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幼小的生命,敲响这?个世界的第一扇门便是胎动。
对小宝宝来说,可能只是在温暖又舒适的腔囊里,轻轻蹬了蹬小脚丫子。
而揣着他的人,在第一次感受到后,便欣喜若狂。
林沅那张青春肆意的脸庞上,收敛了一切的张狂和傲娇,只剩下无尽的喜悦和按耐不住的激动。
他拽着炎霆胳膊的手都在抖,大眼睛瞪得滚圆,说话结巴着,“宝宝刚才踢了我一脚!”
炎霆清醒得很快,手掌贴着小家伙柔软的肚皮,深黑色的瞳眸里倒映出他兴奋的小脸儿,心情?被他叽叽喳喳的叫喊声感染,也跟着扬起来。
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儿,以及身体病痛的折磨,总是让人情绪失落。
炎霆不是很喜欢医院,如非必要,他不会在医院住很久。但林沅总是像个随时发光发热的小太阳,驱散他心里潜藏起来的阴郁,照亮那些幽暗的角落。
作为父亲,时至今日,炎霆着实算不上是一个好爸爸。他对宝宝的降生,期待感并不强烈。
但只要是林沅喜欢的,他都愿意纵着。
比如宝宝的降临。
这?是小家伙给他孕育的礼物,他也会一并疼爱。
刚在肚子里翻了个身的小崽崽,像是被爸爸一路狂奔上楼,心花路放的情?绪吓到了。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五分钟过去,还?是毫无动静。
林沅上扬的嘴角逐渐耷拉下去,扁扁嘴,委委屈屈声音很低很认真地说,“我刚才真的感受到了。”
“乖,不难过,宝宝可能睡着了。”炎霆隔着绵软的毛衣,轻轻抚摸着他鼓鼓的肚皮,动作温柔且小心。
林沅依旧扁着嘴,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怎么高兴,糯糯的嘟囔,“臭崽子,一点都不乖。”
感受到胎动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炎霆分享这份奇妙的感觉,一路狂奔上楼,连铲雪的工具都被他无情?地扔掉了。
可宝宝一点儿也不配合,再?没了动静。
林沅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炎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儿那份细腻的敏感和突如其来的感伤,不是他这?个几乎没什么共情能力的三十岁老男人能够察觉到的。
但林沅因刚才跑得太快,红扑扑的脸蛋儿上,明晰地写着我不高兴了。
不高兴了,就得被哄。
而这?份哄人的任务,是他的。
炎霆侧头看了眼架子上悬挂的药瓶,里面的液体已经快见底了。
少?输一些?也没关系,他打算拔掉针头,去抱委屈难过的小家伙。
炎霆计划着,手掌从林沅隆起的肚皮上微微脱离。
刚还?毫无动静的崽崽,像是感受到了父亲的远离,照着他掌心还?触碰到地方,用力来了一脚。
炎霆切身实际地感觉到了,抽手的动作一顿。
宝宝这?一脚踹得有些?狠,林沅痛得下意识皱眉。抬头,对上炎霆那双写满震惊的眼睛,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动了?”林沅难以置信。
炎霆点头,抽离一半的手掌重新贴近林沅圆滚滚的肚皮。
这?一次,崽崽没刚才那么高冷了。像是觉察到父亲要和自己互动,又伸着懒腰,照着他掌心地位置踢了踢。
很轻,不疼,只有一些?酥酥麻麻,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林沅惊喜地呆愣着,不知该做何反应。
从知道林沅怀孕伊始,自己即将成为父亲这?个念头,在炎霆脑海里是很虚如飘渺的概念。
好似漂在大海上的浮萍,找不到落点。
父亲两个字,是很空泛的。让人觉得很神圣,却又抓不住那种遥远的感觉。
而现在,炎霆仿佛在瞬间就明白了。
他震惊地看着林沅。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胸腔里冲撞的情?绪。
饱胀的,酸涩的,愉悦的,充盈的,又有些?措手不及,惶惶不安。它们交织缠绕着,裹狭着跳动的心脏,让人血液沸腾,指尖发烫。
等?林沅反应过来时,炎霆已经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紧紧抱住他,将耳朵贴在了他鼓鼓的肚皮上。
炎霆呼出的气息,钻进毛衣的孔洞,令他有些?痒。
“你做什么呀?宝宝又不会说话,说话你也听不见啊。”林沅想要往后挪挪,却被男人的手臂箍紧了。
“我听见了。”炎霆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声音沙哑。
“嗯?你骗人,我怎么没听见。”林沅拍拍他的头,嘴巴上这?么说,眼睛却笑得弯起来,白净的小脸儿上写满了开心。
炎霆低声回答,“我听见他叫我爸爸了。”
“才不是,叫的肯定是我。”林沅明知道男人说的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嫉妒。
这?个小兔崽子,怀你的明明是我。果然随了你爸,才五个多月大,就懂得拉拢人,小没良心的。
炎霆耳朵贴在林沅的肚皮上,抱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松手,也没出声。
林沅细白纤长的手指,抓了抓男人太久没有修理,长的有些?长了的头发,喃喃道:“宝宝还?没和你说完话吗?”
