈,瞭望台能将城中一览无余,说不定运气好,能碰上那位师叔祖俯临呢。
顾法宁赌师叔祖今日心情好,再冷血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见死不救。
妖修奸笑着慢慢靠近,她用腿上仅存的力气一脚爆裆,转身奔向城门。
然后更绝望了。
门下万民齐聚,人人俯首叩拜,香炉熏烟袅袅,高声吟诵福经。
她站在跪拜的人群末尾,欲哭无泪。
“师叔!”
“师叔,有妖修!”
金丹修士可目视十里耳听八方,北堂城主瞅到鹤立鸡群的顾法宁大喊,眼皮一跳,顺势用肥胖的身躯挡在前边:“天色不早了,晚辈的府邸任道君挑选!”
承原道君凉凉的视线转过来,夹杂不耐,北堂城主干笑:“道君先请。”
许斯俯瞰着城间山水,忽然道:“最后边有个姑娘在喊……”
北堂城主眼皮乱跳:“啊这晚辈并没看到。”
许斯对承原道君说:“那姑娘像她。”
顾法宁发顶一凉,只看见数道银光飞过,脑中剧痛瞬时消失。
回头一看,青面妖修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顷刻间化为湮粉。
现在,地面站着的只有她一人了。
她看见城墙之上,黑衣青年摘去斗笠,寒星般的眸中盛满失而复得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