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更像是一个艳丽的岩洞。
洞里洞外?仿佛铺满了玫红色的花瓣,门口恰恰好竖立着一排圆溜溜的小雪堆,像是才揣成型的白馒头,小小敦敦的,煞是好看。
余温想,放眼晋岭上下,如果有哪个角落能被称之为热门景点的话,此地当之无愧。若这是一场正常的出游,必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们举着相机、手机轮番拍照,甚至会印出优美风景的明信片。
然而货郎却说,山洞是雪怪的老巢。
想到这里,那些在雪地甚少见到的洇晕的红,立时多了几分?惊悚的意味。
“走!”丁茂砚故地重游,念及自己在伙伴中年纪最?长,心里多了几分?决心和勇气,迈开步子便要再度踏入。
“哎,等等——”燕燕紧张地叫住他,“虽然丁大哥曾经进去过一次,但这座山洞怎么看怎么透露着诡异,还?是先观望看看吧……”
丁茂砚已经走到洞口,他停下脚步,露出老大哥的微笑:“没事,我早进去待过的……”
侧身说话间,他圆滚的肚皮眼看就要贴上山洞外?半人高的雪团。
忽然,雪团像是霎时有了驱动力,竟然磁铁般猛地向他滑去。
余温双目瞪大。
不只是最近的那个,一排整齐布列的雪团皆在动作!
她伸手去拦,大喊出声:“丁茂砚!”
话未出口,身旁一道闪电般的身影骤然跃出,快得不可思议,一把?拽回了险些被雪团挤压的丁茂砚。
余温大舒一口气。
幸好袁培反应快。
丁茂砚吓得魂飞魄散,生生在冰天雪地里冒出一脑袋汗来。
“你们瞧!”荆斐宁伸手指向洞口。
余温皱眉望去,见两团软绵绵的雪堆相撞后,迅速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甚至来回摩擦了两番,才悻悻分开。
丁茂砚面上的血色乍褪,磕磕绊绊地问:“这是什么?雪怪吗?”
上一次他和时浅到来的时候,并未见到这样的诡异的雪团。
余温与袁培交换视线,默契地后退两步。
从稍远处看去,山洞仿佛就被这些灵活而迅速的雪团们给围了起来,如同整齐亮白的栅栏,守护着血淋淋的山洞。
灵光一闪,余温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她自刷卡购物的燕燕手中接过最?新的一颗地瓜,在手里掂了掂,忽而猛地丢向山洞。
伙伴们的目光齐齐落在红紫的地瓜上。
余温投掷的动作刁钻,特意往距离地面雪团很远的高处去抛,却不曾想,那些雪团不止具有平滑的能力,还?能原地跳跃。
就在那颗地瓜堪堪来到雪团正上方之时,它们迅速动作,与山洞顶壁上另一排不起眼的雪团啮齿相触,稳稳地衔住了小巧的地瓜。
就像是……一排牙齿。
余温呼吸屏住。
她紧紧地盯着那两排诡异得仿佛有生命力的雪团,不,雪牙。见它们活动着,咀嚼着,仿佛最?原始粗暴的捣碎工具。很快,小小的地瓜被肢解成一团烂絮,伴随着山洞内蓦地一股吸力抽动,被吞进了猩红的……口腔里。
“天……”丁茂砚双腿一软,万分?感激地看向袁培。他不敢想象如果刚刚自己被雪团黏住,会发生什么。
荆斐宁保守估计道:“它们会吃地瓜,想来也会吃人!”
余温沉着脸,不置可否。她刚要从仓库里再取出一个塑料瓶丢进去时,忽然,令人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紧闭的两排雪牙“呼啦”一下分?开,将洞口显得更大,而那块被嚼碎的露出白瓤的可怜地瓜,竟然被山洞“吐”了出来。
众人:……
您搁这反刍呢?
荆斐宁大着胆子上前,打量着脚下的狼藉,忖度道:“它好像,不爱吃地瓜?”
