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行神色不变，就连眸光都没动。

见他不答，洛长安有些不开心，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继续望着那大火。

又闻到了那股糜烂又讨厌的味道。

“你应该没有试过……”她像是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有些唐突。

对啊，明明就没有被火烧死过，他怎么会知道痛不痛呢？

她起身。

“没关系哦，我替你试试。”

洛长安对他微微一笑，明媚的眸子中倒映出了愣住神的夜澜行。

待夜澜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扔了伞，发疯似地向摇摇欲坠的未央宫跑去。

“洛长安！”他唤她，口鼻都进了黑烟，他用胳膊捂住，一刻不停地去寻找洛长安。

“洛长安！你给我出来！”

曾经洛长安还调侃到，从来没有看到过夜澜行惊慌失措又十分无助的表情，那一日，洛长安见到了。

洛长安的位置并不难找，她站在大殿的最中央，周围都是炙热的火，已经有火苗舔舐着她的衣裳，但是洛长安躲也没躲。

夜澜行找到洛长安的时候，洛长安在跳舞。

一曲惊鸿现世，以至于许多年后，夜澜行也记得那濒临死亡又美到窒息的场景。

像是死前最隆重的仪式，那舞蹈在一举一动中，被她演绎到了极致。

夜澜行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洛长安很乖，任由他抱着，也没有挣扎。

“洛长安！洛长安！”夜澜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但是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一些。

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肮脏污秽的心得到一些救赎。

“夜澜行，被火烧到好疼啊。”洛长安声音清越。

“嗯。”他答，抱着洛长安向外面走去。

“可是可是，”洛长安向夜澜行比划道，“父皇和母后为什么没有叫疼呢？”

夜澜行心颤了一下。

洛长安的眸子垂了下去，像是有些难过：“母后最怕疼了。”

夜澜行将她抱得更紧，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要失去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他要痛苦一辈子了。

但是，最想要的不是权力吗，他已经得到了的。

洛长安环抱住他的脖子。

夜澜行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身，不让她离开。

她附在自己的耳边，声音平淡，好像还带着委屈：“夜澜行，你去死好不好呀？”

可是，为什么，明明她之前不管多难过，都会语气轻快地对他说：“没关系没关系，夜哥哥你这么好，我怎么忍心怪你呢～”

她明明说过的。

但是，她现在却让他去死。

“被火烧好疼啊，夜澜行，你也试试好不好？”洛长安对他笑。

他像是被什么蛊惑，想也不想便答好。

洛长安眸光闪闪，像是很开心，她抓起他的右手，往火上凑。

夜澜行堪堪收回。

洛长安不解地看着他。

奇怪，不是答应她了嘛？

夜澜行将她护在怀里，因为保护的好，洛长安身上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

“用左手好不好？”他语气温柔，像是在跟任性的小公主商量。

右手不好，右手杀过人，洛长安不喜欢碰的。

洛长安从善如流说好。

她抓了夜澜行的左手，伸向了那熊熊燃烧的烈火。

因为太高的温度，还没有碰到火，手掌上已经出现了裂开的纹路。

又闻到了，糜烂而腐朽的味道。

洛长安收了手。

夜澜行却慌了，他去抓洛长安的手，语气中带着乞求：“洛长安，你不是让我试试吗？洛长安，你说过的，你带我试试的！”

洛长安，你说过的。

他琥珀色的眸子眼尾染了红，他慌张地去抓洛长安的手，想让她带着自己伸向火堆。

“洛长安，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他想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心里的慌张更甚，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洛长安却将头埋在夜澜行的颈窝，没有理会夜澜行。

她累了。

她说：“夜澜行，我后悔了。”

她说：“夜澜行，我恨你。”

她咬上了夜澜行的肩膀，死死的，像是要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块肉。

直到闻到了血腥味，洛长安的牙齿也破了，才堪堪停下。

看着他肩膀上青紫到发黑的牙印，洛长安好像一点都不满意。

可以再深一点的。

但是她没力气的。

许久。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说：“你的恨，与我何干？”

是哦，与他何干。

她好像很认同夜澜行的看法。

她太累了，昏睡了过去。

所以并不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看着她时，目光是多么痛苦。

她也不知道，她后来带给夜澜行的折磨，比她自己的，也不遑多让。

夜澜行疯了，琥珀色的眼底泛着红光，他眼底闪过显眼的杀意，但是看到怀里的她时，悉数压下去。

他想杀人，什么人都想杀。

他甚至想杀了自己，如果杀了自己的话，她会不会开心一点呢？

夜澜行疯了，没有人知道。

长瑾破国之日，那传闻中凭借一己之力登临帝位，高傲矜贵的绝世男子，那日却抱回了一个公主。

前朝唯一的公主——洛长安。

自此后许多年，那些惊艳了的岁月，她选择的遗忘，他却开始追逐她。

洛长安晃了晃神。

原来已经很久了呀……

那些她以为刻骨铭心的东西，原来也可以放下的。

布条还没有摘下来，夜澜行牵着她。

修长宽阔的手将她整个小手都包起来了。

犹记得前世，那长长的指骨也曾牵着她，不过太凉了，凉得她忍不住打颤，但是如今，他的手是温热的，像是三月的暖风，将她包裹起来。

夜澜行摘下了洛长安眼睛上的布条。

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凌凌的，像是晨间迷了路的小鹿，撞进了夜澜行眸子里。

“阿姐不开心？”

夜澜行和洛长安在一起这么久，可以很轻易地就分辨她的情绪，虽然洛长安现在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夜澜行还是感觉出来了，阿姐不开心。

洛长安没有否认。

空气中的味道不好闻，所幸夜澜行离她很近，洛长安只能闻到他怀里的清冷气息，倒是也没再闻到奇怪的味道。

“我不喜欢日睦。”洛长安有些任性地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