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擦干了眼泪，忽然听见古希道说：“我不管你们是谁，赶紧把我们从哪抓来的，就送回哪儿去！”她不由得偏过头仔细看了一眼古希道。这一眼，头一个印象是：太像了。

古希道和古潜长得很像。特别是现在古希道难得板正表情，身姿笔挺的时候。易云嫦猜想，他们一定有血缘关系。

古潜在部队里浸润的时间太久，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即使他试图隐藏真正的自己，也还是麦芒针尖般透出锋锐之气。

古希道则不同。他平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开口一喷呛死一地，哪怕站直了，散发出天生的凛然正气，也被那一脸眉环唇洞和鼻扣给冲得七零八落。典型的纨绔。

何济世冲他扬拳：“小崽子，还欠揍？”

“济世！”龙鑫喝止了何济世，然后笑咪咪地转向古希道：“小家伙叫什么？”

“古希道。”古希道挺起胸膛回答。

龙鑫脸上闪过一色茫然，随即敛好情绪再问：“我为什么要送你们回去？”

易云嫦心里嘣的一跳。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龙鑫，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古希道无知无畏地说：“难道你想得罪夔地的世家贵阀？”

“夔地有姓古的世家贵阀？”

古希道顿时涨红了脸。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干干脆脆地回答：“没有。”

“虽然没有姓古的世家贵阀，可是有姓阴阳道的、姓田姓易姓宛的！你，现在手里抓着阴阳道氏分家的长女，她叫阴馥。站我旁边的这个是贵阀宛氏的七小姐。老人家，找个时间去查查，看看阴阳道、宛氏，哪一个是你能惹得起的？我再告诉你，我们这次是五个人一起出行。你把我们抓进来，外面还留着两个……一个田氏一个阴阳道。如果找不到我们，三天后，整个夔地必然地震。你虚不虚？”他态度嚣张狂傲到了极点。

何济世把拳头捏得嘎嘣一响。古希道痞里痞气地斜睨着他，冷笑：“只会趁人之危下脚落拳的家伙，怎么，还想再和我打一场？我可是格斗技十二段，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上。”

龙鑫忍不住挑起眉：“我很好奇，你夹在中间算什么角色？吃拌片的？”

吃拌片，不入流，阿谀献媚第一流。

古希道默了半晌，带着些自暴自弃的味道笑：“是啊，我就是个吃拌片的。我吃阴阳道本家的拌片，怎么？你也想吃？那你可得把我们几个哄高兴了才行啊。”

“希道，”阴馥被掐着脖子动弹不得，她还能又气又恼地尖叫：“你不应该这么贬低自己。你只是、你只是……”

何贞姑忽然插进来，扬声盖过阴馥的喘息：“长老，他们确实是世家贵阀。”

龙鑫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淡淡地看着何贞姑，话只问一半：“他们中间有没有……？”

何贞姑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摇头。

龙鑫松开手。他刚一放手，阴馥便倒退出去，被后面的宛柒一把接住。

“馥姐你怎么样？”

阴馥一阵干咳。“没事。”

“我们聊聊。”龙鑫老神在在地掸了掸衣襟上看不见的灰尘，他笑问古希道：“回龙教捉拿叛教的教众，不小心把你们一起带回来了。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多余的事，让下面的教徒误会了，干脆一起抓回来了事？”

古希道支支吾吾。他是追着易云嫦出了茶馆的。巷上人流把他们冲散，他和阴馥、宛柒一起，远远看见易云嫦被何贞姑拉进了小巷。如果他返身就走，自然也没有什么后续了。可那时他一肚子的气，满脑子想的是追上易云嫦揍她一顿。古希道还记得当时的小庆幸：那傻子自己跑进暗巷实在是太好了，等他赶过去保证能揍得她痛哭流涕还没人帮忙。结果拐了一个弯，就看见易云嫦被人扛沙包似地扛在肩上……他猛地一激灵，想后退，却来不及了……

古希道暗地里把易云嫦骂了一千一百零八遍，眼角余光又注意到易云嫦有些动静。他偏头一看，见易云嫦举起平板，上面写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让他们回去。”

古希道跳起来：“不知道？”他冲着满脸错愕的易云嫦怪叫，“我就是看见他们把你打晕、绑架，才遭了你的池鱼之殃，这能叫什么都不知道？”

易云嫦差点噗他一脸血！这个时候提这种事干什么？找死？她匪夷所思地瞪着古希道，仿佛在问：“你到底想什么？”

见君如见白痴。

古希道寄人篱下活了八年，对别人的眼光格外敏感。易云嫦自己都不知道看古希道的时候是个什么眼神，古希道已经被激得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用得着你这种渣滓同情？你也不想想你自个儿什么情况。我还用得着你救？你还没我能打呢。别人是一掌下去，秒秒种把你劈到不省人事。我可是被人连着劈了七掌才倒下。”

易云嫦心想，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吗？劈七掌倒下去还不是一样昏迷不醒，她还扇他一巴掌呢，他晓得个鬼。

宛柒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扯着他的衣袖劝：“希道、希道，别说了。”

古希道胸口恶气瘀血积浓，不捶散了他连呼吸都困难。看见易云嫦他就气不打一块出。他甩开宛柒，指着易云嫦的鼻子噼哩啪啦、噼哩啪啦。

易云嫦木了。

古希道是头一个在她面前起高腔，炸高音的人，吼得哄哄、吵得嗡嗡。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进耳朵的全是尖锐杂音。

古希道：“……老子跟你讲这么多废话全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听明白了吧？”

并不明白。

“你个傻了吧唧脑袋进水知道自己是肥肉还在外面乱晃荡活该被绑到这种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见人如见鬼见鬼不如死的地方。”

易云嫦：说啥呢？不带标点符号、不停不歇不吞口水、不呼气吸气，谁知道你唱什么RAP啊？

“等老子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告状。你等着吧，因为你犯错把我们一干人都拖下水的事，我要闹得全灵界的世家贵阀圈都知道你个傻笔，让他们看看你个易吞口氏到底蠢到什么程度！”

“那可不行。”一直笑咪咪旁听的龙鑫突然打断他。“这件事如果泄漏出去，对我们回龙教可是大大不利。”

古希道冲他瞪眼：“我管你什么回龙教，等我们出……”

龙鑫眯着眼睛反问他：“你确定能出去吗？”

古希道眼皮一跳。“怎么？你还想留我们吃明天晚饭？”

“早饭都没有，还吃什么晚饭？济世？”

古希道立刻对身形微微晃动的何济世摆出一个格斗起手势。“哼，手下败将！你来啊。阴馥你再用影隼给老头一点颜色瞧瞧！”古希道头也不回地说。他没有看见阴馥难看的脸色，等了半分钟，他催促说：“阴馥。”

“不行，希道。”

古希道讶然回头。“什么不行？”

阴馥在发抖：“他、他免疫。”

古希道：“？”

“他，”阴馥指着龙鑫，“他对异能免疫。”

龙鑫从沙发上站起来，坦然笑道：“只是提前做了些防御罢了。”龙鑫看了看时间，“防御时间也快过了啊。济世。”

何济世乖顺转身，他面向龙鑫而立，低语：“我以生魂献祭，愿龙长老百毒不侵，异能免疫。”

从他眉心飘出一点苍白的魂斑，晃晃悠悠地飘向龙鑫。在触及老者的霎那，魂斑无声碎裂，化成一阵银毫牛毛覆及老人周身。龙鑫通身罩着一层气膜，闪了闪，便不见了。

三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生魂献祭？

醒族！

龙鑫盯着三人露齿而笑：

“看，谁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