余温注意到了荆斐宁两次措辞的差别。看起来,两排雪牙更像是拆分?“食物”的工具,而山洞中的雪怪,才是荆斐宁口中的那个“它”。
余温目视前方,抿唇道:“得先解决外面的雪牙。”
否则,他们连雪怪的皮毛都摸不到,逞论杀它。
“我去试试。”
袁培安抚地拍了拍余温的手背。随后双拳攥紧,迈步上前。
李明川和荆斐宁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跟在反应力和爆发力明显远在他们之上的袁培身后,为其打掩护。
战斗状态,一触即发。
两排雪牙之间又露出了宽宽的缝隙。然而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在下一秒倏地咬合。
袁培沉着步子向前,距离雪牙越来越近,忽得右手凭空多出一把?长刀,反射着白雪的光亮,明可鉴人。
余温高悬的心放下半寸。
有仓库里的趁手的武器在,以袁培的身手,闯过雪牙的防线更多了几分?把?握。
李、荆二人见状,也从自己的仓库里找出能使的东西,拎在手上。
余温死死盯着前方。
就在袁培半只脚刚刚踏入雪牙戍卫的边界线时,左右的两块雪团瞬间蹿动,向他逼近,甚至闪出了残影!
袁培脚下不停,双臂挥动大刀,转过半边身子,瞬间“唰的”削下了半颗雪牙。
余温脸色大变。
听那刀锋入里的声音,便可知雪牙绝非软绵绵的积雪塑成,而是坚硬如石头一般的质地!
李明川挥舞着扫把,却发现雪牙并没有如他意料之中一样被拍散,反倒是他自己的双臂被震得发麻。
荆斐宁反应得更快,她见同伴状况,立马丢掉手里的棍棒,从仓库里扯出一条长长的围巾,兜头拴住一颗雪牙。
看似光滑的雪牙表面仿佛生出了无数倒刺,围巾很快被死死缠缩,荆斐宁不得不脱手。
余温紧张地忘记呼吸,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相比于半个身子踏入防线的袁培,雪牙似乎对李明川和荆斐宁二人攻击得更加厉害,只碍于后两者没有步入它们的领地,才威力不显。
为什么会这样?
顾不得细想,缠斗间,偷得半息时机的袁培握紧长刀,欲进一步闯入山洞。
忽然,他感觉到光线似乎被什么遮蔽。
是头顶的雪牙,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坠落而下!
袁培就地一滚,躲过了雪牙“乓”得一声猛击。然而身旁,另一枚蓄满力量的雪牙正冲他的面门而来。
“呼咻——”
电光火石下,一束燃烧的火把精准砸中运动中的雪牙,烧出一茬豁口。袁培见状,一个翻身跃过,消失在幽深的山洞里。
被毁掉半颗的雪牙与旁边完整的同类寂寞地磕绊,却露出孩童掉牙似的缺口。
余温收回手里的打火机,连忙要追上袁培。
却不曾想,就在余温刚刚临近雪牙防线的刹那,山洞顶上更多的碎雪倏地落下,以几倍速似的进度凝补上了雪牙的缺口。
万幸,哪怕一个大活人闯了进去,而外?面是他虎视眈眈的同伴们,两排雪牙仍旧驻守在原地,不脱轨一寸。
然而,山洞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余温担心得要死。
她开口道:“不行?,得把?雪牙磨掉!”
虽然找到了雪牙的弱点,可柴火见效太慢,余温直接从仓库里取出一团塞满棉花的抱枕,浇上油,点着火,誓要把?那些雪牙全部烧毁。
伙伴们上前帮忙。可每当?他们刚一烧掉半颗雪牙,马上就有更多的雪聚集而来,自动化为新一颗的雪牙。源源不断,层出不穷。
山洞里始终没有动静,余温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
“集中火力。”她双目如炬,声如鼓鸣。
里面的情况不得而知,他们得再为袁培辟出一条短暂的生路来。
熊熊烈火迅速聚集在一点,光速融化了一团雪牙,与此同时,山洞里竟然传出一声枪响!
