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婶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虢首封对她本就没有抱多大期望，柯白却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柯白嘀咕：“难道血浓于水的感情就胜过一切？”他看了眼虢首封和易云嫦，“我看她努力维护你们，还以为她多……唉，算啦算啦，你们、你们好自为知吧。”还有一些话明显在他舌尖上滚过，最后还是被咽回了肚子里。

幸好没有说出让他们赶紧找机会开溜的鬼话。回龙谷这破地方哪是两条腿跨步子就能跨出去的？

回到房间，虢首封说：“关紧门窗。”

一道游龙闪电的法术绕过易云嫦，拍在门上，七、八条蓝白闪烁的电流如游龙入水般融入门、窗和墙里。

易云嫦回来挨在虢首封身旁坐下。屋里昏暗，衬得她周身散发出柔柔的珍珠白光晕。

虢首封放纵自己沉浸在思绪里。

屋里一直静悄悄的，只有呼吸的声音。

良久，虢首封回神，一抬眼便发现小奶狗乖巧依偎的模样。两个人中间的距离既不过份接近也不过份疏远，小心拿捏住分寸，精准到毫厘之间。如果不是天生观察入微、感应人心的虢首封，恐怕还察觉不到这份距离上表现出来的体贴入微。他心中忽然一抽，软绵绵化成一滩春水的同时，当机立断就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易云嫦发觉他醒过神来了，小脸上一片慎重，低声道：“黄泉圣物。”

虢首封愣住：嗯？你就和我说这？

行叭，先来谈谈三种狗屎。

“离魂水、忘魂汤和钟情泪——恐怕我们得等这三份东西凑得差不多了，才能和幻境后面的人过招、冲破幻境。”虢首封微微沉吟了一番，大胆猜测：“何月都不是什么事儿。”

识海里传出一声附合：“不错。”

虢首封便内视灵府，只见灵府的外墙上黑气丝丝缕缕地溢出来，看得他眼皮一跳。

广覆走到落地窗前，遥遥与虢首封高悬的浅淡身影对视。

“不孝子孙，已经开始凝结元魂了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广覆没有摆在嘴边的话也落进虢首封心里。广覆表面上温文尔雅，心里很粗鲁地啧了一口：码德，这么快的么？

法真身、法真相、道人、地君、天君、天尊，最后是大能，这是传统的灵界修炼者等阶，每上升一个等阶就更接近于天道，是挟身悟道的等阶。但是还有另一种隐秘从不宣晓的修道等阶：虚实质子——游离灵体——灵魂碎片——魂体——元魂——元婴——元人——元神，与挟身悟道的等阶背面而驰，真正应证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论，同样也是悟道修炼的等阶。前者修身、后者炼魂。

现代灵界人不求修身悟道，肉身里的魂体只是一团混沌元气。简单的说，就是一团低级史莱姆。随着修身悟道境界的提升，魂体捏形，先元魂，再结婴等到大能时，元神也随之大成。

从道中生，与道悖离，追求接近，最后再融于道或是等同于道。这就是灵界修士追求的宿命。

广覆提点虢首封修炼入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初具元魂雏形。就说没有一点点嫉妒的情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想当初，他要有这么快的速度凝魂成形，又怎么会耗到寿元将尽才踏入半步大能的坎。

码德！人比人，气死人。

虽然心里很气，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广覆：“放心，我不会对你不利；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有损伤，于我而言也不是好事。”他知道虢首封的注意力落在溢出灵府的黑丝上，便说：“哎呀，我只是活动活动筋骨，被关了这么久，这地方又逼仄，不够我伸展拳脚啊。让我漫点丝出去又怎么了？我本体就是一丝灵识嘛。”

虢首封牙齿咬得嘎嘣嘎嘣的。嫌灵府小？那么大一座山似的，十八层楼高哎，哪里小了？虢首封问：“你到底吃了我多少灵力才变得这么臃肿？”

怎么能说是臃肿呢？广覆心里不满地嘀咕：谁要是天天只吃东西不活动身体，不长肉的吗？他没有长成三百公斤的胖子就很对得起他了好么？广覆：“什么你的我的。你转化成灵力的灵气还不是我提供的？……好吧，就吃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嘛。我毕竟是一缕断了根的灵识，再不吃点灵力，万一在你灵府里消散了怎么办？你看，我到最后还是在为你着想呀？”

别说消散，虢首封现在亲手撕没他的心都有。

广覆有自知之明，赶紧转移话题：“这幻境简直没个尽头哎。你们还没找到通关诀窍对吧？不如我来帮忙？加速幻境进程？在幻境呆得太久，最坏的缺陷就是肉身得不到调理。虽然幻境里的时间过得飞快，但外界的肉身也挡不住饿几天几夜吧？”广覆贼眉鼠眼的灵识在虢首封浅淡的元魂身上绕了一圈，笑嘻嘻地说：“我看你并没有多大问题。那么——出问题的是易狗小友啦？”

虢首封眼皮又开始起跳。

广覆的声音是一善万恶，恶得让人想揍他：“你摸到小可怜蛋瘦骨嶙峋的肩膀了吗？心疼吗？想不想早点脱离幻境回归现实？我帮你哟。不但放你们出去，还可以……”

虢首封退出内视，决定不再搭理这个话唠又不靠谱的活祖宗。

广覆的声音追在后面：“别走啊，再多陪陪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好寂寞嘤~

虢首封重新睁开眼睛，看清了易云嫦。

不错，她确实瘦了。

虢首封握住她的手。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易云嫦摇摇头，表示不辛苦。

虢首封笑了笑，轻声说：“你很勇敢，也很聪明。”比想像中的要好太多。尤其是在前期他昏迷不醒无法援手的时候，换作任何一个世家贵阀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在真真假假虚实莫辨的幻境里别说呆半年，就是呆几天、呆一个月都会崩溃——要么遗忘一切浑浑噩噩地死去，要么精神崩溃癫狂地死去。

她独自一人竟然坚持了半年，着实令虢首封吃惊。

明明手包在掌心里，那么小一只，又软得不可思议，皮肉包覆之中隐约可见骨意，峥嵘有节。

虢首封低头翻看她的手，半晌，斟酌着怎么说才不会吓到她。临到关键时刻，他忽然又犹豫了：万一，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该怎么办？他这辈子还没有自作多情过，万一这次自作多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