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新城维多利亚大酒店总统套房。
“叮咚——”
随着一声门铃响,一个穿着长款丝绸睡衣的女人,走过去开门。
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容身材依旧姣好,光洁白皙的脸上,并没有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
门开的一霎那,她放在门把手上的指尖微颤。
“雅芝。”
门外,苏哲一身笔挺的西装,高大的身形站在女人面前,顿时衬的她小鸟依人。
“你来了。”
无论多么心潮澎湃,顾雅芝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她收回手,让出了一人距离。
“进来吧。”
她显然早就知道他会来,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会来的这么快。
男人大踏步走进总统套房的时候,顾雅芝在身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跟着去了客厅。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会来,应该也能猜出来我为什么来了吧?”
苏哲深深看了一眼顾雅芝,语气平静。
顾雅芝并没有立即搭话,她走到吧台前,问:“咖啡还是茶?”
苏哲一愣,继而抿唇,“咖啡吧。”
顾雅芝随手打开咖啡机的冲煮把手,将咖啡粉放进去,按下冲煮键,这才转过身看他。
苏哲看着顾雅芝熟悉的动作,心里一酸,眼眶有些泛红。
“雅芝。”
他哑着声音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顾雅芝别过脸去,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情绪起伏。
“好与不好,又有何干系?”
苏哲听完,神色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顾雅芝突然转身轻笑,“说不怪你,是假的,说怪你,事已至此,又有什么用呢?”
她说完,收拾心情,拿了咖啡递过去。
苏哲接了过来,手里的美式有些烫手,他却丝毫没有觉察。
“你还记得我的习惯。”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对自己说。
顾雅芝神情一滞,拿着咖啡的手轻微颤动,也只是一瞬,她抬起头直视苏哲。
“说吧,今天你来找我,应该不是来叙旧的吧?”
苏哲抿了一口咖啡放下,这才开口。
“荷西他……和你一起回来的?”
顾雅芝微微点头,“这孩子,他决定的事,我怎么劝也没有用,他已经想好了,要回国发展。”
苏哲若有所思,“那找时间,安排我们一家四口吃个饭吧。”
“一家四口……”
顾雅芝蠕动嘴唇,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决堤口。
“你说的对,一家四口……馨馨,原本就不是我亲生的!”
“雅芝!”
苏哲站起身,走到顾雅芝面前,盯着她的双眸道:“馨馨再怎么也是我们带大的,她是我苏家的人这是事实!”
“她是苏家的人?”
顾雅芝突然神情有些激动,“她是苏家的人,那我的那个孩子呢,她就不是苏家的人了吗?!”
“雅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苏哲双手扶着顾雅芝的肩,强迫她镇静下来,他的声音变得温柔。
“那个孩子当然也是我苏家的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找到她。”
“你会找到她?!”
顾雅芝显然无法相信苏哲的话,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如果想找到她,三年前就不会瞒着我,明明知道馨馨不是我亲生的,却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哲拧着眉,不再说话,顾雅芝挣脱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你如果想找到她,就不会宁愿要留下馨馨也不要荷西!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顾雅芝越说越激动,就连把咖啡打翻也丝毫没有察觉。
滚烫的美式,从她手掌间洒了出来,纤细的手指一片绯红。
苏哲皱眉抓住她的手查看,语气明显带了埋怨。
“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雅芝不领情,用力甩开他的手,平复心情,重新站定。
“苏哲,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说这些的话,你,可以走了。”
“雅芝……”
苏哲默了默,神情亦有痛苦,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不光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不心疼?”
苏哲顿了顿,长长吐了一口气,“可是,毕竟馨馨也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难道要我弃她于不顾,你才会好受些?雅芝,你的心情我理解,三年前我也说过,馨馨需要你,我们苏家也需要你!”