余温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
哪怕知道手持热武器的必定是袁培无疑,里面未知的情况仍旧让她遍体生寒。
时间仿佛凝滞在原地,余温望着燃灭的熊熊火焰,只觉得有海啸般的恐惧从她的心头碾过。
直到视野里蓦然出现了身型高大的男人。
旧的雪牙生生被余温烧没一颗,新的积雪还没有来得及补上,袁培加速猛奔,在利齿啮合的前一瞬间逃出了雪口。
愤怒的雪牙再一次咬空,却不能奈他们怎么样。
“啪唧……”
余温双手脱力,烧着的竹条落入雪中。
袁培胸膛急剧地起伏,双眼却锁定了焦点。他两步上前,把?人揽在怀里,圈得很紧。
“没事的。”袁培低声哄着。
“嗯……”余温闻着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脑袋里理所应当?地想。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都看到人了,当?然知道没事。
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心里的恐惧。
袁培的大掌轻轻地在余温背后拍着,安抚爱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情绪。
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或许更久,余温平复许多,倒不好意思起来,动动手臂,想要挣脱开男人的怀抱。
当?着那么多伙伴们的面,实在是不合适……
可袁培只是温柔地把她掉了个个,手臂揽在腰间,箍得紧紧的。
忽然间,“哇嗬”的孩童怪叫声再度响起。
众人紧紧皱眉,双手捂严耳朵。
声音的来源正是这严密防守的血淋淋的山洞。
雪怪,在此地无疑。
可余温他们至今,却似乎都还没有与其进行?过正面的较量。
几分?钟后,怪叫声歇止,余温耳边一双干燥的大掌也温柔地离开。
她拽了拽袁培的袖子,问道:“你进去后,看到雪怪的样子了吗?”
袁培摇头:“没有。”
他向内前行?了大约20米,便遇到了一点阻碍,未免余温他们担心,决定就地返回而非孤军深入,没能撞上或许藏在山洞的更深处的雪怪。
“里面的情况比外?面要好。”袁培冷静开口,“和丁大哥描述的一样,山洞里除了多了一些血的痕迹之外?,环境与正常的山洞并没什么两样。”
丁茂砚担忧问道:“那……那枪声?”
袁培目光转向山洞,淡淡道:“我打在了一条舌头上。”
众人双眼蓦地瞪大——
舌头?!
.
袁培细细地向大家描述山洞里的情形。
他刚一进去时,并未注意到蛰伏的肥大“舌头”,山洞就像丁茂砚曾经描述过的,略微瘆人了一些,深不见底了一些,此外没有什么两样。可当袁培想要继续向山洞深处探索而去时,却发现脚下所踩的地面发生了翕动。
“有一条鲜红的舌头自更深处的地面翻起。”袁培说道,“它并不吃我,反倒是笨拙地活动着,阻止我继续向前。”
“看样子是要把?我扫回到雪牙那里,丢给它们处理。”
这就好像是当一个人吃进了一颗石子,并不会把?它咽下去,而是选择吐出来一样。
众人不免吸气连连,各自思索。
丁茂砚意识到了当?时自己与时浅为何能安然无恙地从山洞出来。他们进去时积雪还未形成,门口尚无雪牙,而又在察觉到异常后迅速返回山顶,故没有惊动刚刚苏醒的雪怪,和它的舌头。
荆斐宁想破了头,问道:“嚼得稀烂的地瓜它不吃,囫囵个儿的大活人它也不吃,那这雪怪到底是要吃什么呢?”
她的嗓门亮,话音回荡在山谷间,与被风吹动的雪花一起盘旋。
余温双眼一亮。
“好问题!”她说着,一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有点熟悉小痛的荆斐宁:……
余温的目光在山洞与默不作?声的货郎之间徘徊。
她记得清楚,货郎一直说,山洞就是雪怪的老巢。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以为要进去山洞里,找出雪怪,才能将其杀死。
可如果,雪怪并非是一个实体的东西呢?
余温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闷不作?声的货郎,沉着开口:“在晋岭,人们但凡是位于被冰雪覆盖的地方,都难逃危险。然而这所谓的‘雪怪的老巢’,却是山上少有的几处不见冰雪的地方。”
伙伴们看向眼前猩红的山洞,也面露疑惑。
是啊,为何传说中的雪怪会蜗居在这样一座遮蔽风雪的山洞里呢?
