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言嘱咐了李素娘一番就准备派人将她送回薛府去。
才刚到县衙门口,就见钱锦步伐匆匆赶来,由于他太过急促,所以路过李素娘和沈子言身边时,像是一道疾猎的风猛然刮过。
还是沈子言将他认出来,喊住了他:“阿锦,这么着急往我这县衙里冲是所谓何事?”
钱锦顿住,身子未动,却转过头。
就见李素娘与沈子言并肩走在一起,两人之间隔了段距离。
“表叔!原来薛娘子在这呢,我下了学堂就去醉仙楼了,还是听阿梨说你将人带到衙门来我这才赶了过来。”钱锦朝两人作了揖,没有丝毫世家大少爷的纨绔模样,反而满面春风,笑意儒雅。
说完话间喘了几口粗气,看样子是赶得急促。
他方才去醉仙楼的时候,阿梨将整件事情的经过都说给他听了,所以他也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若是先前,钱锦是能理解娘亲对于如碧母子两的耿耿于怀,可他从未想到,娘亲为了他们二人竟然做到了赶尽杀绝的份上。
尤其是今日,竟然不惜为了将如碧母子两绑回去,还差点拆了醉仙楼。
以至于,坊间传闻里对于钱家的风评越来越差,直言嚣张专权跋扈,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当然,这话里头的讽刺意味甚浓。
“钱少爷,三郎呢,怎么没瞧见他与你一道回来?”李素娘朝钱锦身后望了一眼,没看到薛敏之的踪影,不由得出声问道。
“薛兄啊,他被夫子留在书院了。”提及薛敏之,钱锦暗笑一声。
今日在学堂上一事,说来也好笑,原本是弈棋课,夫子正专心教导众学子弈棋步骤和技巧呢。
可薛敏之却走了神,兀自在自己的座位上描摹起画来,哪怕是夫子走到他身边了,他都未曾察觉。
后来夫子走到他边上轻咳一声,薛敏之这才察觉,将画匆匆收了起来,可哪还来得及,夫子早就瞧见了。
“你这画的是哪家的姑娘?生的倒是清丽脱俗,有几分翩然之姿。”彼时,夫子当着众人的面将薛敏之手中的画卷拿了过来,薛敏之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对上夫子那深邃的眉眼,还是乖乖交到他手上。
画卷上的少女肤若凝脂,桃腮杏面,淡扫峨眉,只寥寥几笔描摹了眉眼,却未将下半张脸的样貌给勾勒完全。
只是,透着那双灵动清隽的眸子,隐隐能看出其眸光流转之间的烨然神采,那眉眼,似是会说话般灵动活泼,仿似就给这张画添了几笔生机。
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妙哉。
后来,夫子因为薛敏之的这副画单独将他留了下来,让他完成接下来未完成的几笔。
“三郎难道是因为顶撞夫子才被留在书院的?”李素娘皱眉,眉头间拢了几分阴郁。
钱锦只与李素娘说了薛敏之被留下来,却并未同她说是因为什么留下来。
原因是薛敏之被留下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跟他说,千万不能与嫂嫂说这原因,钱锦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薛敏之作的那副画他也勉强看到几笔,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画卷里的女子惊艳绝尘,秀外慧中。
他想问薛敏之画的是哪家姑娘,薛敏之只笑笑,说是昨儿做梦梦到的姑娘,今日想起来就将人画出来了。
钱锦当时还调笑他,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冰冷淡漠,不苟言笑的薛敏之竟还有春闺梦里的美人儿可以描摹,啧。
“不是不是,薛娘子大可不必担心。夫子甚是喜爱薛兄,定不会有什么事的。”见李素娘要往书院的方向跑,钱锦连忙将她拦下来与她解释。
薛敏之今日虽然课堂上走神,描摹画像,可是平日里夫子一向都对薛敏之赞赏有加。
尤其是他的才华,他的书法,他的天赋,每一样都被夫子赞誉,更可称之为是得意门生。
听了钱锦与她解释的这番,李素娘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她难免心里头会觉得奇怪,她供三郎读书也有好些年头,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知,三郎的夫子竟也对他喜爱有加。
