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穆玖琛勉为其难坐上那辆虽然普通，但足以轻松坐下四人的马车，心中竟然莫名觉得遗憾。

但那抹遗憾，在看到墨怀逍脖子上的牙印和血迹的时候，很快就转为了深思。

墨怀逍注意到穆玖琛那好奇而专注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脖子上，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神情微微有些僵硬。

被苏琇莹咬过的地方莫名有些发烫。

他不自在地侧了下身，露出一个稍显尴尬的笑容，并故作自然随意地拉开与靠在车壁上的苏琇莹之间的距离。

虽然之前，抱也抱过了，咬也被咬过了，但那时情况特殊，与此刻不同。

墨怀逍悄悄抬眼，飞快地望了眼柔弱的苏琇莹，又默默地拉近了一些距离，太远了，他怕马车颠簸的时候，她不小心倒了，他却来不及伸手……

瞧见墨怀逍这副模样，穆玖琛唇边扯了抹隐晦的、轻嘲的、转瞬即逝的浅笑。

他扭头，看着软趴趴地贴着他，脑袋歪靠在他肩头的颜清欢，搭在她腰后的手，五指不同程度地蜷曲了下。

倒是没有更过分地将她揽入怀中。

纵然，经过一遭惊吓，他已决定要调整与她的相处模式，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勉勉强强守会儿礼。

马车外，暗卫牌车夫正驾着马车，行驶到拐弯的地方，他手中鞭子一扬，缰绳往左一勒，车身晃了晃。

颜清欢的脑袋从穆玖琛的肩上滑开了。

穆玖琛反应很快，搭在她腰后的手往前一伸，置于腿上的手一抬，一手扣住了她的腰，一手托住了她的脸。

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温温热热，软软滑滑。

穆玖琛短暂地失了下神，随即轻轻地，缓缓地，翘了一侧唇角，浓密的长睫垂落，遮住了眸中的笑意。

而后神色自若地将她的身子和脑袋送回了原位，再将托住颜清欢脸的那只手放回了腿上。

淡定非常。

反观对面，同样护了下佳人的墨怀逍，却是眸光闪烁微红了脸。

这就是……脸皮厚与脸皮薄的区别！

……

戊时三刻。

丞相府大门前，台阶最上方，坐着一个十四岁的华服少年，他双手托腮，挤得脸变形，正低垂着眼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头顶一撮呆毛，随风飘啊飘。

他就是比苏婉萤晚出生半刻钟的苏琇霖。

“少爷，小的求求您了，您进屋去等老爷吧！这天太冷了，您身体不好，再待下去，当心染上风寒！”

一旁的小厮在苏琇霖耳边喋喋不休，一句话说了很多遍，说得口干舌燥，他一个眼神儿都没留给人家！

小厮手上还抱着毛茸茸的狐裘，可他不敢给苏琇霖披上，一旦他有这个动作，那个病弱的少年就会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他！

该小厮，就是去连山书院递消息，说苏琇霖被打了的人。

苏琇霖也的确算是被人打了！

苏琇霖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柳氏之所以能怀上他和苏婉萤，是因为丞相苏陵在悲痛之下喝了不少的酒，而她，又对苏陵下了药。

两人这才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

在这样一个情况下怀上的孩子，只有苏琇霖一人身体有恙，还算柳如颜运气不错了。

不过，也正因为苏琇霖身体有漾，像一棵风一吹就会倒了似的娇娇苗，苏家人怕他出事，甚少让他出府。

自然的，长这么大了，他也不曾去过书院。

一身学识，由他老爹苏陵亲自教授。

苏陵是寒门状元，学识渊博，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苏琇霖也算聪颖，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出了故障，苏陵最后把他教成了书呆子。

一个病弱书呆子。

但病弱书呆子也有向往自由的时候。

尤其是他还有个话痨的贴身小厮，每日都与他说民间什么什么有趣，民间哪里哪里热闹……

所以，苏琇霖昨日午后找机会，带着贴身小厮偷溜出府了！

他体会到了乐趣，还没被府里的人发现，于是今日午后，他故技重施，又偷溜出府了。

只是今日，他的运气不如昨日好。

在他走走歇歇喘喘，搜罗了好些小玩意儿的时候，碰到了杨棋在天意赌坊雇佣的人。

一共有三个人，长得都有些着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手提铜锣，一手拿铜锣槌，边走边敲边喊，说是工部尚书家的二孙子杨棋，前些日子被美色所迷，做了糊涂事，特意准备了一套上好的金镶玉嵌宝头面，给丞相府家的大小姐赔罪。

他嘴里的话，似是而非，总有误导人想入非非的感觉，引得不少路人观望低语。

他身后的两人，并排而行，夸张地抬着一个用红绸布盖着的托盘。

比起一母同胞的姐姐苏婉萤，苏琇霖向来更喜欢苏琇莹这个大姐姐，因为她会不怕累地照顾他，会在他喝药怕苦的时候哄他，还会给他讲故事。

苏婉萤就不会。

于是，在看到这几人疑似作践自己大姐姐、败坏她名声的行为，苏琇霖当即就怒了，将怀里的小玩意儿哗啦啦地砸在了那几人身上。

霎时，苏琇霖被六只比铜铃还大眼给瞪了。

为首的那敲锣人，还将铜锣槌扬了扬。

苏琇霖怂了一秒，眼珠一转，正要学着之前见识到的街头泼妇，撸起袖子骂人，先声夺人，以气势压倒对方。

蓦然想起自己是个读书人，自家老爹不让做有失风度之事。

是以，他没有撸袖子了。

浅紫色长衫的少年，左手负在身前，衣袂轻轻被风吹起，摆好了姿势，正要与人讲道理的时候，猛然间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稚气的娃娃脸都扭曲了起来。

陪伴在身后的小厮见他这样，连忙也将怀里的小玩意儿……匆忙放在地上，想去拍他的背，然而，他却脚下一个踉跄，一掌将苏琇霖推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脸颊抽搐的敲锣人。

接着，看起来还算强壮的他，竟然被瘦弱的苏琇霖撞得后退了，撞上了身后抬着托盘的人。

一盘子，哦不，半盘子的头面摔坏了。

然后苏琇霖就被愤怒的敲锣人踹了一脚，小厮面如土色地接住人，看着围着自己和自家少爷要讹钱的几人，灵光一闪，想到敲锣人先前所言，摔坏的是杨棋给苏琇莹的赔罪礼物，他心念一动，与人一番交涉。

最后，苏琇霖作为人质，他则不顾苏琇霖的反对，去书院找苏琇莹和苏婉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