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箴笑道:“再等两日,要是还是没有,咱们便不等了。”
玉杉走了一日,这会儿早没了兴致,只“哦”了一声。
便自斟了盏茶。
梁文箴又道:“今儿杜福又来了信儿。”
玉杉依旧只是一声“哦。”
梁文箴道:“惠贤缓醒过来了。”
玉杉还是只是“哦”了一声。她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梁文箴道:“你怎么了?不高兴?谁招你了?”
玉杉道:“我没有不高兴,她能醒过来,小弟自然平安无事,这个时候得到这个消息,您也能安心上战场了。”
梁文箴道:“不过,云姑走了。”
玉杉道:“我知道的。当日那个样子,她怎么可能不走呢?”
梁文箴道:“这件事,多亏了你了。”
玉杉道:“也没什么。本分而矣。”
梁文箴道:“回去,我自然叫惠贤补偿于你。”
玉杉道:“不必了,云姑去救,是她侠义道的本分。与我不相关。”
梁文箴道:“你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槛?”
玉杉道:“谈不上,我同您的夫人不对付,可是她腹中的孩儿没有招惹我。我待这个孩儿,也不过同玉兕一般,总不会看着他死。哪怕造成这一切的是他娘亲。至于云姑,她本就不会在咱家呆一辈子,借着这个由头,我们这间落个互不相欠,她走她的,我走我的,也挺好的。好在,她不是还给我留了个念想么?”说着,一拍宝剑。
梁文箴道:“你就这样想得开?”
玉杉道:“我不想得开又能怎么样?其实有时想想,云姑走了,对咱们也好,她的身世虽没同我说,我却猜得出,她多少同皇家有些仇怨,这样的人,也不能在咱们家呆太长时间,不然的话,真出了事,咱们也不好办。她走了,咱们就都有得说了。”
梁文箴道:“那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玉杉道:“不知道,我和她见面时,她说同我相见,只是路过。她一直在找一套书,那书分四卷,夏、冬两卷已在差的手里,只差春秋两卷。秋卷据说在京郊出现过,却与她失之交臂,她大概去找那书去了吧。”
梁文箴略一沉吟,道:“这书可是讲毒的?”
玉杉点了点头,笑问:“爹,您怎么知道的?”
梁文箴道:“她这一番,怕是凶多吉少了。”
听梁文箴如此说,玉杉心中也忐忑起来,道:“爹,这又是怎么说?”
梁文箴道:“你说的那部书,名叫《百毒通志》,百年来,从来没有谁手上有过三部以上,更遑论凑齐四部。”
玉杉问道:“为什么?”
梁文箴道:“侠义道不许。”
玉杉道:“云姑自己不就是侠义道么?”
梁文箴道:“染指了这个,就不算是了。”
玉杉道:“那怎么办,有没有法子,能拦着她?”
梁文箴道:“现在咱们连见都见不到人家,还能怎么拦着她?”
玉杉一声长叹,再无言语。
梁文箴道:“家中其实还有一件好事,你想听么?”
玉杉道:“咱家还能有什么好事么?”
梁文箴笑骂道:“这叫什么话?你玉仪大姐有孕了。”
玉杉道:“那是他司马家的好事,又不是咱们家的。”
梁文箴看玉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道:“罢了,我也不劝你了。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云姑,可是,她毕竟是江湖人,又闯荡了这么多年,凡事利弊,她都知道的。你不用担忧。”
玉杉道:“江湖中人,有几个善终的?我怎么能不担心?”
梁文箴道:“别忘了,你们毕竟已经划地绝交了,你没有立场再插手她的事。更何况,咱们现在也不知道她在何处。”
玉杉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心来。又能怎么样呢?”
梁文箴亦叹一声道:“罢了,我也不劝你什么,你刚才自己不是也在说,她走了,对咱们也好么?”