“薛娘子,今日的事情实在抱歉,是我钱府的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待向李素娘告知了薛敏之的情况后,钱锦又朝她作揖,很明显,这声道歉是因为钱夫人和张婆子做出来的事情。
钱锦是个精明机敏的人,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做对了,他分毫不让,若是做错了他也绝不抵赖。
是非对错一向分明。
“钱少爷,这也不关你的事情,更何况张婆子和那些闹事的人已经被沈大人收押了,也算是让他们得了教训。”李素娘应的坦荡而大方,并没让人有丝毫不悦。
“这事我定会和我娘亲仔细说清楚的,不能再由着她胡来。”钱锦知道李素娘是在给他台阶下,同时,作为他的合作伙伴,钱锦也不可能让李素娘失望,所以才许下承诺。
李素娘点头,应了一声。
与钱锦告别后,天色已晚,衙门派了马车送她回府。
今日张婆子闹事这个情况闹得整个西街沸沸扬扬的,而她一整日都在衙门,醉仙楼交由阿梨打理。
虽然阿梨是个能干的,也甚得她欢心,但好歹还是缺些经验的,所以李素娘听沈子言说,醉仙楼今日很早就打烊了,干脆直接雇了辆马车送她回薛府去。
李素娘这才刚进门,就见阿梨朝她扑了过来。
“娘子,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阿梨的声音里带了几丝哭腔,她低低啜泣起来。
直到见到李素娘,漆黑暗淡的眼眸里才算有了几分星辰亮光。
从醉仙楼打烊之后,阿梨就想着去衙门找她,阿梨原本还以为李素娘因为张婆子的事情受到了牵连,所以沈子言这回正严加发问她。
才不由得担心起来。
若不是李素昭拦着她,只怕她就冲到衙门里去了。
李素昭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醉仙楼的账房先生,也多少知道李素娘和钱锦的合作关系,当然,包括沈子言和钱家沾亲带故一事他也知晓,所以李素昭想着,沈子言应当不会拿李素娘怎么样。
如碧和一疏母子两个见李素娘回来也赶忙上前去迎,可是,如碧眼角眉梢的愧疚却是半点未曾划开。
如碧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尤其是先前在钱家,她和一疏母子两个相依为命,从不和外人打交道。
可如今,李素娘报给他们这么大一个恩情,让如碧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自己还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然而,李素娘却知晓如碧想要与她说什么,遂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下心来。
这所有的决定都是她做的,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李素娘自然料到了这些事情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是她甘愿承担的。
“薛娘子,你去了衙门劳顿了一天应该也累了,我给你熬了些甜汤,这就给你端来。”如碧本想说些什么,可是李素娘全然不给她机会,她扯了扯唇角,想了想,还是放弃。
她从厨房端了几碗甜汤出来,是银耳桃胶莲藕羹。
汤羹浓郁清甜,银耳脆滑爽口,莲藕软糯香甜,桃胶有嚼劲,尝起来有淡淡甜味。
“我以往在钱夫人身边服侍的时候,三天两头的就熬这些甜汤给她喝,当时钱夫人对我的成见还没有那么深,你们快尝尝,符不符合你们胃口。”她莞尔勾唇,声音温软娇媚,将托盘里的汤羹拿出来分给众人。
她顿了顿,又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希望薛娘子不要见怪才好。”
如碧的性格如此,她不爱欠人恩情,但若是欠了,必定竭尽能力偿还。
李素娘点头,应了一声,遂拿起勺子往嘴边递,才刚尝一口就道了一声:“好吃,清冽甘甜,爽口解暑。”
闻言,其他人纷纷都尝了几口,皆是好评赞赏。
如碧没想到能收获夸奖,面色微红,有些羞赧。
然,李素娘眸色深深,她低头睨了一眼碗里的汤羹,另有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