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露锋芒之后，及时抽身，以退为进，完美地避过了被打压猜忌的一环，名声与权势都到了手。

穆玖琛不得不赞叹他的手段之高明。

穆玖琛想，三年前，若是他不曾与兄长相认，兄长多半是会将兵权给李廷，而他，怕也是不会再拒绝了。

这样一个步步算计、沉得住气的人，今日却忽然来穆王府，说一些毫无意义，堪称浪费时间的话，穆玖琛思来想去，怎么也猜不透他此番行为藏着何种算计。

暂且只能等着接招了。

穆玖琛大手扶了下窗，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心中一沉，忽然转身看向青朗，叹了口气道：“去问岩管家，颜清欢究竟几时出的府。”

他前脚一回府，后脚李廷就突然造访，这让他根本没时间细问颜清欢的事，思考事情，又将她给忘了。

青朗立时低头领命，隐晦地牵了下唇角，他竟然在主子眼中瞧见了一丝隐晦的不满。

究竟是对清欢小姐迟迟不回府不满，还是对她与林公子待在一起迟迟不回府而感到不满？

大约是后者，主子连代表他身份的令牌都扔给了清欢小姐玩儿，还将青兮给了她，可见是无意拘着她的！

青朗领命退下之后，青翼打量了一下穆玖琛的神色，从怀里掏出一个散发着幽幽檀香的锦囊来，用双手托着呈给穆玖琛。

“镇国寺住持说，了无大师已经下山好几日了，这锦囊是了无大师下山前交给住持的。您的身体，已无异。”

镇国寺，是一所皇家寺院，它承载着历朝皇帝渴望得到神灵庇护，使江山永固、基业永存的愿望。

里面供奉的，有菩萨佛陀，有皇室先人，还有数不胜数的英烈。

三年前，平渊王逼宫一事了结后，穆玖琛曾带着颜清欢去镇国寺为颜寅和其他葬身于沙城的士兵将领们立牌位。

离开镇国寺前，穆玖琛见到了那位传闻中能知天命断生死的了无大师。

他非僧非道，常居于寺庙，身上惯常穿的却是道袍。

见到穆玖琛之后，了无给了他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三颗药丸，说是可解他心痛之症。

穆玖琛在那之前，从未有过心痛之症，并不相信对方。

许是看出了他的怀疑，了无大师没有再与他说话，他神色淡然地将锦囊挂在了树枝上，并不多言，然后飘然离去。

穆玖琛沉思了一会儿，到底是收下了锦囊，但他并不以为自己能用上。

直到不久之后，他生辰那日，被突如其来的心痛折磨得险些崩溃，才蓦然想起了无大师的话和他的锦囊。

或许是怀疑自己被算计了，也或许是相信了了无那飘然出尘的姿态，穆玖琛艰难地翻出了锦囊服了药。

药一入口，他所有的疼痛，顷刻间全部消失。

此后两年，一到生辰之日，他同样会出现心痛的症状，然后靠着药丸止痛。

此刻，穆玖琛接过青翼手中的锦囊，凭手感，摸出里面有一颗药丸，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既然他的身体已无异，为何还有一颗药丸？

穆玖琛将锦囊打开，里面确有一颗药丸，味道很奇特，颜色红得似血。

除了药丸，还有一张纸条。

穆玖琛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然后将纸条打开了，一看清上面的内容，他的眸色就深了几许。

“异世魂回执念消，一世清欢福满堂。”

异世，穆玖琛想到了颜清欢嘴里那个奇怪的地方。

魂回，大约指的是死而复生。

执念消，恐怕是指对他的感情……

穆玖琛的心莫名紧了下，这上下两句之间的关系，究竟要如何理解，若为因果，岂不就是他们无缘的意思？

若无缘……

穆玖琛的脸色突然沉郁下来，大手紧紧握拳，用内力将纸条捏了个粉碎。

“派人去将颜清欢找回来。”

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将这话咬了出来，语气很是幽深，坚决中隐隐透着刺骨的寒意。

青翼感受到了压迫的气息，手指微微一抖，还未应声领命，穆玖琛却已然先有了行动。

青翼只觉一道残影从自己身旁扫过，抬眸巡视，书房已经没有了那道墨色身影。

离开书房后，穆玖琛大步朝外府外走去，因着心里无端的心慌，甚至不自觉用上了内力，很快便到了前院。

揍完人后被颜清欢放了鸽子的瑞香，一脚踏进前院，另一只脚紧跟着落地，然后她与脸色阴沉的穆玖琛打了个照面。

穆玖琛的视线没有停顿地往瑞香身后看去，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

瑞香感受到穆玖琛散发出的冷意，从短暂的怔愣里回神，忙半跪在地主动相告：

“颜主子差属下将她买的话本与毛边纸送回穆王府，然后去盛源街，从街头数起，右边第一百一十八间铺子接她。”

同时赶到附近的青翼与青朗眼皮同时跳了跳：“……”还要数铺子？

“她与林宇澈在一起？”穆玖琛的声音平缓，没有任何起伏，却听得在场的三个影卫头皮发麻。

瑞香缩了下瞳孔，敛眸道：“属下推测，颜主子当是与林公子再一起。”

她去墨香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颜主子，是一名叫段尘的男童，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蓦然出声，问她可是瑞香。

得到她的肯定之后，他便将颜清欢交由他保管的东西交给了她，还告诉了她，该去何处找颜清欢和林宇澈。

不出意外，他们是在一起的。

“推测？当是？”穆玖琛重复完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胸腔微微发疼，双手缓缓地捏拳，死死地克制住一拳砸向瑞香的冲动。

“去盛源街！”穆玖琛掐掌冷道，眼前闪过那一枚红得似血的药丸，心底莫名不安。

……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京师最大的花楼艳色坊，此刻正热闹着。

坊中大堂正中央，是绿色的圆形高台，周身以粉白色花瓣相衬，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正是艳色坊里花娘们表演才艺的地方，莲花台。

莲花台四周，有规律地摆着数张雕花方桌，桌与桌之间，以几近透明的轻纱相隔，起不了什么遮挡作用。

反而因为这欲遮还露的朦胧之感，有了一种别样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