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锦环顾了一下四周，云云宾客抢食的那些劲儿丝毫不亚于眼前的这人。

可他还是清了清嗓子，伸手拍了拍沈子言的背。“你斯文点，怎么着也是个堂堂的县令！万一下次你审案的时候，跪在下头那些人满脑子都是你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你说说，你要怎么建立威信？”

“这我可不管，有好吃的不抢那是傻子才干的出来的事情！”沈子言正眼都没瞧钱锦一眼。

却是没想到审案上面去，虽说他是刚上任的九品县令，可是眼瞧着邻里这几个镇都是风调雨顺，一片祥和的。都大半个月了也没接着什么案子，他倒是清闲的很。

还不如趁此机会多吃些好的呢。

钱锦摇了摇头，但是瞧着沈子言这大快朵颐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放下筷子，刚打算去盛完汤喝，就见那鲜笋老鸭汤见了底，吃得一干二净。

再看看其他的菜，基本都只剩下了个盘子，上面的菜有的也都被纷纷夹到自己碗里了。

“阿锦。”坐在正对面的老太太喊他。

钱锦连忙放下筷子，应了一声。

“我听你娘说，今日咱府上换掌勺了？还是位姑娘？”老太太今儿个吃的十分满足，这些个菜啊，让人唇齿留香，还一点也不油腻，刚好能照顾到她的口腹之欲。

“正是，那姑娘是我先前在镇上集市闲逛的时候意外撞见的，她家在常平镇上支了个摊子，早先就积累了不少食客，我当时也是抱着让她试试的心态，才让她进府置办宴席的，没想到，大家都好这一口。”钱锦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将这事情经过说了个全。

老太太一向疼爱他，况且，今日他做的这些个事情算是给钱家长了脸，而且也办的如此妥帖，所以老太太的心情自然非常好。

“可否让她到前厅来？我打算见见这姑娘，顺便给她点赏钱。”老太太点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平添几分笑意，看起来十分和善。

“这……奶奶，咱们可先说好，我之前答应了人家，只置办这一次宴席，您可别想着让人家进府上为奴啊。”钱锦皱眉，有些犹豫。

闻言，钱家老太太也是一怔，她原本确实是抱了这样心思的。

眼瞧着，今日请了二十来桌客人，不仅有这十里八乡的富户人家，有些还是这一圈的父母官，能说上些话的人，排场不小。

包括前面几桌的柳大人，陈大人，许大人——

这些人的脸上皆是满足的神色。

所以老太太就想着，要不干脆将这个新来的小厨娘收到府上，每月的月钱多给一些，然后自家还能借着这些个吃食多与大人们走动走动，拉近下关系。

可是，钱锦这话明显就是不愿意。

她想了想，道：“好好好，你先将人请来，我亲自与她谈。”

钱锦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沈子言一把拉走。

沈子言扯着钱锦与钱老太太打个招呼就前去后厨请人了。

“你拦着我干什么？我之前答应过薛娘子的，现在总不好食言！不然人家该觉得我们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了！”路上，钱锦的脸色不太好看。

“诶，你这傻子，老太太明显是喜欢薛娘子的，要是她真能进了钱府，你们家人还能亏待她不成？再说了，指不准薛娘子只是当时不想进钱家，万一这几日改变主意了呢？你总不能断人家后路吧！”沈子言瞧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好笑，跟他分析起这其中利弊来。

他觉得，李素娘进钱家不一定是坏事，甚至有可能能将薛家的生活水平提升一些。

到时候等到她家那小叔子学成了，成家立业了，她就没必要再将人供着了，顺带还能考虑考虑改嫁一事，有了银子，做什么都好办事！

后厨。

所有的菜上完之后，李素娘总算能歇息片刻，这会儿正与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围在一起吃饭呢。

耳边传来这些人不绝于耳的夸赞之声，有几个甚至说想要跟李素娘学几手。

李素娘瞧着这几人好相处，都一一应了下来，以后说不准有机会呢，能帮到别人也算是好事儿。

“诶去去去，又是你，方才不是才来过吗！整天就知道到后厨里来偷东西吃！长大肯定没出息！”有眼尖的婆子瞧见那常年来偷吃的孩子，在他还没踏进后厨门之前就出声，想将人赶出去。

要是平时稍微好些，今日就更不行了！

薛娘子做的这些个菜式光是他们几个分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容得下别人来跟他们抢食？

更何况，是钱家这么不受宠的小孩！

钱老爷就差没将他和那位丢人的姨娘一起赶出府去了！

李素娘顺着粗使婆子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大约四五岁的小孩正抵着门站在那，两只手指头紧张的绞在一起，正脆生生的看着她，漆黑晶亮的眼眸像是耀眼的水晶，但有些可怜巴巴的。

她在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几块鸡肉，朝小男孩走了过去。

旁边的一些丫鬟婆子伸手想要李素娘，却见人已经走过去了。

李素娘走到他的面前，将鸡腿和几块肉递给他，“这些都给你，快吃吧。”

许是因为上辈子她都是在孤独终老，孤苦无依中度过，所以格外羡慕那些有孩子的人，如果可以，她也想有个孩子能陪着自己，遇到了烦心事儿的时候能陪她聊聊天，有开心的事情也能一起分享。

可是这辈子，也显然不可能了。

所以，她对这孩子起了一丝恻隐之心，尤其是这孩子模样生的极好，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让她心软如水。

小男孩瞧见李素娘将碗里的食物朝他递了过来，有些不敢相信。

可瞧见李素娘那清澈明媚的笑容，以及她肯定点了点头之后，他这才接了碗，一口一口吃起来。

这后厨里头的人一个个都对他不友善，他但凡想要吃些什么，只要来了后厨都会变着法的被人赶出去。

就连自己的爹爹也从来都没有管过她和娘亲的死活。

他也不想偷东西吃呀，娘亲一直都是都教导他要做个正直，敞亮的人，那些小人的行为他绝对不能去效仿的。

可是，这府里的人分明不将他和娘亲当人看，一日三餐送到院子里都是些稀饭和汤汤水水，有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这些仅有的吃食还是馊的。

他和娘亲不能不吃，如果不吃的话，就只能饿肚子了。

他原本以为钱家府上的人都是这个待遇，直到，钱锦给他递了一只鸡腿。

他才知道，鸡腿的味道原来那么好，鲜嫩多汁，肉质肥美。

有时候，他饿极了，做梦都想啃鸡腿。

……

“你是除了大哥之外，第一个给我东西吃的人，你是个好人。”小男孩扒拉着碗里的吃食，狼吞虎咽起来，却唯独没动边上的那只鸡腿，他想着，要留给娘亲吃。

“你叫什么名字？”李素娘瞧见他这模样，看着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不由得心下一软，摸了摸他的脑袋。

“大姐姐，我叫一疏，疏忽的疏。”小男孩大口吃着嘴里的饭，咽了一口饭菜，抬起头来。

他看着她，眼神明亮而清澈，嘴角沾了几滴饭粒和油渍，那小模样十分可爱。

一疏？

这是什么名字？李素娘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想起来那些个丫鬟婆子对他的态度，再结合起这古怪的名字来看，倒是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只是，她有些好奇这小孩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