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道:“这东西,在我手里,没什么用,或者说,根本就没用。春卷写药性、采集,夏卷写炮制,秋卷写用法症状,冬卷写解法。我手里单拿一本顺序颠倒重复的春卷,其实什么用也没有。不过,您有了春卷,采集、炮制、解法都知道了,只剩一个可有可无的用法症状,您在江湖,从此便可横行了。”
云赤霞道:“说罢,你要什么?”
玉杉有些俏皮得笑道:“这样重要的东西,我若换一样东西,是不是有些亏了呢?所以,我要两样。”
云赤霞道:“你要两样什么东西?”
玉杉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天魔化生曲》,我在南疆时,颇有些后悔当日没收下这首曲子。”
云赤霞道:“这个好办,不过这曲谱,我今天没带来,改日给你送来。”
玉杉道:“好,等您送来后,我给您拿那东西。”
云赤霞道:“还有第二件,你现在说出来。别回来我拿了曲谱过来再说,我又要跑一趟。”
玉杉道:“还是明人不说暗话,实话同您说,我的功夫叫人废去了。我知道,我那点功夫还算不上什么。当时,我也那样想,以为再过几个月,就能重新练回来,谁承想,过了这半年,还是感觉不到内力的存在。”
云赤霞道:“我知道。”
玉杉道:“所以,我希望您能给我解去压制内力的毒,或是帮我重新将内力练出。”
云赤霞道:“你先告诉我,你内力是怎么样没的?”
玉杉道:“中了南疆的毒。”
云赤霞道:“这可不好办了,南疆的毒,与中原药理不同。我不知道怎么样解。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玉杉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
云赤霞道:“南疆之主已然降了,目前还未离京,你可以去找她。”
玉杉道:“她其实已经把解药给了我父王,可是,我父王却怕我因此惹祸,没有给我。”
云赤霞道:“说了半天,不想让你有功夫的是令尊。”
玉杉苦笑一声,道:“正是。”
云赤霞道:“这样说来,我却是不能帮你了。”
玉杉道:“江湖中人,还在意这些么?”
云赤霞道:“我虽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忠孝节义。”
玉杉道:“这与我之前同您练习功夫有什么两样?”
云赤霞道:“自然不同。那时,你虽私下练习,令尊却未曾明令禁止。可是,现如今,令尊既已经表明不准你再有内力,咱们便不能违背。”
玉杉苦笑一声,道:“若是这样,这春卷便不能有了。”
云赤霞道:“郡主,我劝你告诉我你那春卷在哪里,不然的话,我虽不是那宵小之辈,可是此事传出去后,传到什么人耳中,我却也不知道了,真到了亡命之徒耳朵里,他们可不理会您是什么郡主。到那时,你会怎么样,我也就不说了。”
玉杉笑道:“师父您威胁我?是么?其实,您说的这个,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我也知道有朝一日,春卷在我手里的事,走露了出去,会招来祸事,不然的话,我如何会急急忙忙地告诉妙清师姐呢?”
云赤霞道:“所以,拿出来。”
玉杉道:“可是,纵然这样,我还是想您能帮我一把,叫我把内力练习回来。”
云赤霞道:“这个,我帮不了你。”
玉杉道:“好,我只要一部《天魔化生曲》”说着,走到书架前,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册子,道:“我怕叫人看到,把封面拆了。您这就拿去吧,那曲子,我也不急,您哪一日闲了,给我送来就是。”
云赤霞伸手接了,翻看一眼,放入怀中,道:“好。”
一卷春卷,没有换回自己的内力,只换来一部《天魔化生曲》,这买卖有些亏了。不过,至此换来了平安,从些再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玉杉总是知足的。
展眼到了七月,天气愈发的炎热,这一日,玉杉在屋里弹琴,却得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山陵崩了。
皇帝陛下驾崩,按礼制,京中的王公大臣皆应进宫守耿。可是镇南王远在南疆,两个公子虽在京中,却没有一个是世子,也都没有功名所以,整个镇南王府,缺席了皇帝的葬礼。
不过玉德、玉祥两个人虽躲得过,玉杉却没有躲过。宫中的慧姬,本就年老体弱,这一番,也就随先帝去了。
而贵妃,虽然年轻,却因自幼便喜读节妇烈女的故事,一得了信,便三尺白绫,殉了先帝。
先帝贵妃、先帝慧姬的薨逝,却是要命妇进宫凭吊的。
玉杉这个贞佑郡主,自然也不能躲过。
更何况,玉杉是真的伤心,贵妃黄秋珊是玉杉的两姨姐妹。二人小时也在一处玩耍过,贵妃极是欣赏玉杉琴技,只是自进宫以后,再也没有听过。
而这一年玉杉的两次进宫,头一回,贵妃因为担忧玉杉,没有提出听琴,第二回,玉杉只在皇后宫中,贵妃没有机会。
就这样,从此再无机会。
这一日,没有轮到玉杉在灵前执事,玉杉在隔壁,也不顾旁人侧目,一双手,吟揉绰注,在虚空之上,抚弹了一曲《阳关三叠》。
《阳关三叠》讲的是别离,上一次是生离,这一回是死别!
“楚江湘水隔远宾,期早托鸿鳞。”
如今却是,黄泉路远,锦书何寄。
若在别处,表姐早亡,自己至少可以为她再弹上一曲她爱听的曲子。可是如今,国丧期间,官民人等,禁礼乐。这个时侯,民间的一切婚丧嫁娶,都只能停下。
所有的音乐,亦不许动。在之后的百日内,偌大的帝国里,只有走街串巷的商贩手中的报君知,衙门口的鸣冤鼓,还有寺庙里的幕鼓晨钟还能响起。
玉杉的手,在虚空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划过,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这个时候,同在屋内的华捷公主,语带哽咽地道:“杉儿,你在做什么?你可是疯魔了不成?”
此时的玉杉,哪里还听得到旁人的声音,她的耳中心里,只有那并不存在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