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床帐被烧毁大半,床上被褥也被水浇湿根本没法再睡人,白氏心里气的不轻,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事是黎楚干的,可他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白氏将衣服穿好,转身拿了件外衫给黎母披上,目露疑惑,脸上真真切切的带着还未散去的惊恐后怕,“阿响,这蜡烛好生生的怎么会断掉?”
“这蜡烛分明提前被人切断过,哪里是好生生的?”黎母手里的那截蜡烛差点被她攥碎,牙咬着下颚紧绷,“黎楚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楚儿?”白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忙摇头,“怎么可能,楚儿这孩子不过平日里调皮了些,万万做不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能是孩子调皮做出的事情吗?”黎母冷哼一声,睨向白氏,“这事你就别管了,你一再的溺爱只会让他更无法无天,都怪你太疼他了才惯的他做出这样的事。”
说罢黎母怒气冲冲的攥着那半截蜡烛摔门出去,白氏立马跟上去,在后面柔声劝着,“算了吧,楚儿都该睡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白氏越说黎母越气,原本好好的洞房花烛被黎楚生生给毁了,他这个罪魁祸首还指望今晚能睡觉?
黎母怒气冲冲来到黎楚院子的时候,他正在洗脚。
黎楚身着白色中衣,单薄的身子靠着椅背,掌心随意的搭在把手上,裤腿卷在小腿处,纤细的脚踝浸没在木桶里,抬眸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的那半截月,目光放空神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黎母吵嚷着进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你竟还有心思泡脚!”黎母瞧见黎楚气定神闲不知悔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攥了一路的蜡烛摔在黎楚面前,“瞧你干的好事!”
白氏比黎母晚几步,瞧见黎母发火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住黎母的胳膊,皱眉柔声劝说,“有话好好说,别吓着他。”
“吓着他?”黎母像是听了个笑话,手指着仰面看她的黎楚,“他连火都敢放,我还能吓着他?”
白氏掌心轻抚黎母后背,示意她消消气,转头朝黎楚说,“楚儿,这蜡烛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知道。”黎楚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声音平静。
黎母怒斥黎楚,“你还敢承认!你这是存心想烧死我俩。”
黎楚皱眉,语气不解,“我就只是折了根蜡烛,又没放火,怎么就存心要烧死你们了?”
“那蜡烛落了下来,烧了床帐,得亏阿响……你娘反应快将火灭了,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白氏一脸后怕,目露谴责,“楚儿,你这次有些太胡闹了。”
黎楚嗤笑,“你这说我放火的罪名按的未免太过勉强了些,我不过就折了根蜡烛,至于为何着火这事谁也没想到。”
黎母见黎楚顶嘴,正要训斥,就见他挑唇直视自己说道:“毕竟之前黎悦也只是扯了把马尾巴,我从马背上掉下来差点被摔死,也没见母亲责怪过谁啊,莫不是黎悦是亲生的,母亲才这般偏心?”
“你——”黎母被说的哑口无言。
白氏明白人前黎母不好承认黎悦的身份,当下委屈的红了眼眶,抽出怀里巾帕擦拭眼角,哽咽着说,“楚儿这是在记恨悦儿吗?”
白氏泪眼婆娑的看向黎母,“悦儿还小,做什么事情都是无心之举,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全都怪我,是我一个人教她没教好。”
黎母立马自责的安抚白氏,“黎楚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黎楚厌恶的别开脸,不再去看这两人。
白氏哭哭啼啼,黎母皱眉看向黎楚,想让他道歉。黎楚手恰到好处的搭在自己膝盖上揉了揉,长睫低垂面色冷清,整个人透着股倔强的委屈,虽未言语,却堵住了黎母要说的话。
黎母没有法子,只能先拥着白氏出去,出门前扭头看了眼黎楚,语气低沉不悦,“不要再有下次。”
两人离开之后,站在门旁充当木桩的玉帘才抬脚进来。
黎楚脸上一扫刚才的委屈,随意的往后靠在椅背上,侧眸看向玉帘,语气轻快,“水凉了,不泡了。”
为了等这出好戏,黎楚整整泡了半个多时辰的脚。
今夜黎母本该洞房花烛,奈何刚才的兴致被破坏,现在两人坐在侧房里,没有半分兴致再做那事,更何况白氏的眼泪就没停过。
白氏委屈极了,心里恼黎母将这事高高拿起低低放下,刚才那火光离他不过咫尺,若是火苗再大些,谁知道会不会燎了他的脸?
