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町沙？”黎楚看见她倒是有些意外,余光瞥见贴榜墙便又了然，只是不太理解，“町家没派小厮过来？”

“派了。”町沙见黎楚愿意跟自己搭话,不由自主往前几步，轻声说，“我爹不放心，也跟着我和小厮来了。”

黎楚轻笑，看向巷子口的马车,“这倒是符合町叔的性子。”

沈衍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见气氛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硝烟味,不由低头看向黎楚。

其实黎楚客套性的询问一两句后,跟町沙也没什么话说了，见沈衍垂眸看他,便朝町沙说道:“那你快些回?去吧,不然町叔该下来寻你了，这阴雨天的,别让他淋了雨。”

“那你呢？”町沙见黎楚转身要走,慌忙问他，“你腿还疼吗？雨天走路没事吧。”

沈衍眉头紧蹙,抬眸看着町沙，出声提醒她,“你家看榜的小厮回来了。”

町府那个人高马大的小厮一脸喜意的往町家马车的方向跑,显然是好消息。

町沙丝毫不在意乡试结果?，甚至对沈衍打断两人说话还略微有些不悦,眼睛没从黎楚身上移开过。

黎楚握住沈衍拿伞的手腕，像是安抚，“腿已经好了,若是没事，我跟妻主就先回?去了，玉帘还车上等着呢。”

“阿楚——”町沙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父亲低呵的声音，“沙儿。”

方才町沙不管不顾从马车上冲下去的时候，町父便觉得不对劲，借着大开的车门往外?看，果?真?看了到黎楚。

町沙下颚紧绷，看着町沙在雨中朝人家夫妻二?人跑去。

沈衍手持雨伞遮在黎楚头顶，夫妻两人自成一片天地，将只有几步之遥的町沙远远的隔在外头。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黎楚的心在谁身上，偏偏就町沙不死心，还以为他是被迫的呢。

町父转身从马车里摸出雨伞正要下去，那边町府那个人高马大前去看榜的小厮就回?来了，她脚步带风，手里的伞差点都杨飞了。明明是初秋，她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水，一脸高兴声音雀跃，“主君，中了，小姐中举了！”

“当真?！”町父高兴的一合掌，做了个上下拜佛的动作，嘴里嘀咕着，“天神保佑，町家列祖列宗保佑啊，我家沙儿果真?榜上有名。”

得知町沙中举，町父的心算是彻底放进了肚子里，缓了口气询问，“那可看清是第几名？”

“第二！”小厮一脸高兴。

町父脸上的笑明显没有刚才浓烈了，态度有些模棱两可，“还行，那第一名可看到是谁吗？”

“第一名写?的特别显眼，怎么能看不清楚。”小厮说，“解元的名字就两个字，不难认，叫青盛。”

青盛？那不是沈衍的便宜妹妹吗？

町父脸慢慢沉了下来，心道这沈衍倒是好运，捡了个妹妹中了解元，娶了个夫郎得了十八万。

他抬脚下车，小厮跟在身后为他打伞。町父往町沙的方向走，出声唤她，“沙儿，回?去了。”

町沙的两条腿里像是灌了铅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她没敢去看町父的眼睛，只扭身问小厮，“结果?如何？”

小厮笑着说，“恭喜小姐，您中举了，排名第二！”

町沙眼里这才算是露出笑意，脸上放出光亮看向黎楚，她吞了口唾沫，嗓子紧张的发干，说出那句自己夜里排练重复过无数次的话，“阿楚，我中举了，倒时候町府摆宴，你能不能过来？”

町父眼皮一跳，趁黎楚出口前把话头截了过来，“阿楚腿脚才刚好，你让他好好歇歇不行吗？这酒宴以后再吃也不迟，阿楚你说是吧？”

黎楚面带微笑，“町叔说的极是。”他抬头问沈衍，“青盛排名如何？”

沈衍笑，垂眸看他声音温柔，“解元而?已。”

“那我更是不能过去町府吃酒了，”青盛替黎楚在町父面前争了一回?面子，他决定回?去好好犒劳犒劳她，“我妻主她妹妹也恰好榜上有名，我实在不合适抛开自家去旁人家里吃酒，免得别人以为我是去炫耀。”

黎楚朝沈衍说，“虽说青盛取得解元不容易，但咱们不能自满招摇，毕竟离金榜题名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小小庆祝一下便好。”

沈衍自然没有意见，“都听你的。”

黎楚这话打的町父的脸火辣辣的疼。乡试还没放榜时町父就已经开始张罗酒宴的事情了，如今他女儿取得第二的排名，在人家解元面前自然不值一提。

世人只记第一，谁知第二?？

黎楚说罢后，抬眸看向雨中的町沙，也不去管町父怎么想，“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望你记得这点情分，全了自己最后的一点体面。”

说完黎楚挽着沈衍的胳膊往自家马车方向走，他们迟迟不回?，玉帘已经急的打开车门往这边看了。

町沙愣怔的站在雨里，不知道从脸颊上滑落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觉得眼睛干涩视线模糊，心像是被人用锥子戳了个口子一样，酸楚难受全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沈衍将黎楚抱上马车，黎楚抬手拉她，两人关上车门走远了，町沙还站在原地没动。

