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嘴的小女孩附在小古希道耳旁,说话象带了扩音器似的:“明明是易家嫡系,却赖在吞口家长住,臭不要脸!”
虢首封和易云嫦:“……”真,特么的,简洁明了。
真正的古希道还来不及解释,就见小古希道跟着重复了一句:“嗯,臭不要脸!”
古希道啪一巴掌糊自己脸上:啊,脸疼,脸真的好疼。
广覆潜在识海里笑出一串咕噜噜气泡:“梦魇之境是最适合玩人的幻境。”
梦魇幻境?
易云嫦觉得古希道挺不容易:才多大年纪,就没做过什么美梦。
阴阳道氏的迎宾大厅明明是极宽敞的一个大厅,现在却被幻影挤得满满当当。这些幻影或灰或黑,都呈半透明质地,三个一堆,五个成群,阳光从“他们”身上穿刺过去,“他们”就散若浮尘。
起雾了。浓雾挟着千军万马之势滚滚涌来,一直漫延到十步开外。十步以外的地方,包括幻影一起被裹在其中,看不真切。嗡鸣声如波浪般起伏。仔细听,“易吞口氏”、“易吞口”的响个不停。
“明明是易氏,却不敢回易家,真可怜。”
这声装模作样的叹息激得虢首封眼皮微跳。他看向易云嫦。
易云嫦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易云嫦直接打量古希道,后者意图装镇定的脸上露出些许端倪。易云嫦气不打一块出,她拍过虢首封的肩膀示意他做翻译后,便比划问:“你到底说了我多少坏话?”以至于在一场幻境之中也心虚得想耍滑头的程度?
古希道贼眼四处遛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易狗。
无需他解释,四周到处都是嗡嗡的哄鸣声就可以指证他。
“也是。易家内斗出了名的厉害,她一个无父无母庇护的孤儿……”
“她亲爷爷不是易氏家长?”
“哈哈哈,亲爷爷自己就是内斗上位,上位之后把当初的嫡系分派的分派,暗杀的暗杀,摧残得一个不剩。现在遇上自己手下不成器的招商系,你指望他守着易吞口氏这种吃里扒外的小辈?指不定第一个想灭了她的就是她亲爷爷。”
四周爆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易云嫦深吸一口气,脸上尽是忍耐的表情。
提到易氏家长,她脑海里就滑过一张苍老,满是菊花纹络的面孔。那个老人脸上不见一丝亲情,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也是超然上帝视角的冷漠。易云嫦只会看穿他眼里评估与取舍的意味,于易氏而言,她就是一枚可用或是不可用的棋子。
远远比不上吞口氏给予她的亲情。
“听说她父母出事后,易家还是把她要回去了。结果半夜三更,她差点被易萍活活掐死。”
“易萍?”
“听谁说的?”
“哼哼。”
“易萍不是她亲姑吗?”
“后来怎么活的?”
“吞口氏救了她。”
“哈?!”一群人惊叹。
说故事的小姑娘无眼无鼻,手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噤声动作,小声道:“吞口氏偷偷潜伏在易吞口氏身边。等易萍半夜进了育婴房,想把她掐死时,吞口氏就现身了。”
“哇,劲爆!那易萍怎么说?”
小古希道被幻影们团在中间,耳朵竖得笔直静静听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望着无面女,随着殷红嘴唇吐出带翼的话,他的耳朵也能跟着一抽一抽的动。
“奇怪,”古希道说,“这个女孩子看着真的眼熟,我感觉她应该有脸啊。怎么就看不见她的眼睛鼻子呢?”
无面女说:“还能说什么?痛哭流涕地忏悔啊……虽然是哥哥唯一的女儿,可是一看见她的脸就想到她母亲怎么连累了大哥,心里又爱又恨,这才一气之下走过来,想掐死她。吞口氏就用这事做伐,当天晚上就把易家唯一的嫡系继承人抱走了。”
古希道小心翼翼地问:“这事是真的吗?”
易云嫦不予置评。
“你真的差点被亲姑姑掐死,真的是被吞口氏连夜抱走才侥幸活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长居吞口家的事实属性就变得大不一样了。不得不住,和自愿长住完全是两回事。
无面女说完了故事,笑嘻嘻地退出人群,退入浓雾之中。她被浓雾吞噬之前,面孔朝着真三人组这边。虽然没有眼睛,三个人好像都收到了她意味深长的目光。
“真奇怪,就是想不起她是谁。”古希道挠心挠肝地想着,抓破脑袋都回忆不起来。
虢首封冷冷地阻止他徒劳之举:“也许是有人阻止你回忆起这个女孩。”
“啊?为什么?”
虢首封看着他:“可能是有意为之,也可能是无意为之。”
古希道苦哈哈地说:“夜三哥,谜题够多的了,您就别再加量了,好吗?”
幻影们来来、去去。唯一没有中断的,便是充塞了整个大厅的嗡鸣声。
小古希道走到刚刚出现的小易云嫦身边,自以为狂炫酷霸拽地甩头说:“你神气个什么劲?还不是和我一样寄人篱人?”
古希道立刻跳起来,指着那个明显“违规”的小屁孩:“不可能,这是假的。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绝对不是我!”
“哎呀哎呀,”易云嫦脑子里的小人儿也叫出声,“操作失误,操作失误。太久没有精细操作幻阵了,竟然出现了纰漏。不可原谅!”至于最后说的“不可原谅”,是不原谅自己,还是不原谅指出错误的古希道,那就真不知道了。
易云嫦觉得心好累。
那个狂炫酷霸拽的小男孩渐渐抽条、拉宽,变成了个壮如牛的少年。因为急速改变的原因,他五官扭曲,看不清面目。
“寄居的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不如和我一起住,如何?”那个少年的声线也很模糊。
易云嫦听着心头一动。同时,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从胃部涌上来。
这个声音,这个姿势……正从久远积封的尘土落叶中尽力扒拉出来。
易云嫦一阵头晕,不由得靠在虢首封身上。
“怎么了?”
她看上去很难受。
一切都该归咎于古希道!
古希道接收到虢三责难的眼神,瞬间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对不起啊,易狗。其实当年我也不是故意要针对你。就刚来阴阳道氏家,听说夔地有个小孩和我境遇差不多,同样是有家归不得,只能寄居在外。比我更惨的是,门第观念极重的圈子里,她受尽了众人奚落。”
“我当时真的想和你搞好关系。”
易云嫦:“这就是你‘搞好关系’的举措?”
古希道委屈:“能怪我吗?你根本就不搭理我。我几次三番在你面前晃,都没在你心里留下印象。每次每次,心想这下你总该记得我了吧?结果你压根就没认出来!”
易云嫦无语。
“我也不想这么做……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古希道说,“谁知道事情发展到后面,越来越歪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