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疏充耳不闻,反倒是一个劲儿的往李素娘怀里钻,最终还是薛敏之看不过去了,才提着他的后领将人拽起来。
一疏四肢悬空,在空气中胡乱比划着,还是钱锦扯了薛敏之两下,人才把他放下来。
一疏身上的伤口大小交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明明才是五六岁的孩子,却好像尝遍了这世间的万恶疾苦般,钱锦抱着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心疼。
他扯着一疏的手就要站起身来,拉着他去找大夫。
一疏执拗,站在原地不肯走,一双小手扑腾着想要去抱李素娘,却被旁边的薛敏之一掌拍开。
这小屁孩!
占便宜也没个度!
方才抱那么一会儿已经算是他对他的施舍了,总有一天他要昭告所有人,李素娘只能由他来抱!不仅要抱,还要亲,还要举高高!
“大姐姐,是不是有人要害你!”一疏猛然咳嗽一声,断断续续道。
一疏向来聪明,他的年纪虽小,却因为在这样支离破碎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也敏/感的很,尤其是李素娘被关在这,再联想到那两次他看到的奇怪的人。
那人说的那些话,他至今还有着深刻印象。
“一疏,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听到一疏的话,钱锦俯下/身子,郑重问他。
钱锦觉得,一疏只是个孩子,断不会有那么多的心思,至多只是肚子饿的时候去后厨偷偷鸡腿之类的。所以只下意识的以为是哪个嘴碎的下人在他面前毫不避讳的嚼舌根,所以被他听到了。
“我看到的!云来苑里的那位姨娘有问题,还有……”一疏正在想应该怎么描述那个人,他只知道那人在后厨地位很高,很多丫鬟婆子都要听他的,却不知道他真实姓名。
“一疏,不准乱说!”如碧跌跌撞撞的走来,面色苍白病态,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却是上前直接将一疏搂在了怀里,她将一疏搂的很紧。
如碧大概猜到了一疏要说什么,也对宋香雁被下毒导致流产一事略有耳闻。
昨日,一疏做了噩梦,身子颤抖的厉害,梦里呓语,将程荣茂与宋香雁说的那些话一一复述出来,如碧大惊,却是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他们母子二人在钱府本就是苟且偷生,甚至,比狗的生活还不如,若是一疏再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如碧相信,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要了她们母子二人的命!
她不想让她们母子两卷入这场纷争里。
“少爷,公子,一疏还是个孩子,有些话难免口无遮拦,都是丫鬟嘴碎,在一疏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希望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管教好。”如碧搂着一疏,不让他有机会探出头来将剩下的话说完。
她从容的抬起头,面对着院子里的三个人依次行礼表示歉意,恭恭敬敬的。
“也是,一疏应该是受惊吓了,我先替我娘亲给你们母子二人赔个礼,一会儿我会请大夫来给一疏看看伤势。”钱锦点头,方才他也是这么想的,应当是府上的丫鬟婆子嘴碎,看样子,是时候应该好好整顿一番。
如碧点头就想走,却被薛敏之喊住。
“等等,我瞧着这孩子说话吐字都挺清晰的,而且他也知道云来苑里的那位姨娘有问题,应该不只是听下人乱说这么简单。”薛敏之走到如碧跟前,盯着她,深邃漆黑的眼眸犀利似剑,像是能将眼前的人给盯穿一个窟窿来似的。
如碧身子绷紧,看着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她担心被看出来什么,却也不想将自己与一疏扯进这场纷争里,她稍稍理了思绪,道:“这位公子言重了,不过就是五六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判断能力,自然是听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这孩子吐字清晰口齿伶俐也算是他半个优点,是我这个为娘的应当骄傲的。”
“你……!”薛敏之还想说什么,却被钱锦拦了下来。
钱锦本来就觉得对如碧和一疏母子二人有歉疚,此时他们二人被针锋相对,而且如碧说的又是滴水不漏,他自然没有为难人家的理儿,毕竟,他们在这钱府过得也是艰辛。
所以,钱锦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薛敏之面前,朝二人挥了挥手示意,如碧带着一疏快速离开。
“你拦着我做什么!”薛敏之攥紧了拳头双目阴鸷吼他。
薛敏之本身对一疏也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这个小屁孩还爱占他嫂嫂的便宜,但是方才这小屁孩说的话明明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他就不明白,钱锦怎么还偏偏就把人放走了!
