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衍说的事情，是有一天两人闲得无聊，看星星的时候说起来的。

说来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从来也不会做什么浪漫的事情，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陪着苏轻窈去看星星了。

还都是在家里看。

要问柯衍为什么不带苏轻窈出门看？

一来是时间不方便，二来是他们白天都忙，等到了晚上，也就不想动弹了，能够呆在家里最好。

那时候苏轻窈抱怨，说是他们夫妻相处的时间还真不多，别看他们现在每天都能见面，但是白天基本各忙各的，晚上有时候也都各自有事情，而能够谈心的时间也只有临睡前那点点时间。

利用那点时间，两人能说上几句话。

人的一生说长还挺长，说短也挺短的。

岁月无情，匆匆而过。

苏轻窈每次抱怨这些事情的时候，柯衍就只能保证以后会多抽时间陪她。

可苏轻窈也知道这话听听就算了，柯衍现在只是县令就忙得不行了，这要是以后当了别的大官，岂不是更忙？

所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两人约定好了，等将来，柯衍致仕之后，他们两人寻一个绿水青山的好地方住下来，不管外面的杂事，就过他们两人喜欢的小日子。

柯衍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上，或者说他跟苏轻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也都一一记在心上。

如今看着沉睡的苏轻窈，柯衍翻来覆去把这些话说了无数遍。

以前他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人生无常’这四个字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携手白头。

曾以为他们还能有一辈子的时间说话，所以他便把精力全都放在了事业上，可现在，柯衍后悔了。

只要一想到苏轻窈救不回来，会因此殒命，柯衍心就揪着，狠狠地揪着。

“阿窈，你别丢下我，别离开我。”柯衍低声说着话，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掉落在了苏轻窈的手背上，灼伤了苏轻窈的手背。

“我小时候眼睁睁看着我娘离开，我很无助，我想要救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救才好，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经历这种事情了，可当你躺在这里，毫无生气的时候，我心慌了，乱了，我无法想象，我生命中没有你会变成什么样。”

“不管会变成什么样，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我看着很坚强，其实我内心很脆弱，小时候只有我娘陪在我身边，长大了，也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阿窈，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你不要我了，那我就真的没人要了。”

柯衍低声说着，把自己内心的脆弱一一展现在了苏轻窈面前，他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不管碰到了什么事情，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绝对不会掉眼泪。

因为他觉得，哭是最没用的一件事！

哭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

所以哭什么呢？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用来解决问题。

这些话，柯衍从来没有说过，当这一刻，在这个屋里，说起这些压在心底的真心话时，才是最真实的他。

他的爹是大秦赫赫有名的将军，只要他愿意，他就是将军府的公子，这么贵重的身份，他能眼都不眨丢弃掉。

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在科举这条路上走得顺风顺水，甚至为了躲避烂桃花，他也能当机立断，离开代表清贵的翰林院，跑到安海县这个穷乡僻壤之地。

只要他愿意，其实他可以不用吃这么多的苦头，他能有很多捷径可走，他身边也会有很多朋友。

可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自己能够为百姓做多少实事，他想要用自己的实力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而不是靠别人。

可如今，他是一县之长，看着威风鼎鼎，却连保护自己心爱之人都做不到。

何其可悲！

说到了戳心之处，柯衍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柯衍哭着哭着，突然看到苏轻窈眼角泛起了泪花，柯衍一呆，连忙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花，他看着苏轻窈湿润的眼角，大气都不敢喘。

他小声道：“阿窈，你是能够听到我说话的对不对？你能听到我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苏轻窈躺在那边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只是眼角的泪珠越来越多。

看着那一连串的泪珠，柯衍又哭又笑。

这是苏轻窈昏迷了六天以来唯一给他的回应，柯衍能不开心吗？

可开心过后，柯衍更加伤心。

他的阿窈没有醒来，该怎么办才好？

柯衍看着苏轻窈眼角的泪花，拿着白色的帕子帮着她轻轻擦拭掉。

接下来的时间里，柯衍更是卖力跟苏轻窈说话，他知道苏轻窈放不下他，也舍不得他，所以他便把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一遍。

有多可怜就说得多可怜，在柯衍的描述中，他直接变成了世上最可怜的人之一，没有比他更可怜的人了。

其实他说的这些事情，苏轻窈未尝没有听到过，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但是没有柯衍说的这么仔细。

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那得有多艰难啊！

不用人描述，都可以想象出来。

柯衍把自己说的惨兮兮的，苏轻窈眼角的眼泪也没有停歇过。

就这么说了一日又一日，转眼间，苏轻窈病了十天了。

前面六天苏轻窈没点反应，到了后面三天倒是会流泪了，也算是给柯衍一点回应了。

可到了第十天的时候，苏轻窈病情严重了，别说流眼泪了，她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呼吸也渐渐弱了下来。

气若游丝。

柯衍伸手在苏轻窈鼻尖探了探，只能感受到那一丝丝轻微的出气。

柯衍怕了，本以为她的情况有好转，谁知道老天爷给了他当头一棒，苏轻窈情况更严重了。

该怎么办？

柯衍揪着头发，茫然无措。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小厮惊喜的声音：“大人，大人，李大夫回来了，蔡川带着李大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