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箴道:“璟王不是那会传人闲话的。”
玉杉驳道:“是么?可是,我却觉得,他挺爱传人闲话的。”
梁文箴笑道:“这是从哪里说起。”
玉杉低声道:“那一日,在周家的话,您忘记了么?杉儿的腕子是为的什么伤的?”
梁文箴道:“对着本人说的,又算什么闲话?况且,也就你们这么拿这个当一回事,换做旁人,大半还是拿这个当做夸讲呢。”
玉杉轻叹一声,道:“爹,我说句话,您别恼我,我总觉得这事不该是这么做的。”
梁文箴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玉杉道:“箫我取回来,之后,您若能想法子,叫我同他少见面,最好。”
梁文箴道:“你想同他少见面,最好办的就是现在给我回家去。否则的话,他的监军,他想召你去,你就得去,若在京中,你还能称病,可现在在军营,你怎么称病?”
玉杉微一皱眉,道:“不能称病,也不能想别的办法么?或者,再有像今日要去取药的事,能不能叫我去?”
梁文箴道:“你猜我放心你去么?”
玉杉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梁文箴道:“你到璟王身边,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怕什么,说不定反成你进身之阶,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要我的命么?”
玉杉笑道:“爹,为什么我总觉得今日您想撮合玉杉同璟王呢?”
梁文箴有些恼道:“你说什么?”
玉杉大着胆子道:“算了,我先去把箫拿回来,有什么事,回头慢慢商量。”说着,便要往帐外走。
梁文箴伸手便要拦,却不想此时玉杉放开脚走,速度竟不慢,一把没抓住,玉杉出了营帐。
到了主帐外,玉杉对二位执戟郞道:“请二位上复王爷,就说梁玉吉求见。”
其中一个执戟郞道:“不知梁公子有何事,吾等可否转诉王爷。”
梁玉杉道:“玉吉的箫,忘在王爷帐中了。”
那执戟郞道:“这样的事啊,还用求见什么王爷,我去替公子取回便是。”
梁玉杉道:“有劳您了。”
执戟郞很快取回了玉杉的铁箫,另带了一封信,交与玉杉道:“王爷请公子将此信交与大帅。”
玉杉接过信同铁箫,道:“多谢您了,我回去便将信交与父亲。”
玉杉拿着信,心中高兴,原以为取箫会另有一番纠缠,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简单。
玉杉心里痛快,走咱便也轻快,很快又回到了帐前,玉杉看到杜威一脸担忧的模样看着自己,向杜威笑笑,以示自己无碍,请他放心。
进了帐,梁玉杉看自己的父亲梁文箴依旧在看着书,将信交到梁文箴案前。
梁文箴斜睇了玉杉一眼,继续看书。
玉杉轻声道:“爹,璟王的信。”
梁文箴拿过信来,拆开了信,却依旧不理玉杉。
玉杉见梁文箴看着信,也不敢打扰,只得一直看着梁文箴,待梁文箴看过了信,将信压在砚下,方道:“爹,您又恼我了?”
梁文箴依旧不理,又拿起书来看。
玉杉跪在梁文箴面前,道:“都怪我一时鲁莽,您要打要罚,全凭您一句话,您别这个样子啊。”
梁文箴将书一放,道:“你说我该怎么样?我说话,你又不听。”
玉杉笑道:“爹,非是您说话孩儿不听,只是孩儿实在不愿难玉杉的声名冒险,玉杉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真传出什么话来,她是不敢跟您怎么样,她还不得同我拼命?”
这里没有外人,梁文箴知道,玉吉便是玉杉,玉杉同玉吉拼命的说法固然无稽,眼前的玉杉说话又是一副笑脸,可是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坚毅的神色。
梁文箴稍一想,便知这无稽之谈是在威胁,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威胁。看着眼神坚毅的女儿,梁文箴心头愈发恼火,恼火至极,不怒反笑,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说说,你替她有什么打算,我听听。”
玉杉道:“说句僭越的话,璟王虽好,却有些浮浪,恐非玉杉良配。真若要强行撮合,怕是反而不美。况且,虽说他是君,咱是臣,这婚姻之事,咱们是女方,总不好上赶子,去追人家。便是真求来这桩婚,怕是璟王也不会高看咱们玉杉的。”
此时的玉杉,心中只当璟王心中之玉杉是轻浮放浪女子,对璟王有着本能的排斥。便觉得父亲所指的那条叫自己在璟王面前说玉杉贪慕富贵,只会叫璟王觉得玉杉容易纳娶,而看清玉杉,更对自己要到璟王身边侍奉,本能的排斥。是而,对梁文箴所提文案,皆不满意。
梁文箴看女儿所说也不无道理,便道:“继续说下去。依你的心思,该给玉杉谋求何等婚事?”
