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春雷唤醒着大地。

已经成了太后的梁玉杉尚住在坤元宫里，每日依旧一早用了早膳去给裕寿宫里的太皇太后请安。

只不过，请过了安，她再不能像以往一般，弹弹琴、看看书便是一天过去了。

她现在要带着当今的惠宁皇帝往朝堂上去。

初接触朝政，玉杉也是手忙脚乱，好在，有璟王在前朝支撑了大半。

这一日，下了朝，太皇太后命人将太后、皇帝一并请到了裕寿宫中。

玉杉如以往一样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太皇太后躺在床上，道：“有日子没见到皇帝了，皇帝现在怎么样了？”

玉杉看着比之去年憔悴了许多的太皇太后。

惠宁帝上前一步道：“皇祖母，孙儿很好。”

太皇太后道：“梁氏，皇子的师傅、伴读可选好了么？”

玉杉道：“回母后，选师傅、选伴读都是要紧事，不可马虎，臣妾还在等摄政王给拟来的名单呢。”

太皇太后道：“也该着急了。”

玉杉道：“母后说得是，臣妾心里也正着急着呢，可是给皇帝挑选老师这样的事，还是要谨慎再谨慎些。”

太皇太后道：“那也抓紧些罢。”

玉杉道：“是，臣妾也怕耽搁了，所以，近来也教皇帝认几个字、念两句诗。皇帝现在都能对上两句对子了。”

太皇太后听了，来了兴致，从床上起来，道：“是么？那皇帝同皇祖母对上两句，好不好。”

惠宁帝自信满满地道：“请皇祖母出题。”

太皇太后不知惠宁帝的深浅，只出了一个“雨”字。

惠宁帝道：“孙儿对风。”

太皇太后道：“月。”

惠宁帝道：“云。”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如今果然会对个对联了，那皇祖母可要出个难的了。”

惠宁帝依旧恭谨地道：“请皇祖母出题目。”

太皇太后有意戏耍道：“云凝雨落，不见人间风月。”

这一上联，将适才二人所说之字，都用了进去，惠宁帝一时对不上来，便难眼睛瞧着玉杉。

玉杉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方道：“故往今来，恰在案头史书。”

太皇太后轻吁一口气，道：“难为你了。”

玉杉自知太皇太后绝非因为一副对联称赞，是而道：“臣妾不为难，皇帝很是聪明的。”

太皇太后道：“哀家年纪大了，是一日不如一日的，咸泰帝留下的那副担子，哀家真怕你挑不起。好在你的心胸，如今不只在后宫之中，是皇帝的福分。”

玉杉微微一笑，道：“母后别多想，如今不过是春困，等过了这些日子，到了夏天，咱们还到园子里去避暑，就好了。”

太皇太后道：“哀家的一把老骨头，怕是经不起这番折腾了。”

玉杉道：“母后，您还……”说到此处，玉杉一时语塞。

太皇太后朝着玉杉微微一笑，道：“哀家承认，最初对你是有所偏见的，那个时候，哀家不喜欢你，所以，待你一直也说不上好。”

玉杉道：“母后别这样说，您待臣妾很好的。臣妾虽然年轻，却也知道那些不得婆母喜欢的儿媳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

太皇太后道：“你别拦哀家。让哀家说下去。”

玉杉道一声：“是。”

太皇太后道：“不过，咱们娘儿俩个，也算是处了一年了。哀家也算看明白了些，你这个人，与旁人都不一样，虽然很多时候，你也在和光同尘，但你还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你的心太高，你先别急着驳哀家，你把你自己的位置摆得太高，寻常的妻妾争风，你不屑；取悦夫君，你也不屑，甚至于为自家谋取权势，这样的事，你也不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哀家也不想知道了。只但愿，哀家这一回没有认错了你罢。”

玉杉道：“母后言重了，臣妾不是不屑，只是先帝给了臣妾这样的身份，臣妾只想能够对得起先帝给的这个身份。”

太皇太后道：“明杰这孩子命苦，生来就没有了娘亲，跟着阿芷过了几年，父亲也没了，眼下，他是这片江山的主人，可是，这世人真与她血脉相连的，就只剩下哀家这个老婆子了。”

玉杉听太皇太后说得忧伤，却又不知该如何解劝，底下的惠宁帝，往前再近一步，道：“皇祖母，孙儿尚有母后和媛娘娘的疼惜，请皇祖母不要担心孙儿。”

玉杉道：“母后，臣妾知道，有些话臣妾说了您也不爱听，可是母后，您还是要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您亦知道，如今皇帝只有您这么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您更该保重自己才是。臣妾同阿芷一定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照顾好皇帝。”

太皇太后叹道：“这人老了，有些事便爱往多处想。你别笑话哀家。”

玉杉道：“臣妾不敢。”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也看顾不了明权，你一会儿把她也带走罢。”

玉杉点了点头，道：“是，臣妾一会儿把明权带走，叫他不再吵闹母后，等母后大安了，再给送回来。”

太皇太后道：“却也不必送过来了，哀家这些日子，想静一静。”

玉杉微微抿了抿嘴唇，道：“是。”

一时，乳母抱着明权上来，玉杉看了一眼生得白胖可爱的明权，道：“母后，臣妾先带他们兄弟回去了，明天再来给您请安。”

离开了裕寿宫，玉杉的心里有些哀愁了起来。

眼前的太皇太后，倒与先帝驾崩前的那段时日有些相像，那样的慵懒乏力，总想将一切事情往外推。

如今太皇太后不想再养明权了，那么明权又该怎么办呢？她自己的坤元宫如今有着明杰、德弼太后住的毓粹宫有着明玥，先帝婕妤王氏生养下的小公主明珍自然还跟着母亲住在萌华宫里。

明权又该何去何从呢？

玉杉的心里也是犯了难。

她自己如今实在没有力量带着两个孩子，更何况，其中一个是偌大的帝国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小孩，她实在没有太多的心力，分给明权。可是，若说是交回给安嫔李氏，她又是那般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