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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游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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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烈烈,刀兵簇簇,上万大军围攻一城,非只一将,叫阵这件事,也是要分个先后次序的。

汪轩直多年来镇守昭阳城,亦可称得上此地主人,若叫汪越先上前叫阵,未免叫人看着,成了定远侯仗着皇命,欺了多年镇守的将士。所以汪越不能头一个上去叫阵。

余下的赵伯起、蒋凯还,赵将军年迈,总要压阵,蒋将军年轻,不妨叫他打这个头阵。

围而攻之,叫阵,大概率是叫不出来的。

一通鼓响,丕弗城城门紧闭。

二声鼓响,飞鸟不出。

三声鼓响,一支飞矢,从城墙飞了出来。随后,是千万支飞矢。

蒋凯还连命众兵士以盾牌挡避。南疆的箭,天知道有没有淬毒。

飞矢之后,再无动静。

蒋凯还命兵士回营上复主帅:是否强攻?

传回来一句:继续叫阵。

战鼓赫赫,银盾煌煌。

三声鼓后,又是无数飞矢。

南疆中人,似乎并不擅长战争,若非朝廷之前严命只守不攻,汪帅大约早就攻下丕弗城了。——主帐之内的校尉汪越如是想。

前方蒋将军一通鼓连着一通鼓,南疆的飞矢连着飞矢。

南疆的箭,似乎并没有配上强弓,许多箭都没有射到战阵之内,便落在地上。

飞矢之后,再无飞矢。

星星点点飞来的是流蜂。

而流蜂亦非从丕弗城中飞来。

而是大军之后的拂兰山。

拂兰山上,花卉鲜妍,四时常开,蜂,自是从来不少的。

“呜呜嗡嗡”的声响,再次想起。

隔着帐帘的玉杉听得清晰。她的耳音,素来比旁人更好一些。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玉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对梁文箴道:“爹,他们又动野蜂了,传令下去,各营备下焰火。我去看看。”

说罢,拎着铁箫便出了帐子。

汪越见一直侍立在梁文箴身侧的玉杉出去,亦对梁文箴一抱拳道:“末将执火去护着少帅。”

玉杉这个少帅,于汪越眼中,不过是随口称呼罢了。名不见经传,动辙便自己把自己搞伤的羸弱小儿,算是哪门子少帅。

可是,他要保这个少帅,这个少帅不能在这场战事中出一点差池。哪怕,这个少帅一直跟在大帅身边,自己也要用心用力地去保。原因无他,梁侯爷为人如何,他们并不清楚,一但这个少帅出了事,鬼知道这个梁侯爷会不会迁怒自家。

玉杉拎着铁箫,便往军前闯。此时,四面八方的野蜂已经笼了过来。营中众人尚且好办,可以暂时呆在帐中,亦可拿火把自保,可是军前挑战的众人,便不好办了。执戟持矛的,谁又会带着火把去挑战呢?

为了军威,不能乱。

由着本能,不可能不乱。

玉杉到时,只见蒋凯还一杆长枪舞得滴水不露。他的身边,没有野蜂能够降落之处,可是其他人,没有这样好的功夫,只能靠着理智,强迫自己不要乱动。

玉杉的身后,是汪越带着的百十来人的一小队人马,他们各持火把。

这一百来人的到来,给前方带来了新的力量。

火,那是令所有生灵所恐惧的东西。

当然,火,也给人带来了更安全的食物,与更温暖的环境。

人与牲畜草木所不同的,便是,人,对于这股自然的力量,不只是畏惧,而是懂得加以利用。

几百人包裹在上千人的外围,玉杉游走在上千人之间,他走到蒋凯还近处,高声道:“带兵士们先撤吧,这里有我们。”

蒋凯还问道:“可有帅令?”

玉杉道:“不是后退,取火再来。一应后果,我一力承担。”

蒋凯还冷哼一声。

玉杉心中一苦,这个时候,哪来得及请帅令。玉杉懒于同蒋凯还周旋,转身对汪越道:“回去取火,蒋将军没有帅令,不愿意动,取些火来分给众人,想来,蒋将军不会再推辞。”

汪越道:“是。”便单枪匹马的回营。

玉杉左右,总是有人持火相护的。

汪越回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成箱的、未燃的火把迅速被分发,被点燃。

玉杉感觉到周围炎热炙烤了起来,亦如热血。她持起箫来,回忆着那一日的调子,缓慢地吹奏起来。

周围是噪杂的人声,还有“嗡嗡呜呜”的蜂声。

玉杉闭上双目,将自己的安全交与周围的战士们,心神只凝注于蜂声与箫声。

呜呜咽咽的箫声,从唇边流淌荡漾出来。玉杉虽闭着双目,却仿佛能听到四面聚集而来的野蜂。

同样的调子,吹了一遍又一遍。玉杉仿佛感觉到野蜂伴随着蜜香被炙烤,随后坠落,而后前赴后继地向这边飞来。玉杉甚至觉得,这也是一种杀戮。

“啊!”