这?说的时间也太长了些?,怕不是在肚子里背《出师表》啊。
“没有,现在是我在和他讲话。”炎霆应道。
“你们在讲什么?”林沅扯了扯他的头发,觉得炎霆可能真的被车祸撞坏了脑子。
五个月大的胎儿,心肺器官都还没长全,能说话就怪了。
林沅心想,我虽然读书少,但还?是没那么好骗的。
“这?是个秘密。”炎霆掀起小家伙的衣服,虔诚地在莹白的肚皮上落下一吻。
林沅准备骂他流氓的话还?没酝酿好,就见他快速帮自己把衣服整理好了,孕肚被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冷到。
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动作,林沅张了张口,哑然熄火。
刚才炎霆拔针头的时候太急,也没有进行后续的按压伤口止血,血珠凝结在手背上,皮肤都青了一块儿,看起来有些?吓人。
林沅板着脸,用棉花蘸水帮他把干涸的血渍清理干净,嘴巴里唠唠叨叨,吐槽他这?么大个人,做事还?冒冒失失,一点儿都不稳重。
炎霆勾唇笑着,任由小家伙训斥。另一只手的五指轻捻着,像是在回味刚才触碰到宝宝的细节。
那是一种很奇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
将要做父亲的责任感,在那一刻被篆刻进骨子里。
炎霆也开始期待了,
期盼着,林沅为他孕育的小生命,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炎霆的变化很大,大到林沅难以忽视。
无论他在做什么,这?个男人都喜欢从身后将他圈进怀里,用手掌轻抚他的肚子。
刚开始,他还?乖乖地任由炎霆抱。
但时间一长,次数一多,林沅就不愿意了。
一直抱着,他干什么都不方便啊。
而且,这?儿是医院,查房的医生和护士随时都会来。被接连撞见好几次,炎霆将他抱在怀里揉肚子之后,林沅就不干了!
炎霆一伸手,他就怒目而视,“你是菟丝花吗?自己不能好好坐着吗?”
被这么一吼,炎霆的手臂在空中停驻半秒,缓慢地收回去,沉默着不说话了。
林沅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儿太凶,悄悄抬起眼尾打量炎霆,见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敲着,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幽暗深邃,似乎没生气,平静认真地工作着。
观察了会儿,林沅没怎么在意,继续低头翻看手里的育儿手册。
翻了两页,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周围的气氛太寂静了,静得令人心慌。
林沅合上书页,偏头盯着炎霆看了会儿,发现他一直在敲键盘,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自己被忽视了,林沅很快委屈起来。
可刚才先吼人的是自己,现在要是主动蹭过去的话,又有点儿太厚脸皮。
林沅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觉得炎霆小肚鸡肠,以前多大度啊,现在都开始闹别扭了。
而且,还?搞冷战!
扒拉几下盖在腿上的毛毯,林沅屈膝跪在床边,蹬掉脚上的拖鞋,塌着腰朝床头爬过去。
他以为炎霆在处理公司事务,跨坐在男人的膝盖上,歪头往电脑屏幕瞄了瞄,瞥见几个熟悉的字眼。
炎霆在看的根本不是电子邮件,而是浏览器搜索页面,最显眼的一句话是:孕激素会影响到丈夫吗?