“都怪我,当初就不该带着悦儿去看她哥哥,悦儿一出生就生活在巷子胡同里,哪里见过马,她不是好奇嘛。”白氏手里攥着巾帕坐在床边,一副后悔自责的模样,“我就不该生了她,这样楚儿也不至于记恨我,亦或是我就不该跟你重逢。”
白氏句句话都戳着黎母的愧疚心,“你我何必重逢呢,百年之后再见不是更好吗,这样你在黎楚那儿就是个好母亲,是他最敬重的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都敢对你放火了。”
黎母握住白氏柔软无骨的手,皱眉说道:“胡说什么,你我能重逢是天大的幸事。”
“阿响,”白氏委屈的靠在黎母怀里,“我该怎样才能让楚儿喜欢我?往后日子还那么长,他若是总这般,我还好,就怕他对悦儿……”
白氏的话没说完,黎母就皱眉按紧白氏的肩膀,“他俩是兄妹,是血亲……黎楚就是心里的那股别扭劲没过去,等缓过来就好了。”
白氏明白黎楚记恨自己的原因,心道这劲黎楚一辈子怕是也缓不过来,他神色犹豫,轻声试探着说,“我看楚儿也不小了,不如给他说门亲事?这样他有了自己的小家,一分神一忙碌,许就明白你我的不容易。”
若是不把黎楚嫁出去,这个家定然安生不了。这事黎母心里也清楚,当下就认真想了片刻,拍拍白氏的肩膀说,“黎楚的亲事由我来办吧,不让你因为这事在他面前受委屈。”
黎母说的这般果断,定然是心里有了人选。至于这人是谁白氏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町家一直跟黎家交好,当初楚氏还在时,町父就同他玩的最好,町家的是女儿,长黎楚两岁,那时町父看着膝前玩成一团的两个孩子就笑着说等孩子都大了些,就结成亲家。
这事当时不过口头提了一句,并未定下文书,但在两家人心里,这文书不过是个形式,等黎楚再大些,就会嫁入町家。
谁知道眼前黎楚出了这事,人坐在轮椅上,将来这双腿谁能知道会不会留下点什么病根?
町父最疼女儿,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黎楚出事前町父怎么看黎楚怎么满意,隔三差五的就递帖子邀他来府里赏花,为的就是给俩人制造相处的机会,可如今黎楚出事,町父就有些犹豫了。
将来町沙是要考状元进官场的,若是娶了个残疾夫郎,怕是面子上不好看。
黎楚出事的时候,町父哭的最情真意切,说让黎楚好好养着,这腿一定能好的。他嘴上话说的漂亮,结果一扭头对黎楚便不如以前亲热。
今日黎母请町家夫妇过来吃茶,町父眼尾就一直在跳,心里犯嘀咕。在屋里念书的町沙听闻消息出来,语气期待,“可是要去黎府?”
町父见她这幅脸上放光的模样,脸一沉,“念你的书去,还有几个月就要考乡试了,怎么就知道想些乱七八糟的。”
町沙被说落的低下头,心里犹豫,到底是鼓起勇气同町父说,“我想去看看黎楚。”
黎楚出事以来她就没能得了机会去看他,每一次她说要去,町父就一脸温柔的说让她留下来看书,他替她去。
如今重提这事,町沙心里忐忑,怕町父一口回绝。
町父皱眉,抬头对上女儿祈求的目光,话到嘴边就变了,“今个的确是你黎伯母请我们去吃茶,我猜她可能是想同我跟你娘谈谈黎楚的事情,你听话留下来看书,毕竟大人的事情你在场听不方便。”
町沙一怔,听懂町父话里的意思慢慢红了耳根。黎母这是打算将黎楚许给她了吗?
町沙立马点头说好,一时间激动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那、那你们去了以后慢慢谈,我回屋看书。”
町父笑着说她,“出息。”这边町沙一离开,那边町父就沉了脸。
如今黎母将外室娶进门,两人还有个三岁的女儿,眼下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嫌弃黎楚碍事想把儿子嫁出去。
可黎母想把一个分不着半分家产的瘸子塞进他町家?真是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