这是在直问玉杉自己看上什么样的男子了。
玉杉推脱道:“玉杉的心思,一向不好推测,不如待咱们得胜还朝之后,回到家中,再问她吧。”
玉吉便是玉杉,可是在外人眼中,玉吉是玉吉,玉杉是玉杉,如今这样的说法,不过是在说,自己眼下还没有看上谁,要等以后再说。
梁文箴道:“罢了,便依你,这件事,等回去问过她再说罢。”
玉杉笑道:“爹,您也别光想着杉儿,眼瞧着玉兕、玉梧他们也渐渐地大了。替她们也看着些吧。”
梁文箴肃然道:“知道了。”
玉杉笑道:“爹,我能起来了么?”
梁文箴道:“谁叫你跪着了,自作聪明。”
玉杉讪笑道:“我这不是怕您恼我么?”
梁文箴道:“你跪下了,我就不恼了么?”
玉杉无语。
梁文箴道:“行了,起来吧。折腾一天吧,早些睡吧。”
玉杉起来,铺好了被褥,道:“爹,您睡吧。”
梁文箴道:“你睡吧。我还有事。”
玉杉笑道:“那我陪您。”
梁文箴道:“你陪我,只够添乱的。”
玉杉道:“那我给您沏茶、研墨。”
梁文箴道:“罢了,由着你吧。你今儿精神倒好。不像之前,总是病病歪歪的。”
玉杉道:“之前,那不是在病中么?”说着,轻手蹑脚地走到梁文箴身后,道:“爹,我替您捏捏肩膀吧。”
梁文箴道:“不用了。你要实在闲不住,替我念念这书。”他还不想真拿女儿做这丫鬟使用。
玉杉接过书,一看封面,是本南疆的风土人情,便念了起来。
梁文箴闭上双目,养着精神。
玉杉念了几句,见其中所载,与自己素日所闻多有不同,心中充满了诧异。越念心中越是觉得奇怪,以往所闻,只觉南疆中人都是些妖魔鬼怪,虽不是孙悟空,也得是个小钻风。到如今看了这书中所记,却觉南疆中人,也不过都是些寻常人,虽有些会用毒的,却也不是人人都会,与中原人所区别的,不过是些饮食习惯、节日庆典、衣着打扮这类。
梁玉杉越念这书,越觉得书中所记的南疆人与中原人并无二质,越是觉得奇怪,渐渐的,声音中便流露出这份诧异来。
梁文箴听出玉杉的好奇来,睁开眼睛来,道:“怎么了?”
玉杉道:“回爹的话,以往我也听到些关于南疆的事,总觉得他们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所以,便害怕您一个人去冒险,也觉得那些不愿上战场的人是人之常情,不能勉强。虽说您之前同我说过,说南疆之役,并不算难,却也只当您在哄劝于我。如今看了几页这书上所写,方觉得您所说的在理,可是,我又觉得那些不愿上战场,各种请托之人,是那样的浅薄无知。”
梁文箴道:“知道我说的在理,那便回去。”
玉杉道:“既然南疆之役不算什么难事,那就叫我跟着您去吧。反正不是什么硬仗。如今趁这机会跟着见识见识。总强过将来直接到战场上拼硬仗吧。您就别替我担心了。”
梁文箴道:“再小的仗,也不可能一点伤亡都没有。”
玉杉道:“既然这样,前儿,我也读了些医书,我到前线,也不冲在最前面,只等打完之后,去照料伤员就是了。”
梁文箴道:“这样的事,你怎么能跟着下手呢?”
玉杉笑道:“救死扶伤,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再说了,所救的都是英雄,哪还有什么忌讳。再说了,到那时,自然还是程太医为主,我不过跟着打打下手,帮熬个汤药,递块儿纱布罢了。”
梁文箴道:“罢了,左右离到南疆,还得有些日子,到时候再细说吧。不过这样也好。只是不知道砚冰他愿不愿意。”
玉杉道:“不过多一个人帮他熬药,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梁文箴道:“你是不知道他,一沾医药二字,他便是这天底下最认真的。熬药、治伤,他是一定要事必躬亲的。杉儿的病,若不是内外有别,他是绝不会让云姑给杉儿按摩,一定会自己上的。”
玉杉道:“这里又不比京城,所治之人有限,他能这么着。到了战场之上,他哪有那么大的精力,还秉承着事必躬亲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