顾雅芝神情恍惚地跌坐在沙发上,她的声音极低,仿佛喃喃自语。
“不,我不会见馨馨,见到馨馨只会让我想起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一定还等着我带她回家。”
她说完这个,情绪又激动地近乎歇斯底里。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不找到那个孩子,我永远也不会跟你回去!不!绝不!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她双手抱着头,整个精神似乎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苏哲见状连忙过来抱住她,任凭她在自己怀里痛苦挣扎。
他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下去。
大约十分钟过后,顾雅芝才渐渐平静下来,刚才的挣扎似乎早已用尽她全身力气,她瘫在苏哲的怀里,双眼变得有些呆滞。
苏哲抱起她来到卧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他看着定定望着天花板的顾雅芝,悲从中来。
“雅芝。”
他托着顾雅芝的手,将它紧紧贴在自己的脸庞。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女儿。”
一定!
他转过脸去,装作抬手拨头发,却悄悄擦掉眼里的泪花,他不愿意让顾雅芝看到此时此刻的模样。
站起身,走向门边,他轻声说道:“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他去了客厅找到顾雅芝的包,包里果然有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他倒了两粒出来,接着端着一杯水去了房间。
进去后,他发现顾雅芝还是维持着刚才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他眉心紧皱。
“雅芝,”
他的声音轻且柔,“我喂你吃药。”
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后,他扶着顾雅芝吃了药,这才帮她盖好被子出来。
出了房门的他,再也站不住,只能靠在墙上。
泪,已经无声留下。
伴着压抑的哭声,男人终于在三年之后的今天,尘封的感情绝了堤。
三年了,有关他们女儿的消息,消声绝迹一般。
这三年来,他一直不停的找,没有一天不在关注网上、警察局所有失踪儿童动向。
甚至,他还怀疑过女儿是被人贩子卖了,就连派出所抓到人贩子,只要有消息,他立马派人去打听。
可他们的女儿,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人间蒸发一样。
都说时间会磨平伤口,可是这种锥心刺骨的痛,却怎么也无法治愈。
顾雅芝就是在这三年里,一步一步走向自我毁灭的。
自从三年前,她知道苏哲瞒着她,其实早就知道馨馨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事实,她就彻底再也不相信他。
而他们的婚姻关系,也从此形同虚设。
远走他乡的顾雅芝,这次终于回来了,苏哲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满心欢喜的来找她,没想到,命运果然在和他开玩笑。
顾雅芝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还有更严重趋势。
苏哲想到这里,闭上双眼,任凭眼泪禁锢在眼眶,现在还不是他倒下的时候。
顾雅芝需要他,他们苏家,更需要他。
收拾好心情,电话声陡然响起,苏哲边按下接听键,边往客厅走去。
“老爷。”
电话是刘管家打来的,“小何来电话说……”
刘管家顿了顿,没有继续,苏哲轻皱眉头。
“直接说吧。”
刘管家只得接道:“小何说,警察局最近又抓到了两个人贩子中介……”
“在哪?”
刘管家的话还没完,苏哲立即打断,仿佛一分钟都不愿意多耽搁。
“老爷……”
刘管家迟疑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刘管家知道,这样的事情三年中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无数次的满怀希望,又无数次的失落。
这对于人的意志力,实在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不然顾雅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必须靠药物来维持精神状态。
刘管家实在不忍心,让苏哲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打击。
只是,苏哲不容刘管家把话说完,语气坚定锋芒逼人。
“告诉我在哪!”
刘管家只好作答:“在……在一个小镇上的公安局。”
苏哲听完一愣,又马上说:“你把地址发给司机,我现在就过去!”
苏哲颤抖着双手挂了电话,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他知道,这一次很可能还是跟往常一样,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有任何有关女儿的消息。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只要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流落在外,他的心就会跟着滴血,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梦里他们的女儿喊着爸爸妈妈,喊着让他们来救她!
只要想到这里,苏哲就疼的无法呼吸。
几年来,他也一直在调查,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的这一切,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一切依然毫无头绪,他无法跟顾雅芝交代,更无法跟两个儿子交代。
这么想着,他准备回房间看一眼顾雅芝便走。
只是,转身的一霎那,女人早已立在他身后,丝绸睡衣长至脚踝,不知道她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苏哲紧抿唇畔,被他捏的发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雅……雅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