“像不像,捕食?”余温提醒道,“自然界的植物捕食方法甚多,有的会直接释放毒素,有的是通过制造危险的陷阱,把?动物、鸟类、或昆虫诱惑进布满消化吸收部位的区域里,慢慢地蚕食。”
“你的意思是……”丁茂砚顿觉后怕,“如果说,此处山洞仅仅是雪怪的口腔,那么完整的雪怪不就是……”
余温回望山下,道出自己的判断——
“晋岭。”
“所谓的雪怪,就是这一整座为大雪所覆盖的晋岭。”
让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伙伴们下意识看向戏耍了他们一路的货郎,想要得到验证。
烦躁而不耐的货郎一改常态,再不像之前那样爱答不理。他惊诧到飞挑的眉梢,无声地验证了余温的猜想。
雪怪,就是晋岭。
所谓下山的任务,其实是一场深陷泥潭而妄图逃脱的求生。
常有人会在落雪满城时道出诸如“北京下了雪,就成了北平;西安下了雪,就成了长安”之类的怀古论调。然而放在此地,雪后的晋岭便化身成了嗜血的雪怪。
荆斐宁意识到什么,当?即取出腕表联系她执意要逃出晋岭的两位好友。
“有回应吗?”李明川问道。
荆斐宁脸色煞白,过了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她列表里的好友不但没有回应,还?消失了两个。
情况不容乐观。
“无论如何,此处亦是蹊跷。”袁培眼含保证地看向余温,许诺道,“我再进去一次。”
余温皱着眉,没有应答他的请求。
袁培两步上前搂住她:“放心,子弹还有很多。我一定回来。”
余温仍旧愁眉不展,却并不是拒绝的意思。
她低低发问:“雪怪不吃食物,也不吃你,那它会想要吃什么呢?”
袁培愣住。他并不晓得。
燕燕猜想道:“会不会是因为袁培是NPC,所以雪怪并不会攻击他?”
余温还是摇头:“不像。如果我是沉眠以后刚苏醒的雪怪,正值最饥饿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吞下羊入虎口的丁茂砚和时浅?”
闻言,丁茂砚老骨头一颤。
余温面露不解地指向看起来岁月静好的雪牙们:“而刚刚,就在李明川和荆斐宁靠近雪牙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它们更为疯狂。”
李明川点头:“是啊,我也察觉到了,还?以为是我们以多欺少的缘故?”
众人:……
他们现在不介意“以多欺少”一番给他看看。
余温指出的差异格外古怪,为了探究原委,伙伴们纷纷试探着,向最?为危险的雪牙靠近。
而余温的目光却落在了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货郎身上。
“雪怪……为什么不攻击你?”她沉声问道。
这种攻击,并不仅仅是人们在靠近雪怪口腔时,它的下意识进食。毕竟,哪怕是一颗地瓜也未能从雪牙的磨锉中幸免。
余温所说的,是货郎屡屡从漫山风雪布出的死局中逃脱的事?情。
雪崩掩埋了所有的游客,唯独货郎一身干爽;坠入冰窟则更为蹊跷,明明是同行?,却只有货郎能够精准地避开所有开裂的冰面。
余温想,要是货郎真有此等避祸的本事,怕不是能在旅行?逃生中一路通关。
货郎活动下被绳子绑麻的手心,动了动嘴唇。
“这有啥难……”
“你想说,因为你是本地人对吗?”余温轻笑着打断,“可据我们所知,晋岭有许多的货郎。然而下山至今就只看到了你一人。难道……是其他的货郎挨不住这份辛苦,不愿意白赚大家的钱?”
货郎语塞,慌张地舔了舔嘴唇。
正当这时,伙伴们真在雪牙那里测试出了蹊跷——
“天啊,这是为什么?就只有在我和荆斐宁靠近的时候,雪牙最?是激动!”