第一眼,林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把身体往前探了探,详细地阅读过每个字,发现一个字都没变,就是丈夫。
不是,揣崽的是他。身体分泌孕激素的也是他,怎么会影响到别人呢?
姓炎的这?是什么脑回路?
林沅看不懂,清秀的眉头皱起来。
“宝贝儿。”炎霆没躲没避,大大方方地任由小家伙看清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后,伸手将他带进怀里,嗓音低沉,丝毫没有攻击性,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大金毛,语气有些?自责,“我最近是不是太黏人了?”
他这?么一说,林沅宛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这段时间的反常,是可以用黏人两个字来形容的。
愣愣地思索了两秒,林沅才点点头,“好像是有点儿。”
炎霆温热的手掌轻抚着他鼓鼓的肚子,脸贴着脸说:“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动作幅度太大的话,容易牵拉到背后的伤口,炎霆刮胡子没那么勤快了。冒出下巴的胡茬,扫过林沅白皙的皮肤,刺刺的,勾起轻痒的酥麻感。
林沅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倒有些?喜欢,主动蹭了蹭男人的脸颊,嘟哝道:“没有啊,我不困扰。”
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林沅很喜欢被炎霆抱着,依赖他的怀抱,眷恋他的气息。
只是,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太过亲密。
两个人在一起,是磨平棱角的过程。如果两人都很傲气,谁也不退一步,那只会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林沅低着头捏了捏手指,心想自己好像真的太少关心崽崽他爹的内心情?绪了。
大男人,也需要情?感纾解的。
嘀咕着,林沅偏过头,在炎霆还?有些?憔悴的脸上亲了一口,特别善解人意地问,“你想和我聊聊吗?”
在这个雪后初霁的下午,林沅乖乖地窝在炎霆怀里,听他说了很多。
原来,表面宛如钢铁般坚毅的男人,并没有看起来那般牢不可摧。
只是,平常习惯性封闭自己,不愿和任何人诉说罢了。
经过一下午的畅谈,炎霆依旧没改,总是喜欢将手掌放在林沅的肚子上摸。
隔着厚厚的衣服,就算胎动也不会很明显,也不知道他在摸什么。
两人的角色像是互换了,以前是炎霆纵着小家伙,现在是林沅大度地任由炎霆亲亲抱抱。
惬意温馨的夫夫二人生活,在周一到来时被打破了。
早上七点,清晨第一缕阳光刚洒落进屋子不久,护士惯常地推开门来给病人换药。
前两天她来的时候,林沅都还在睡着,红扑扑的脸颊埋在绵软的被子,脑袋上翘起几撮头发,一眼看上去就很乖。
第一天,护士只是多看了两眼,就发现坐在床边等她换药的病人黑了脸。
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再看了。
可今天,护士一推开门,就感觉到病房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前两天这?个时候还?蜷在被窝里睡懒觉的林沅,已经起床,并且穿戴整齐,挺直腰板站在屋子中央,像是正在和坐在床边的炎霆对峙。
房间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暗潮汹涌。
推着小推车的护士站在门口,紧张兮兮,不敢再跨进一步,她感觉两人似乎要打起来了。
小推车的轱辘声很明显,林沅回头见护士立在门边,转身朝附带的卫生间走。
即将跨过门槛时,又回过头和护士说,“麻烦您给他换药的时候轻点儿,他怕疼。”
护士惊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位炎先生明明是所有她经手过的病人里最不怕痛的了,哪怕疼得脸上直冒冷汗,血色全无,也从来都不会叫一声。
但家属没给她询问的机会,已经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炎霆背后的伤势不轻,一部分比较浅的伤口已经结痂,剩下那些玻璃扎得比较深的,还?在渗血水。
整个清理伤口的过程,炎霆都一动不动,咬紧牙关忍着疼,非常配合。护士的动作也很麻利,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搞定一切,推着小推车走了。
车轱辘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门外。
林沅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开门出来。
空气中残留的浓郁的药味儿,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未散去。
炎霆刚经历了换药的折磨,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林沅一张口,不自觉降低了音量,不像是在吵架,更像是在撒娇,“明明安排我去上学的是你,现在不让我去学校的也是你,你咋这?么多变呢?你是孙悟空转世,会七十二变啊?”
作者有话要说:崽啊,你是在吵架,不是在秀恩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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