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两人眼睛站了一会，险些着魔的易云嫦和古希道总算恢复了正常。

虢首封特别嘱咐两个二愣子，千万别再盯着魔匕。

就一小会的功夫里魔匕又长出一寸。仿佛之前精微渐杜的姿态完全是为了迷惑人的眼睛，现在被察觉奥妙，它索性肆无忌惮加快了恢复速度。

“看看，”广覆啧啧有声，“这把刀正在飞快地吸食何月玲的灵智。它现在已经有了灵识，却很缺少能判别是非的灵智。真是缺什么吃什么，典型的邪魔之物。”

“有意思。”虢首封正视匕首，问：“现实中它还在龙鑫手上？”

广覆回答：“不在。有人回收。”

虢首封思绪微微一顿。“回收？你干的？”

广覆嘴角直抽，嫌弃反问：“我要这种东西干嘛？嫌我手太干净？”

“那你如何知道它被回收了？不是你，还有谁要它？”

“当然是拿去销毁、封印啊。留着它在外面过大年，等灵智齐全彻底脱离掌控？”广覆再次重申：“我的镜阵它不香吗？还用拿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杀人见血才开心？”广覆也许嗜血，但绝不喜欢自己满手都粘着血污。从这一方面来推断，他其实是个很严重的洁癖症患者。

“是鬼差？”虢首封想到这把魔匕的出处。

广覆又哈哈大笑。

虢首封从他肆意张扬的笑声里听出些别的味道，逆向思考地问：“不是鬼差？”

“哪来的鬼差？”广覆依然笑个不停，“现在阴间完全封闭，根本不和灵界往来。魂魄一旦进入阳消阴长的死循环里，就会与阴间产生感应，自发前往。偶尔出现一些需要指引或缉拿的死人魂，鬼差出来也会小心翼翼避开肉眼凡胎，不被察觉。和龙鑫做交易？笑话。”

广覆问：“难道你没发觉现在阴间传说越来越少？很久都没听见阴间相关的新闻。”

一旦旧事进入传说阶段，真实便被掩埋在时间长河之下再不见天日。

虢首封有些奇怪：“阴间不是古灵界九地之一？”

“那是占地为王者的自我伪饰。鲜有人知的是阴间比魔渊、仙廷更异类。魔渊、仙廷好歹是从灵界中分割出去的土地，一个往上升，一个往下坠。阴间却是从一开始就被夹在人界与灵界之间，由数量庞大的虚物质自酿形成，是个小型异界。只有穿梭轮回之门的死人魂，亦即‘鬼族’才能触及它。”

虢首封心道：古藉上说阴间历代地主都是修为极其高深的鬼修，原来是真的？

广覆说：“这些九地根源，我都记录在灵能书里。你和易狗小友一人一本。只要潜心炼化，会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懒洋洋地笑，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指责虢首封：“你啊，就是懒。没有易狗小友一半勤快。”

虢首封没有吭声。其实他心里明白，哪怕灵能书里记录的东西一模一样，但两本书的本质绝对不一样。他闯入易云嫦的识海里见识过，易云嫦的灵能书炼出来的灵液是金灿灿的颜色，而他的灵能书炼出来的灵液却混金杂黑。一看就知道是正经或不正经的书！所以炼化一次之后，虢首封宁可天天翻页，也绝不再从灵能书里抽取灵力。同时，他也不阻止易云嫦炼化自己的灵能书。

“对了，易狗小友已经好几天没有炼化灵能书吧。她并不是象你这样的修炼奇才，得笨鸟先飞。你记得督促她炼化，免得将来真要自保的时候，才发现力有不济。”

虢首封不想继续灵能书的话题，他问：“龙鑫到底是从哪里获得的邪物？”

广覆呵呵笑说：“总不会是死人魂。”这种魔匕最喜欢拿死人魂当开胃菜，谁碰吃谁，缺魂补魂，缺魄补魄。只有隔了一层皮囊的活物才勉强有克制它的能力。

虢首封目光凛冽：“你的意思是有人和龙鑫勾结？”

广覆但笑不语。

虢首封在短暂的沉默中脑子嗡的一响。

没错了，龙鑫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盘踞回龙谷，势同镇压般将回龙谷压制到动弹不得？他是醒族又如何？醒族最初的人设根本不适用单打独斗。献祭要考量的不是体能，而是精神力、感应力和文字水平。龙鑫一个生于斯长于斯，基本不出谷的人，又如何在全灵界掀地毯式的搜寻醒族大行动中躲开追踪，带领一班变异醒族安静蜇伏于此？

当然有人帮他。

所有的事情，象散落在黑暗大地上的珍珠，这儿一颗那儿一颗，现在忽然被看不见的丝线串连在一起。一拉起来，才发现是张大网。

“所图为何？”虢首封喃喃自语。

广覆轻笑：“土地。人一生哪怕能飞天遁地，也还是离不开土壤。庸人一世，最浅显的欲望不过是求一点立足之地活下去。有了落脚地，再解决温饱问题，欲望自然也会跟着高涨，所图更大。”

到底是一点就通透的虢首封，他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不自觉的轻啊一声。

是世家贵阀。

魔匕、回龙教，龙鑫，还有凝聚在谷里数也数不清的阴私、鲜血……背后都有世家贵阀操纵的痕迹。

虢首封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头痛抚额，低喃一声：“这是搞事啊。”

原本想破出幻境后立刻联系夔地公家，抖出谷内十年前掩埋的血案，现在却发现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很明显在夔地地主之下，排有一串潜伏的獠牙。谁先现身不怕死地上前，獠牙就会咬断谁的喉咙。这副獠牙最终的目标，还是地主。

现在灵界三分底定，地主要想再有图谋，就要踩着夔地/黄海/昆仑的底线扩张。千万年前大家都是一家亲的兄妹，现在也彼此友爱彼此扶持不好吗？

只有后来居上，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世家贵阀才会伺机而动。现在的世家贵阀不就是千年前尸变狂潮后才出现的新兴势力？比起地主家的悠长历史，世家贵阀手里的那点权利幼稚得可笑。

暗中勾搭回龙教，并抛出魔匕为饵意图诱惑龙鑫为己所用的世家贵阀恐怕并不强大，这种，至少不是排名地主下面，又排名灵界实力前列十名的几大世家。小贵阀更有可能，因为他们太需要趁灵界内乱捞一笔了。

欲壑难填。

太平盛世从来只是表象。有人的地方欲望就无法遏止。

人界千年、灵界亿年，开了灵智的生灵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握住上天传授的中庸之道。单单个人的一生，就是与自身欲望搏斗的一生。

是哪个贵阀狗胆包天，偷偷勾结龙鑫？

龙鑫深信对方是鬼差，曾经数次和对方发生交易，并且时常保持联系。

虢首封回忆里幻境里见过的场景，龙鑫说过的话……象龙鑫这样狡猾如狐的男人，当然不可能空口无凭地相信对方身份。对方一定当着龙鑫的面露过几手功夫，才得到了信任。书房里龙鑫训斥齐雄峦时，无意间表明对方拥有森严的阶级组织，一个“鬼差”无法决定死人魂的去向……

虢首封半阖双眸，眼底暗沉如水。他一步步缩小检索范围，直到他想起龙鑫捡起平板时施展的两种异能，不由心中一突：不会真的——

“首封。”

虢首封看向易云嫦：“嗯？”然后拿手去捂她目不转睛的眼睛，不悦地道：“不是叫你别盯着魔匕看吗？”

“没有，”易云嫦扒拉下他的手，说，“你有听到什么声音？”

除了何氏两姐弟打斗处发出来的声音，四周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