通过这一次,下次再想从一疏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怕是难的很,方才那姨娘分明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她们母子二人在府上过的艰辛,而且本就是那些个丫鬟嘴碎诌出来的东西,一疏是个小屁孩,即便说的东西是真的,有谁会信?”相对于薛敏之的固执冲动,钱锦眸色里多了几分平静。“走吧,咱们去镇上的药铺找人盘问要紧。”
钱锦拉他,薛敏之却站在原地稳立如松,俊美无俦的容颜上似是罩了一层冬末霜雪,阴霾而厚重。
然而,薛敏之思索了片刻,又清晰的意识到,眼下不是自己与钱锦闹性子的时候,距离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他们得赶紧去找出真相才是,遂,与李素娘道了个别。
“嫂嫂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出真凶的!”他道,目光从容且坚定。
“好。”李素娘应他。
如果可以,李素娘也想亲自去镇上,不放过每一条线索的找出真相,然而,钱家人却放话,让她不准迈出这个屋子半步,所以,她只能依托着钱锦和薛敏之。
钱锦和薛敏之二人出了府,左转走个几百米就是常平镇上最繁华的明月街。
“那家是济源药堂,是整个镇上最多人光顾的,掌柜的曾放话,没有什么疑难杂症的药是他济源药堂买不到的!”钱锦指了指不远处那间药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薛敏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济源药堂四个人被刻在了宽大厚重的牌匾上,悬于店铺前。
进了药堂,二人正四处张望,就见药童迎了上来。
“钱少爷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想抓些什么药?”
整个镇上,钱家的大名鼎鼎在外,这方圆十几里整条街的商铺至少有一大半认识钱家的人。
“敢问,药堂里可有麝香粉卖?”钱锦将他拉至一边,刻意拉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道。
却见,钱锦这话一出,那药童摸了摸脑袋,模样着实有些尴尬。
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实不相瞒,钱少爷,我家掌柜的说麝香粉这东西是害人玩意儿,从来不卖,即便真的要卖也须得当着他面才能买。不过据我所知,这大半年了也没几个买麝香粉的普通人家——”
本来麝香粉是一味药材,有活血止於的功效,可早些时候这镇子上出过不少/妇人流产引发出来的宅门丑事,济源药堂的掌柜为了以防惹事,最后干脆禁了这一味药材,如果真有人非买不可的话,那好,就当着人掌柜的面讲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才能买回去。
听了药童这话,钱锦和薛敏之两人对视一眼,可脸色都不太好看。
济源药堂是整个镇上名声威望最大的药堂,然而,连这样的药堂都卖不出几包麝香粉,可想而知,要找到那下毒的人有多难。
“好,知道了。”钱锦点了点头,拱手。
药童正欲往大堂里走,却被薛敏之叫住。
“等等,你说的是没几个买麝香粉的普通人家,那不普通的人家呢?可有人买。”薛敏之问他,眉间覆了一层寒霜,直让药童与他对视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倒不是说薛敏之爱怎么刁难人家,他只一心想着,不能放过任何一点一滴的线索,毕竟,钱家留给他们查真相的时间不多,而那所谓的柳知府同样也不会姑息!
“那自然是勾栏瓦舍烟花之地的官窑女子了!那种东西,她们可是常备着!”药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别开脸,咽了一口口水,不敢直视薛敏之的眼睛,只急匆匆抛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回了大堂内。
勾栏瓦舍,烟花之地!
听他这么一说,薛敏之有了方向,想来也是,他拉着钱锦的衣袖一角,“走!”
“诶,等等,你不会是想?”钱锦差点一个趔趄,他看着薛敏之,有些不可置信。
薛敏之点头,“对,去青/楼!”
“你嫂嫂如果知道咱们去青/楼的话不会打断你的腿吗!”钱锦看他一眼,眉目之间的担忧再明显不过。
“不会,我嫂嫂很疼我的。”薛敏之摇头。他勾了勾唇,眸光轻闪。“可能会打断你的腿。”
钱锦:“……?”
这他妈是想把锅全退到他身上?
老子可以不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