町父实在忍受不了，上前问她，“你还要站多久？”

“你还要管我多久？”町沙突然朝町父大吼，“我喜欢阿楚你要管，我去考乡试你也要管，如今就连我跟阿楚多说两句话你还要管，你要管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处处拉着我的手走路，我想自己走，自己走！”

町父被町沙吼的一愣，怔怔的看着她，“沙儿？”

町沙嘴里发苦，水痕滑到嘴边是咸的，她攥拳问町父，“你是不是要拿绳子把我拴着才高兴？就这么栓一辈子？将来你入土了，我跟你一起去死好不好？”

町沙声音发颤，身体更是抖的不成样子，她第一次跟父亲说这么重的话，明知道不对，可若是再压抑下去，她怕自己会被憋疯。

“爹，你放过我吧，哪怕给我一丁点自己做主的权力也行啊。”町沙吸了口气，“我喜欢阿楚，从小喜欢到大。我身边那么多男子，可我就觉得他最好看，想着长大娶他回?家，让他一辈子都这么好看。可您，转头就跟黎家毁了这门口头约定的亲事，毁了我这颗喜欢了多年的心，爹……你不知道，它有多疼。”

町沙捂着心口，声音迟缓低哑，“我考了举人，将来考进士，就是日后拿了状元，又能如何？我喜欢的人，已经嫁人了。”

町沙说完这些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町父吓的尖叫一声，瞬间慌了神，“沙儿！”

町沙头重脚轻，两眼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町父顾不得地上的泥水，直接跪在町沙身旁去扶她，声音都变了腔，“沙儿你可别吓爹！”

町沙被小厮抱起来放在马车上，直接往自家医馆的方向去。

……

玉帘见到两人才回?来，不由询问，“怎么这么久？看榜的人这么多吗？”

“人倒是挺多的，不过我去的早还好。”沈衍说道:“来得晚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被熟人拦住了脚，多说了几句话。”她说着不由侧眸看向身旁的黎楚。

沈衍脸上明明带笑，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也不捻酸吃醋，更没有带着刺，可黎楚就是闻到一股细微的酸味，若有若无。

黎楚挑眉看沈衍，她迎着他的目光笑的一脸温柔，嘴角跟往常一样挂着抹笑。

“遇着谁了？”玉帘有些好奇。

“町沙。”黎楚说，余光瞥着沈衍的脸色，眨巴两下眼睛，“说起町沙，她大我一岁，小时候我俩经常一起玩，我还叫过她几次姐姐，只是后来长大后因为男女有别就生分了。”

玉帘恍然，随后想到町父的性子不由撇嘴，心道少爷还好没嫁进他家。

沈衍的眼皮子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垂眸像是不再看他。如此便不用再“听”到关于他跟町沙的其他事情。

沈衍心里虽然不可抑制的有股酸涩感，可她倒是想得开，管那町沙对黎楚再怎么念念不忘，黎楚都是她夫郎，现在是，以后也是。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

黎楚眼里浮出笑意。

玉帘满脸疑惑，眼睛发亮，“少爷今天很高兴，是不是因为青盛考的特别好？”

“自然，青盛是头名，是解元。”黎楚侧头歪在车厢上看闭目养神的沈衍，勾唇一笑，“最重要的是回家了。”

不知道家里的桂花糕做好了没有。

沈衍不知道黎楚何时回来，怕桂花糕放坏了就没提前做，只是材料都是现成的，只要他前脚说想吃，后脚沈衍就能给他做出来。

沈衍身上明明带着股醋劲，可见黎楚说想吃桂花糕，还是低头挽起袖筒进了灶房，一句没提自己今天其实起的很早，如今已经有些困了。

玉帘拿着行李往屋里放，黎楚对他叮嘱两句，便跟着沈衍去了灶房。她弯腰和面，他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背上，笑的满足。

这个傻子，知道为他吃醋了。

沈衍一怔，黎楚身上的冷香环绕过来，她松了一口气，抬起胳膊转身看他，眉眼无奈，“不是要吃桂花糕吗？”

黎楚答非所问，“阿衍，你是不是吃町沙的醋了？”

沈衍抿了下唇，垂眸看他轻声说，“你都没叫过我姐姐。”

黎楚一下子笑开了，“你大我六岁，我要同青盛一般唤你阿姐吗？”

“也不必学她。”沈衍笑，醋意在三两句话间释然散去，“你可以叫我衍姐姐。”

“衍姐姐？”黎楚眨巴眼睛，“叫衍姐姐和叫妻主你喜欢哪个？”

沈衍从不做选择题，她打算都要，“平日里叫妻主，晚上叫衍姐姐。”

说罢沈衍将沾满面的两只手交叠背在身后，往后退了半步，弯腰低头吻住黎楚的唇。深吻之后，耳鬓厮磨，声音黏糊的告诉他，“楚楚，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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