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破了。
穿着白色隔离服连脸都看不清的人荷枪实弹地冲进一二二八病室,他们直接穿过三个旁观者,冲向老人。一时间,简直分不清到底谁是幻影,谁才是真人。尖叫连连的小古希道被人一把抱走,而程老太太被一枪击穿眉心,倒仰下去,她身后装满了水和樱树花枝的花瓶也被子弹击碎,四分五裂地炸开。水和血和花瓣和凌乱的树枝掺合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虢首封把“怨不归”三个字说出来。
整个混乱的场景顿时被浇了滚油般,油汁从上而下,沥沥而落,露出后面黝黑的空间。
幻境碎了。象被击碎的镜片,一片一片剥落下来摔在地上。
很快,整个世界又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只有三个人脚下踩着的幻境碎片,还残留着一点日光。日光黯淡地泛出来,他们就象踏足在一条辽阔的银河上。
没过多久,连碎片也几闪几烁地消失了。
世界全然地黯淡下来。
他们等了等。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四周没有声音;除了自己的身影,四周没有物体。前后左右上下,都望不到边界。根本就没有回到真实的小山洞里去,却是落在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世界里。这个世界除了黑与暗,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三个人感觉不妙。
虢首封:“灵界有没有能够同时造出双重幻境的大家?”
古希道摇摇头,说:“没有,不可能。”他说得不错。尤其是前一个幻境是“澈底”……澈底是幻术异能大家临终前的最后寄托物,可以在其死后单独存续一段时间。象这样的独物,如果能够双重三重地存在,那这个幻术异能到底是什么水平?灵界近一千年来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
神秘客不高兴了,在识海里哼骂:“一群没见识的小混蛋。”
“镜像迭生阵是法阵,又不需要灵力摧动。在万年前就算是无敌的存在,只有少数人可以破阵而出。到今天,拿捏你们几只小小蝼蚁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生灵,就可以抽魂炼力,以魂力取代灵力供己所需。既然是镜像迭生,别说一重、双重幻境,想看多少重幻境就能展示多少重。回忆也不是幻境唯一所需,镜像只需要打乱你们的认知,就可以摆弄你们。别说是现在,只要认知出错,时间倒退千年万年,或是推后演练数万个世纪都可以做到。足够让你们维持着清醒的意识经历一个又一个虚伪的轮回了。”说完,这位鸠占鹊巢的主哈哈一笑。
“玩死你们是分分钟的事情。分分钟里面,你们还以为自己已经转世投胎好几个轮回了。”
易云嫦听得心惊胆战。她再也不能掩饰心慌意乱,直接拍过虢首封的肩头,一顿比划。
虢首封皱眉:“镜像迭生阵?那是什么?”
“阵?”古希道插嘴:“难道是法阵?”
“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困在一个法阵中间?这个法阵还在运行,你确定不是异能?”虢首封环顾一圈,颌首沉吟。如果是法阵,有些站在异能角度解释不通的事情反而能说得过去了。可是他心底也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众所周知……
古希道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法阵?!这牛皮吹得可没天了。法阵需要灵力运转。现在哪有灵力?哦,几块灵石倒是可以提供一点灵力。可是几块灵石够用吗?听说这个月月初开了几天的沙市防御大阵,差一点把地主存了一地宫的灵石全榨干。”
“魂力!”虢首封一直专注地看着易云嫦手势,他觉得古希道聒噪,直接打断了古希道的嘲讽。虢首封惊叹道:“我第一次听说法阵不需要用灵力驱使,而是借魂力来运转。”
古希道顿了顿,小心地问:“魂力?是我想到的那个魂力吗?”
“你又想到什么魂力了?”
“古灵界把人体视为肉体与魂体两大部份。肉体又分骨肉血三大部份,用筋络相连,穴道相通。魂体则是三魂七魄各归其位,以魂力固定,以魂力游走其身,支撑肉魂双体相辅相成。”古希道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仔细回想着。“魂力就相当于肉体中的血肉或体液,如果魂力不够,三魂七魄就不容易固定。三魂七魄流失、乃致残缺,就算肉身再完整,也是个废人。”
虢首封顿感好奇:“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知识?”
“基地图书馆,馆内还有一间密馆。只有基地内部持有特殊编码的人才可以进去选择阅读。我当年为了更透彻地了解行尸,特意借了古潜的编码混进去找资料。结果发现了古灵界自成一套体系的魂力修炼说。这才了解得比较透彻。”
虢首封点点头,又问他:“难道那间密馆里没有一些和法阵有关的介绍?”
“有是有。”古希道回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不过和人体修炼没什么大关系,我也没翻阅了。”
“那你呢?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镜像迭生阵?”虢首封倏地掉转柔头,针对易云嫦。
易云嫦飞快地回答:“家里收藏的古藉。”至于是哪个家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世家贵阀的底蕴深厚,在家里藏一两本不给见光的典藉或秘录也不算新鲜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凡是有蹊跷、源头有争议的事,都推给曾经翻阅的典藉,那就没错了。哪怕是在灵界广为流传,名声极大的通用典藉,也可能因为一两本手抄秘录而记有不同的内容。但是人们会因为那本典藉的响亮名声,而对新提出的知识点不置予否的认同。
等于是拉着典藉二字做大旗,随便放个屁也是权威屁。
唯一不妙的是,如果哪个擅于寻根溯源的古板呆子认认真真去查证,那么谎言仍然是谎言,极有可能让那放屁的人下不了台。
易云嫦很少撒谎,突然信口开河,自觉脸热。她正暗自庆幸这地方光线不好,不一定被人注意自己的异样时,虢首封突然朝她伸出一只手,拨了拨她的耳垂。
耳垂上滚烫的温度反衬得他指尖上一片冰气。
易云嫦呆住了,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突来的一手。
虢首封也不想被大大咧咧的古希道看出异样,抓着她的手掌在掌心上写字:“小骗子,居然撒谎。”
“体温都变了,你又骗得谁?”
易云嫦大窘,含羞带怯地悄悄触他掌心:“为什么你知道?”
“体味变了。”
易云嫦突然记起自己三天没洗澡!她连忙抬起胳膊嗅了嗅,然后疑惑地看向虢首封:“?”并没有什么臭味啊。虽然没有洗澡,可是她有质子袋。出发前她就考虑过野外生存不宜,很可能不具备清洁的基本条件,为保持身体干净,她特意在袋里装了一年份的无水自洁高科技新产品,可以保证她一年……不,半年不洗澡也不会被人嫌弃有体臭。这三天她也是趁着闲瑕的时候忙着梳理自己,偶尔背着虢首封,虢首封也会权当没看见。
所以,他现在闻到的是什么体味?
是香气。虢首封望着她,眸色比周围的颜色更深邃幽暗。他绝对不会告诉易奶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莲花香,每当她羞窘、体温上升的时候,莲花香味便会从断断续续转为藕断丝连一线牵。他和她几次三番靠得极近,想忽略这点香气也不行。
所以易云嫦体温一升高,香气转浓,他就下意识地去探她的耳根。果然烫手。
易小狗的那点小心机在他眼前根本是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