其他人……无论是燕燕,袁培,还?是丁茂砚接近山洞,雪牙的反应都是如出一辙,公式似的动作,和嚼地瓜,嚼石头,没什么两样。
李明川看着自己和荆斐宁,挠了挠头。
他们两个有什么共同点吗?性别上,是一男一女,而年龄上,也是自己和燕燕更为接近。
余温也不晓得。
她让出身位,下巴一扬,示意给伙伴们这位嘴巴如老蚌似的货郎。
李明川领悟余温的意思,两步上前,猛地一拽绳子,喝问道:“喂,你知道为什么对吗!”
自来到山洞,货郎的神情几乎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李明川认准他还?知道些什么,故技重施,扒下他的外?衣和靴子,任其在寒风瑟瑟中蜷成一团。
可没过两分钟,货郎竟然闭上双眼,没反应了。
慌张的李明川赶紧把?外?衣给人裹上,探其鼻息。
余温轻哧:“他这是学精了,知道游客们不会、也不敢取他性命,所以干脆装死装昏,来躲过我们的盘问。”
众人烦躁地回头,再度望向神秘危险的山洞,思索其中的蹊跷。
尤其是李明川和荆斐宁,挨在一起,互问生平。
“你哪里人啊?”
“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有房子了吗?”
…………
相亲一般的诡异讨论进行?之时,忽然,二人身后倒地的货郎骤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劲一下子扑向这对男女,直要往他们身前不足几米的雪牙上扑去。
货郎身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自己给磨开,常年在山里行?走劳作的人力气大得很,李明川和荆斐宁没站住,眼看就要跌倒在距离最近的雪牙的“牙面”之上。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被反应力超人的袁培大力拽回。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命丧黑手。
余温怒不可遏,强忍着踹人一脚的冲动,抽扯地上的断绳,牵倒货郎。
货郎推人后本就身体不稳,又被余温这么一拽,狼狈地跌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得罪狠了这帮游客,咬牙挣扎着要爬起来。
一瞬间,货郎竟然不向别处跑去,而是奔往了前方的雪牙,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袁培捉小鸡似的拎住货郎,二话不说,刀背劈下,直接废了他一条腿。
“啊——”
货郎凄厉地痛呼出声,双目却满是惊诧,“你!?”
怎么会?哪怕是打他一下,游客也会就地消失的。
余温另取了一条绳子绑他,杀人诛心道:“你是不是光琢磨着怎么害我们了?说了多少遍,我男友他是救援队的,想打你就打了,还?要看谁脸色!”
说着,又拽着绳子把?人刚抬起的身子扯倒。
余温继续绑人,层层叠叠的麻绳堆在眼前,被她弄得剪不断,理还?乱。忽然,她脑海中闪过货郎虔诚而笃定地跑向山洞的样子,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视的一个点。
余温停下手里的动作,蓦地问道:“祭神的仪式是什么?”
货郎闻言,脸色瞬间大变,仿佛被人掀开底牌的赌徒,知晓自己已经输得彻底。
余温再扎出一个死死的结,威胁道:“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男朋友可不只是正义的救援队,想当年,四个学校的校霸们……啊呀?”
她正要洋洋洒洒地讲述死鬼男友的“光辉历史”,人却被袁培给就地抱走。
“乖。”袁培在她的耳边哄道,“那会儿不懂事?,咱不提了。”
余温撅嘴,小声嘟囔着:“那人家就是觉得你打架的样子很帅嘛……”
袁培无奈地看着女友,摸摸她戴着帽子毛绒绒的小脑袋,走到倒地不起的货郎身前,直接务实地,从左腕处抽出一张锋利的刀片。
正对货郎的咽喉。
“说吧。”袁培懒懒道。
货郎:……
看来他是真造了大孽啊,才会碰上这对面慈心狠的情侣。
货郎的咽喉距离刀片不足半寸,他认命地长叹一口气,嘶哑着嗓子,道出了原原本本的晋岭的传说。
早在货郎出生之前,雪怪便已经裹挟着漫山遍野的严寒来到了晋岭。那时的它,就像刚刚余温他们看到的那样,无论丢什么进去,都会嚼烂了吐出来。至于雪崩与冰裂,更是家常便饭。
大雪封山,封了数十年。在这个世界,从没有搬离家乡的说法和可能。人们蜷居在山下,一代一代地苟着营生,哪怕气候极冷,水源不足,土地贫瘠,根本不适宜群体生存……
直到年轻的货郎意外发现了生机。
那年,他刚满十五岁。听大人的话,在屋前屋后陪着邻家的弟弟妹妹玩耍。不料一个错神,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在他的眼前丢了,跑到了山上去。
货郎不敢告诉大人,连忙自行上山寻找。
幸运的是,真叫他找到了一路跑到了半山腰,正撒欢玩雪的弟弟妹妹。
不幸的是,暴风雪愈演愈烈,雪崩更是时不时从他们身前擦过,按时下山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货郎忆起往事?,苦笑道:“孩子们精力旺盛,跑起来撵都撵不上,可过了兴头,却根本没有足够的韧劲儿坚持下山。”
“你丢下了他们?!”燕燕愤慨道。
货郎理直气壮:“不然我该怎么办?和两个哭嚎不止的孩子一起埋葬在雪山里吗!那是30年前,30年前啊,我们那个穷村子,根本没有像样的衣服,鞋子,更不要说什么高级的滑雪装备!”
