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灵眼。”神秘客又出来冒了个泡。这次语气很强硬，根本不容易云嫦拒绝。大有易云嫦不开灵眼，他在她脑子里动手脚，替她打开灵眼的架势。

易云嫦一直习惯做赶上架的鸭子，这时候只好不情不愿地念咒，配合了呼吸闭眼、睁眼……眼一打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冷气吸到一半，又发觉自己吸了什么气管，生生给憋住。

虢首封不但狗鼻子贼灵，耳朵也好使。听见易云嫦抽冷气的声音就低下头望了过来，他望的时候易云嫦又吸了一半憋住，下颌收紧，胸脯昂扬。就是昂扬，还是带着一马平川的气魄。虢首封的目光毫不眷恋地从抬起来的飞机场上移到脸。“怎么？”

易云嫦看见的不是个老妇人，而是一座魔种堆起来的山。屋里所有的魔种都朝着程老太太蜂涌而去。就连屋外的魔种也拼命挤进来，想方设法地粘附在程老太太身上。

灵眼所见到的，就是一个魔种的巨大合成体。相比合成体，单个的魔种象尘埃般渺小。一粒一粒，争先恐后朝着程老太太飘过去。老人的嘴、耳朵、鼻子被魔种塞得满满当当。身上的魔种则象化开的雪，一点一点地浸润进入皮肤下面。哪怕是雪化水、水湿衣也有一个过程，前面的没化开，后面的又堆上来，堆的数量越来越多，层数越来越高，这才变成了易云嫦灵眼里的魔种小山堆。

独独那双蒙着灰翳的眼睛没有被堵上，带着刻意的成份，无神地盯着手举写字板，笑眯眯的小童。

即使不开灵眼，程老太太目前的样子也怪吓人。

虢首封只当易云嫦是被程菓满身的乌斑和颜色诡异的眼睛给吓到了。他伸手捂住了易云嫦的眼睛，安慰说：“不过是个拿来吓人的幻像。不想看，就别看了。”

可是灵眼之中，看不见比看得见更可怕。

在虢首封手覆上来的时候，易云嫦已经看见那些粘在老人身上的魔种齐齐咧开了嘴巴。没错，就是嘴巴。从球中间开裂，亮出一排乳牙，开开合合……

“回……”

“回来……”

成千上万个魔种，堆成一座小山，然后百鬼齐哭似地冲人喊着“回来”。那声音象一把冰铸的长针，细细密密的扎入易云嫦耳朵里。说不出有多阴寒瘆人。易云嫦一把拽下虢首封的手。

程老太太身上的魔种不褪，眼睛似乎在盯着小古希道打量，又似乎在看站在小孩旁边的易云嫦。她身上黑乎乎的一大片，也没有刚刚遮眼霎那露出的慑魂之景。就在易云嫦刚刚卸下心防，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老人家的脸直接裂成了两半，大张，露出上下两排雪亮的牙齿，嘴的深处，悬挂着一颗幽冥发黑的吊胆，所有还在附近游离的魔种全被吸进去。那张嘴一边开开合合地吞噬小魔种，一边呼唤着：“回来。”

易云嫦吓呆了。虢首封和古希道却毫无所察。

真古希道站到虢首封身边，警告说：“夜三哥，我们还是走吧。”

“走？”虢首封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恐怕走不了。”

“怎么走不了？门就在那边，没锁上。我们还是离开这儿。”

“你去试试。”

易云嫦刚刚才定下心神，听见虢首封叫古希道“去试试”，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古希道傻呼呼地“去试试”，他一把拉开门，一边说：“你看……”尾音消失，他唰的一下又重新拉上门，满脸见了鬼的表情重新走回来。易云嫦注意到这次回来，古希道贴虢首封贴得更紧了。要不是虢三的怀抱是VIP特等座席，他恨不能挤开易云嫦取而代之。

虢首封：“离我远点。”

古小喵：“嘤。”

“你看见什么了？”

古希道紧紧巴着虢首封的胳膊不放：“门外有个一模一样的一二二八病房。”说实话，他脸色相当的黑。“还有三个一模一样的我们，和程奶奶和小时候的我。一开门，全朝我看。”

易云嫦想像了那副画面。难怪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麻溜地滚回来，一副紧巴大腿拼死也要做大腿挂件的模样。

虢首封：“你离远一点。”

古小喵不听。

“靠这么近，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出招？”

古喵：“可你的绝招是用腿。”

“或者你再试试我的拳头？”

古小喵莫名就和他怀里的充作胸部挂件的易狗对上眼，但很聪明地把那句“怎么她行我就不行”的话给咽了回去。

虢首封：“再碍手碍脚，信不信我立刻把你打包丢去隔壁的一二二八？”

古希道只好松手，感觉十分委屈。

“不把这道谜题破开，我们出不去。”虢首封说，“何贞姑千方百计把我们引进这个幻境，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完这一幕，然后猜出背后的谜语。这种幻境叫‘澈底’。一般是幻术异能者临死之前不方便交代遗言，而不得不为之的幻境。最难破解，因为你要准确把幻境里藏着的谜底翻出来，用口说，或是按照指示去触动一个机关之类的。实在是麻烦得很。”

古希道很上道，当即就“哦，澈底啊，这个我知道。《谜古道》去年七月的期刊上有个幻术专辑第四集，专门介绍了幻术异能者的大绝招。他们是……”

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地背出《谜古道》里的幻术专文：“生前不可怕，死前最可怕，如有见雷区，避道快绕开。”

然后他们齐齐叹了一口气。

易云嫦头顶上缓缓飘出了一个大问号：“？”

神秘客潜水潜不下去了，在她识海里一个人都笑得打滚，象蛟龙戏海，翻出大片大片的浪花。

虢首封见易云嫦露出迷茫的神色，便多说两句：“我们被引进了一个学术名叫‘澈底’的幻境里。这种幻境的破解方式就是猜谜。只有猜出谜底，才有可能退出幻境，不然就会困到死。”

古希道耷拉着肩。“对不起啦，”毕竟这个幻境竟然是抽了他的回忆才做出来，他自动忽略了虢首封刚刚提出的“何贞姑引我们进来”，暗暗磨牙：“不知道是哪个阴人玩我们，非要把我们困在我的回忆里。”这段回忆他午夜梦回惊醒了多少遍，里面每一个细节都熟悉得可以捻引爆炸。但他偏偏不知道充作谜底，这段回忆里藏着什么样的谜底。

“前辈，是这样吗？这是澈底幻境？”易云嫦听完了，直接在识海里问神秘客。

神秘客说：“澈底是什么鬼？”

易云嫦：“……”

“这是镜像迭生阵啊。镜像迭生阵！”

易云嫦十分迷茫。

神秘客叹了口气，感慨说：“唉，想当年名震人灵两界，人人闻之色变，六族天尊都不得不回避的魔阵，竟然会沦落到今天没没无名的地步。”

“不过你家伴身说得不错，我确实是招你们进来猜谜。猜对了，原封不动把你们送出去；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自然会知道。猜不对，不好意思，那我们一起呆这儿等下一批……”

“啊呀，我老是忘了，”神秘客笑嘻嘻地说，“没有下一批。你们就是最后一批。”

“如果猜不出来，大家就一起死这儿吧。”

“这里倒是个很好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