玉杉听到身边有人惊叫,想来是有人被蛰伤了吧?

敛住心神,玉杉告诫着自己。

“有蛇!”

“少帅小心!”

玉杉不敢睁开双眼,强忍着害怕,继续呜呜咽咽地吹着。

“别吹了!”听不出是谁的声音,玉杉强逼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吹奏。

“是箫!是箫声引来的!”

玉杉一惊,睁开了双目。只见无数花蛇游弋在面前。互相交叠着、缠绕着。这令她想起一部话本中的场景——虿盆。

玉杉彻底惊慌了,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场景。

蒋凯还一杆长枪,挑远了一条扔向丕弗城的方向,又挑起一条,再次扔过。从一开始在点杀群蜂,到现在挑开群蛇,他仿佛不会累一般。

汪越常驻昭阳城,对这些蛇虫并不害怕,拿着佩剑护在玉杉周围。

玉杉看出汪越的镇定,道:“汪校尉,咱们该怎么办?”

汪越道:“不知道它们还有多少,能杀多少,便是多少吧。”

玉杉道:“我,该怎么办?”

汪越道:“您还带着剑呢。”

玉杉颤抖着抽出宝剑,却不敢于刺向眼前游弋着的毒物。

汪越道:“我带您回营吧。”

玉杉道:“我走不了了。”

汪越道:“别怕,这东西眼睛不好,只要您动作别太大,别惊动它们,就没事了。”

玉杉道:“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蛇?真的是箫声引来的么?”

汪越道:“也许吧,来,您拉着我的手,我带您一起回去。”

玉杉想伸手,却不敢。汪越顾及不了许多,只待自己身旁没有蛇在盘旋时,便强拉着玉杉的胳膊往后退。

就这样,汪越一路替玉杉开路,拽着玉杉回了营盘。

梁文箴看着跌跌撞撞地回来的女儿,也是一惊。连问:“怎么回事?”

玉杉脸色煞白,早说不出话来。

汪越解释道:“营外,来了好多的蛇,与野蜂一起来的。”

梁文箴道:“汪校尉,你同玉吉守在大帐,不许出去。赵将军,你同我来。”

汪越扶着玉杉坐到椅上,问道:“少帅,帐中有蜜糖么?”

玉杉摇摇头,道:“要这个做什么?”

汪越道:“您吓到了,要有蜜糖一类的话,沏些蜜糖水,安神的。”

玉杉道:“没有,没想过会用上这个的。”

汪越叹道:“您是北方人,怕这些东西也是寻常。其实,若是久了,看得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玉杉道:“是么?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汪越道:“不知道,这东西虽有毒,但一条也毒不死几个人,南疆不会觉得指着这东西就能退咱们的兵,不过是乱咱们的军心,侯爷出去了,有侯爷在,稳住大军,便什么也不怕了。”

玉杉道:“是么?我现在一点主意也没有了,你说,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是我引来的?”

汪越道:“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玉杉摇摇头,道:“不,不是巧合,他们一定是知道咱们知道了用声音可以驭蜂,便放出了这些与群蜂是同样一套声音驭使的毒蛇。”

汪越道:“训练毒蛇不会这么快的。”

玉杉道:“那就是他们一早都算计好的。不,不对,他们如何知道我会碰巧猜出的那个调子是引蜂的调子?怎么会这样?”玉杉抱着自己的头,这件事,实在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了。

汪越此时,一时也猜不出原委,不知如何才能劝玉杉,只得勉强敷衍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太难解释,南疆对咱们的滋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训练一批与驭蜂之法相同的蛇,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一定知道,早晚会有人推测出他们如何驭蜂的。”

玉杉抬起头,道:“可是,倘若我那日误打误撞试出的调子是遣散群蜂的呢?”

汪越道:“若是驯蜂的所有信号,都是引蛇的呢?”

玉杉一时无语,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可是,在明白之后,随之带来的是痛若。今日,出师未捷,两军阵前,对方什么也没有做,他们就先乱了阵脚,甚至有了损伤。而这一切,都与自己的贸然行事,脱不了干系。想到此处,玉杉心中一片凄凉。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不敢想之后会出现什么。此时的玉杉,只想一个人独自呆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