当?时,货郎头脑只转了一下,便狠心把?邻居家的弟弟妹妹撇在了传说中雪怪的山洞外?。而后飞速下山,做好了迎接一番狠毒责打,终身抬不起头的准备。
可不曾想,未等货郎走到山脚之际,漫山遍野的冰雪,融化了。
余温语气冷得像刀子:“你很意外。而更让你感到惊讶的是,村子里竟然没有人责打你,人们甚至把你当?作?了大英雄。”
“哪怕是,那对孩子的父母。”
货郎垂首,无力地笑:“是啊。”
村子上下如获至宝。自那以后,便每年都会举行所谓祭神的活动,乡亲们热切殷勤地准备好猪头,瓜果,薰香,还?有……一双童男童女。
而货郎,就是送孩子们上山的不二人选。
“……畜生!”荆斐宁怒气上涌,骂个不停,差一点就要上手。
余温赶紧拉住她。
文明出游,文明出游。
袁培走近两步,问道:“这一次的雪,是怎么回事??”
哪怕系统有意为他们制造逃生的关卡,也不能违背村民们的活动规律。
货郎悲悯望天,一双眼里满是晶莹的浑浊。
“因为这一次,轮到的是我的儿女……”
.
善恶终有报,货郎名为上山“祭神”,实则把?他的孩子们藏到了家中地窖。
余温的猜想是正确的。得不到献祭,雪怪出没后会无差别地攻击所有的本地人与外地人,却唯独对三十年如一日投喂它的货郎除外。
而货郎此番上山,则是在赌。赌自己能在大雪茫茫中,寻到一对新的……童男童女。
初次相遇时,货郎假借借贷之名,吸引大批游客随他独行,制造了一次绝佳的机会。
可惜,游客里不少人还没等被货郎诓进山洞,就已经因为不知道如何在雪山中生存而化身青烟,不见了踪影。
等好不容易抓住两个身形瘦弱而脸嫩的游客,货郎却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本领。
往年送过来的都是幼稚的孩童,力量差异悬殊,而今面对两个成年人,他根本无法得手。
“欺软怕硬!”荆斐宁骂道。
货郎抿着唇,继续陈述他的计划,
首次狩猎告败,哪怕已经被其他游客怀疑,货郎仍旧毅然决定主动去寻找人群。
他想,冰河就是最佳的猎网。
让货郎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哪怕有那么多游客坠入了冰窟,万里积雪却仍未消融。
“是我心怀侥幸,从前村里因为祭神起纠纷的时候,童男童女若是死在了冰雪中,也能勉强令雪怪满足。”货郎疲惫开口。
只不过,如果他没有把?祭品送到嘴边的话,那么下一次村里的祭神时间也要再提前,来平息雪怪的怒火。
余温想的却是,货郎还是不够了解他所谓的“敌人”。在开放的新世界里,成年的童男童女可不比闭塞的乡村那么好找。更不要说,游客们在注定任务失败之时,就会化成青烟,雪怪怕是连牙缝都填不满。
接下来,就是货郎看似被余温他们威胁,实则一步步诱其进山洞的绝杀。
货郎没有再详细描述,丁茂砚却第一个反应过来,心中后怕:“多亏了小余把?她男朋友叫来,不然要是李明川和荆斐宁打头阵闯了进去,还?不立马叫货郎得逞!”