玉杉语带微嗔,道:“我知道,可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
梁文箴看着一旁暗自发愁的女儿,心中亦是不快。一时也想不出如何相劝,也就只好做罢。
第二日,好歹来了几个兵将,玉杉隔着门听了,却终究没有什么能听得入耳的。
玉杉寻找通晓音律之人的心,愈发淡了。
梁文箴看着愈发落寞的女儿,只得劝慰她道:“没什么的,明日再等一天,也许,就会有结果的。”
玉杉道:“我知道,其实找不找得到,也不重要了,倘若她们再放蜂,我就把蜂引到我身边来,您再设法将蜂除了,也就是了。”
梁文箴道:“如果想不出别的法子,也只有这个样子了。”
玉杉长叹一声道:“这件事,是我想得简单了些。”
梁文箴道:“你别太放在心上,两军交战的事就是这样,总是会有变数,总是会有很多事最后成了无用功。可是,有的时候,有的事情,当时觉得做的没用,可是再过上一段时间,在未来的某一刻,却成了极关键的一步。这种事情都说不准的。”
玉杉道:“我只是觉得,因为我耽搁了几日。心中有些不落忍。”
梁文箴道:“战场之上,时机很重要,可是,也不一定是越快越好的,有的时候,晚上一日,却恰到好处。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玉杉抬起头来,道:“还有这样的事么?”
梁文箴道:“当然有了。当年,同北番的那一场,若是早到了一日,咱们的数万大军,便同北番逆贼一同葬于雪崩之下了。”
玉杉道:“这一回,也会这样么?”
梁文箴笑道:“南疆没有雪的。”
玉杉道:“您知道,我不是问这个的。”
梁文箴又道:“不知道,不过,你放心,这几日,真的不会影响后面同南疆的交锋的。”
玉杉道:“那就好。”口上虽这样说,语气中却透着不信。
梁文箴道:“好了,不管结果如何,这两日,你好好的休养,不要再让自己太过劳累。”
玉杉道:“是,我知道了。”只是神情依旧落寞。
梁文箴见劝不得,也就不再劝。
而后两日,陆续也有些人来,玉杉也不再幻想着这里面能有什么精通音律的,只求能有一二会吹箫的,却也无着。
此时,她还不敢断定若是用别的乐器,演奏相同的旋律,是否能够奏效,是而,她还不敢冒险。
这二日,玉杉并不忙碌,偶尔听一听来人演奏的曲调,而余下的时候,或是自己吹上一调,或是调理内息。饭菜也比平日多吃上半碗。
到了大军出征的那一日,玉杉骑在马上,跟随在梁文箴身后。身后是一个小小的包裹,此时的包裹里,自然不是衣裳,而是换做了各种药物。
山的那边,便是南疆的丕弗城。
寻常翻山,总要两日,只是,他们不敢耽搁,必须要在一日之内,兵临丕弗城下。还要安下营盘。
这一日,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饮食也只有在行走的时候,喝一些水,吃些馒头。
铁箫、宝剑,终究不是适合上战场的兵刃,玉杉虽有此二物护身,但跟在队伍中,心中依旧在不停的打鼓。
一日奔袭,众人皆已劳累,只是还要在城下安营,要搭出无数的营帐来。
所有人都在奔走,玉杉也不例外,此时,她正在补着划破的篷布。
而梁文箴正同赵伯起、汪越、蒋凯还商议着什么。
直到申时之上,众人才忙碌完,燃起篝火埋锅造饭。
而丕弗城城门紧闭,对城外突然多出来的上万人马,竟是视而不见。
这一日,太过顺利,顺得叫所有人都觉得诡异。
主帐之中,梁文箴同几位将军已经开始用饭,玉杉还在一旁缝着这一路来,众兵将中被树枝划破破的衣衫。
汪越到底年轻跳脱些,又同玉杉在一处说过些话,便道:“少帅居然还会针线?”
玉杉道:“不过是好歹将破处连在一处罢了。”
汪越又道:“少帅不用些饭再弄?”
玉杉道:“还不饿,弄完了再说吧。”
梁文箴劝道:“汪贤侄,你不必劝他,他一向是心里有事,就吃不下东西的。”
汪越道:“少帅身子要紧。”说罢,拿着两个肉馒头,离了席。走到玉杉面前,掰了一块,就要往玉杉口中送。
玉杉看了一眼汪越,微微一笑,道声:“多谢。”就将汪越手中掰开的肉馒头咬在嘴里。
汪越问道:“少帅心里有什么心事么?”
玉杉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太过顺了。”
汪越道:“顺些不好么?”
玉杉道:“没什么不好,只是心里有些打鼓。但愿之后一直这样顺吧。”
汪越道:“南疆他们这些日子诸事不宜,咱们一定能一战成功的。”
玉杉笑道:“借你吉言吧。”说着,脖子往后一仰,道:“就这样吧,我累了,烦你受累帮我把这些送出去吧。”
汪越道一声:“是。”抱起玉杉身旁的一摞衣裳。
身后梁文箴看着小将,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