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

数九寒天。

最重要的是还飘着雪。

元清说的“这里距未央宫不远”纯粹是瞎说的，三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不知多久，连宫殿的影子都没看见！

雪下得很大，一时间，整个皇宫都是银装素裹，万悦枝眼神不太好，天地朦胧间，她好像看到了谁一袭火红的衣裳来到他们的面前。

跟着那人来的，还是一个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

洛长安自他们进宫起就让人注意着他们的动向，他们在元清这里踢了铁板，洛长安也是知道的。

火红的衣裳，火红的披风，雪白的狐裘绒毛，洛长安就这样立在狼狈的三人面前。

“见过外祖母，见过舅舅，舅妈。”洛长安微微欠身，笑得端庄。

若是前世，洛长安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是怎么能成为母后身上的吸血虫，赖在她身上的呢？

洛长安有一段时间心情很差，当时沈临渊被立为公主，与她平起平坐，那一段日子，她几乎不出门。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她的这群好亲戚，上赶着去巴结沈临渊，那模样，好像摇尾乞怜的狗一般。

他们最后甚至为了活命，亲手将从母后那里偷来的消息告诉了沈临渊，沈临渊又将这些国家大事泄漏到了朝堂之上。

一时间，朝堂重臣都觉得白媛难改歌姬本性，不宜当皇后。

最可恶的是，他们竟然在长瑾亡国之后，将白媛和洛瞿的藏身之地详细地告诉了沈临渊。

也是因此，害得他们被夜澜行的人马抓了去。

往事种种，都印在洛长安的脑海里。

沈临渊辱她，欺她，挑她筋脉，断她脚趾，她统统都受下，但是那些因为她加在她身边之人的惩罚，她不敢放，也不愿放。

想到这里，洛长安藏在袖口里的手根根收紧。

雪下的很大。

一旁的夜澜行撑着伞将洛长安护在伞下，他的左边的肩膀上落了雪，但是洛长安的身上一片雪花都没有沾到。

因为元清的打压，贾秀梅也有所收敛，如今见了洛长安，跟着万悦枝给洛长安行礼，洛长安动也没动，生生地受下了。

“怎么没有领路的人带着外祖母呢？”洛长安明知故问。

熊达开闻言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万悦枝压了下来，她眼神示意熊达开，熊达开就没再说出口。

夜澜行不动声色地看着三个人。

这个女人倒是有些脑子。

洛长安本来也没打算听他们的理由，嘴角笑着：“既然遇见了，我带着祖母去见父皇和母后吧。”

说完，洛长安转身就走。

三人在雪天里走了很久，如今手脚都已经冰凉，但是他们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洛长安不见了，他们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了。

雪下得更大了。

洛长安神情严肃。

身后的人走得很慢，但是洛长安丝毫没有停下来等他们的一丝，自顾自地走着。

身后有谁摔了一跤，洛长安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回神。

贾秀梅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地上的砖都是结实的大理石，贾秀梅也上了年纪，这一下也够她受的了。

洛长安只当没看见，笑得得体：“祖母没事吧？还有一会儿就到了，我这是恰巧出门碰上，没带多余的伞具，父皇说我身子骨弱，不让我着凉，祖母不介意吧？”

夜澜行一直看着洛长安。

贾秀梅刚想骂人，就被万悦枝拦了下来：“公主殿下能来接我们，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洛长安点头表示理解，随后问道：“祖母还能走吗？”

前世的洛长安，数九寒冬，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们为了讨沈临渊开心，让她穿着单衣，赤脚在冰凉的石子路上走路。

贾秀梅用鼻孔看她，冷笑道：“还能走吗？”

能走啊，这有什么不能走？

石子已经把脚划破了，冰凉的雪和沙砾钻进伤口，又疼又冷，她穿着单衣，雪落了她满头，嘴唇都是青紫的，她的身体已经冷到没有知觉了。

没有知觉。

当然能走。

又不会疼。

大抵上苍是垂怜她的，重活一世，洛长安终于能换个角度去跟她说出这句话。

“祖母还能走吗？”

贾秀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话都不利落，她咬牙切齿地回道：“能走！为什么不能走？”

能走就好。

还死不了。

洛长安礼貌地笑笑。

不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大概又走了一刻钟，洛长安终于停了脚步。

她回身去看三个早就没了气力的人，她依旧笑：“已经到了，祖母进去吧。”

贾秀梅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去，她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对洛长安吼道：“我们刚才已经来过这里了！你在带着我们兜圈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洛长安笑意不减，只是看向贾秀梅三人的目光越来越冷。

“是啊，我是故意的。”

洛长安自己都觉得，现在的自己，恶劣得应该跟个混世魔王。

“时候不早了，祖母快些进去吧，父皇母后肯定都等久了。”洛长安笑笑，随后拂袖离开。

她走出去很远。

终于感受不到三人的存在后，洛长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腿脚有些发软。

前世的记忆像是洪水猛兽一般，汹涌地向她涌来，又急又猛，她招架不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姐！”夜澜行将洛长安扶起来，感受到她浑身的冷意，夜澜行将洛长安裹进了怀里。

青色的油纸伞落在了地上。

洛长安找到了支持点，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小行。”

“嗯，我在的。”

“你的怀是暖的。”

“嗯，那阿姐就再抱紧一点。”

洛长安乖乖地抱住夜澜行，小小的脑袋垂在夜澜行的胸口，夜澜行看得心都化了。

“小行，我没有不乖，我只是不喜欢他们。”洛长安有些委屈。

“嗯，我知道。”夜澜行柔声回答。

“他们不好。”

“嗯，我知道。”

“我不想让他们待在这里。”

“嗯，我知道。”

洛长安忽然笑了一声：“小行小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夜澜行也闷笑，胸口颤了一下，洛长安感觉心安。

“嗯……不知道。”

被夜澜行安慰了一会儿，洛长安终于从汹涌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她打起精神，抬眼去看夜澜行的时候，却发现夜澜行的头上落满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