他们六人中,唯一称得上是童男童女的,就是出门前叫嚷着要比武的两人。
这结论不是丁茂砚下的,而是那两排垂涎欲滴的雪牙。
尴尬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流转。
余温和袁培目光交汇,纷纷双颊一红。
年纪最?小的燕燕怪不好意思,扭着挽住余温的胳膊,小声求偏袒:“姐姐……”
余温无奈地摸摸她的头,低声提醒道:“今后注意安全。”
……
搞清楚雪怪的奥秘后,最?后决定进入山洞的,是余温、袁培、丁茂砚、燕燕他们四个人。当?然,还?有瘸着一条腿的货郎。
李明川和荆斐宁留在外面,一来是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二来,这两排雪牙也需要人来帮忙制造缺口。
雪牙一闻到熟悉的货郎的气息,更加兴奋。四人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钻入山洞中。
一进来,顿觉暖和了不少。
余温用手电筒一照,见山洞的四壁果真红通通的,说不出的瘆人。
“跟紧我。”
袁培说着,牵着余温的手,稳步走到一块微微鼓起的大岩石之前。
手电打不到的四周黑漆漆的,余温眯眼细看,才注意到这是一条与地表不贴合的“大舌头”。
它被袁培崩了一枪后,愈发笨拙无力,加之熟悉的货郎气息在旁,大舌头没有做什么动作,亦未再赶人。
四人对视一眼,由袁培和余温打头,向深处进发。
很快他们发现,山洞的结构虽然类似口腔,却并非真的口腔。
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山中常有的隧道,脚下踩的也是普通的岩石。然而越往深处走,余温却觉得温度越高,连呼吸的空气都似乎在翻腾。
一路下去,越来越热。逼得余温他们把身上的外?套,毛衣都给脱了,套上仓库里的春装。
货郎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处,热得不行?。可惜他被余温给紧绑着,脱不掉一路爱之如命的厚重军大衣。
每隔五分?钟,丁茂砚都会跟李明川低声报一次平安。
然而在第六次通话的时候,李明川他们听到了丁茂砚惊讶的声音,伴随着“噗噗”的什么液体的翻涌声。
“是……是岩浆。”丁茂砚不可思议道。
见到山洞尽头的场景,袁培眉头紧皱:“不能再火攻了。”
他们原本以为雪怪的弱点,便是怕火,却不曾想在它的核心之处,却是这样沸腾的烈焰。
货郎也惊了:“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山洞深处是一个吃人骨肉的大怪物,法力通天。可他们已经走到了山洞的最?尽头,没有看到任何活跃的对象。
余温饮下一大口冰水,声音亦如寒冰:“雪怪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童男童女,而是……绝对的敬畏。”
一如胆怯懦弱的村民们和货郎的所作?所为,不惜把?年幼的同类献祭给未知的恐惧,苟且偷生。
“那……”燕燕犹豫不已,“我们该怎么办?”
余温检查左手的腕表,又看了看袁培的,不由嫌弃蹙眉。却还是开口道:“我想,比绝对的敬畏更能让雪怪在意的,应该就是……绝对的杀意吧。”
她说着,从仓库里取出一大袋冰块来,“哗啦”一声倒向距离脚边不远的小火焰上。
冰与火的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一道蒸气腾得升起。
伙伴们愣愣地看着余温“杯水车薪”,不明所以。
袁培观察了片刻,忽得心思一动,连带眉宇间的小山亦是舒平。
他勾起唇角,语气却不放松:“小心点,雪怪要来了!”
其余三人:……什么?
下一秒,只听李明川十万火急地打来电话:“糟糕!门口的雪牙,和我们身边的雪,竟然主动退回到山洞里去了!”
余温的笑容得意又张狂。
当?对手潜入你的心脏之时,该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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