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蕊趁着严文?征洗澡的间隙,还是没忍住上网瞅了眼评论。

祝福的少，嘲讽的多，乌泱泱的,分外“热闹”。

且参与进来谈论的不全是吃瓜路人，除去?她?的粉丝，还有对她?积怨颇深的金哲方的粉丝、再一次被牵扯的尹君如方的粉丝、以及突然冒出头的不知何种目的的水军。

稍显委婉的言论,例如，“十岁的年龄差……果然男人永远喜欢年轻的女人。”、“不明白现在的娱乐圈怎么了,是平时慈善做多了吗？女明星找对象像搞得像扶|贫工作似的,到底有多怕自己嫁不出去?。”、“镜头前的含情脉脉多半是演的,不必当真。”

刺耳的恶意揣测,像是“虽然严看着不老，但?到底差10岁，还离过婚,女的图什么？他又不是豪门世家,顶多算穷小子时运发达。”、“图钱和人脉？严文?征在圈里地位不错的，出道后一直跟大导合作，反观女方资源挺虐的,前几天拿奖的这部电影,她?能参与演主角，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严的光。”

不断刷新的消息，恒河沙数般，充斥着最直观的挖苦。

而要说网友到底藏着怎样?的坏心眼，可能只是因为?严文?征和春蕊自身有槽点吧……有槽点的公众人物?便怪罪不得看客们上来踩一脚。

至于春蕊自身的粉丝，由于体量小，舞弄不住言论，只能躲在超话这一隅之?地发发牢骚。

皆是为?她?意难平。

“姐姐！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接受不了……还不如金哲呢。”

“@春蕊，体谅你年龄到了，该谈恋爱了，但?谈恋爱可以，别结婚成吗？”

“我?人傻了，才高兴两天，@春蕊你好不容易才凭电影拿了个奖，当务之?急是抓住机会?多接剧啊，27岁了，再站不稳脚跟，以后更难碰到好的角色了。”

“姐，我?也?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以事业为?重，你说过演员要有野心的，现在正是实现你野心的好时候。”

“完了，说实话严老师年纪不小了，圈里的前车之?鉴，我?好怕他pua姐姐，让姐姐淡出幕前，为?他生?孩子。”

“他说过自己思?想传统，生?活里有些大男子主义！！！”

“什么时候说的？能指个路吗？我?慌了。”

……

春蕊微微怔愣，视线不聚焦。

很多人的声音，发表着不同的观点，虽然春蕊向来自诩“通人情懂世故”，凡事掰开了揉碎了，能想得明白，但?这一刻，面?对如此庞大的网络舆论，得承认她?的内心震荡了。

手机响，宋霏羽打来的。

春蕊吓得一抖，指尖在屏幕滑动一下，接通。

“师姐！”宋霏羽一嗓子嚎道：“你们是被人搞了吗？竟然这个时间点爆恋情。”

春蕊一阵耳鸣，叹口气，讪讪道：“也?许吧，前几天太出风头了，被盯上在所难免。”

事情一再发酵，混在恋情的讨论贴里，有不少网友在带节奏，扬言“不会?进电影院看他俩的电影了，太出戏”，不难猜出是同期影片的制作方下场搅浑水。暑期档六月下旬开始八月下旬进入尾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十部电影待映，竞争惨烈。为?了更有效的占据生?存空间，互相抹黑已经是业内常规操作。

“你们的宣发部门死了吗？出来干活啊！”宋霏羽气得咬牙切齿，“热搜挂一天了！”

春蕊说：“估计正在想对策呢吧。”

“那?你跟严老师的恋情打算怎么回应？”宋霏羽问，“我?看尹君如的粉丝在那?阴阳怪气的。”

春蕊稍作沉吟：“无视她?们好了。”

“干嘛整的这么憋屈！”宋霏羽立马为?她?叫嚣，“严老师不准备站出来替你说句话吗？他是男人吗？”

“你让他说什么？”春蕊这会?镇定下来，头脑格外冷静，“翻旧账吗？那?样?只会?被网友戳着脊梁骨骂没品，他现在也?很为?难。”

“你不要同情他！”宋霏羽护她?的心急切，“今天这个局面?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被网友吐口水该受着，你完全被连累了。”

“我?的选择。”没有一丁点的消极抱怨，春蕊语气执拗地说，“即使今天不是我?，他跟别人也?要过这一关?。”

宋霏羽陷入沉默，听筒里的呼吸声虚虚浮浮地变轻了，好片刻，摆出一派斤斤计较的样?子，咆哮道：“才刚开始就给你委屈受，你跟他讲，这事我?记他一辈子。”

春蕊扯着嘴角笑了，“别担心。”安抚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宋霏羽“嗯”一声：“心情不好，随时联系我?，我?过去?陪你。”

春蕊揶揄她?：“不工作了？”

“工作哪有朋友重要。”宋霏羽语气里满是“被小看了”的较真。

“谢了。”春蕊收下她?的心意，同时邀请道：“以后来家里吃饭。”

就此结束通话。春蕊盘腿坐着，后背倚住沙发扶手，睁着眼睛撑精神，半响，察觉浴室毫无动静，扭头瞅一眼，便看到严文?征不知何时洗漱好，立在门口怔神。

他脖颈间挂了条深色的毛巾，头发没擦干，水珠吧嗒吧嗒顺着发梢滴落，浸湿了两侧肩膀的衣服。

他这样?寡言肃静的状态，莫名让春蕊想起她?贸然前往上海找他那?次，两人吃过法餐送她?回酒店，等她?下了车，他独坐窝在车里抽烟。

遇到事情就闷着。

“严老师。”春蕊朝他招招手：“你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呀。”

严文?征回神，走到她?身边坐下。

一阵很清冽的沐浴香，春蕊嗅嗅鼻子，说：“我?帮你擦头发。”

“不用。”

严文?征没想麻烦她?，但?春蕊不由分说欠起身，拽了毛巾盖在他的头顶，动作轻柔地擦着。

“会?影响电影吗？”春蕊问。

严文?征弓着背，道：“不好说。”

春蕊拨了拨他的头发茬，发质偏硬，她?懊悔：“影响电影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严文?征弓着背：“离上映还有十来天，舆论消下去?，会?好点的。”

春蕊突然隔着毛巾，两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与他对视道：“那?我?们低调处理?吧。”

“你——”严文?征卡个壳，一抿嘴巴将话吞下去?，转而吐出一个“好”。

这晚，春蕊辗转难眠，大半夜了，睁着眼睛望天花板，在黑暗中说：“严老师，我?跟你说过吧，我?爸爸妈妈为?人严肃。”

严文?征自然也?睡不着，沉沉地“嗯”一声。

春蕊心绪杂糅：“他俩搞古典音乐的，我?妈弹钢琴很厉害，我?爸拉小提琴出色，业内称得上是专家了，打小对我?的要求便定得高。”

严文?征认同道：“专业出身，自有他们的骄傲和坚持，这是一件好事情，应该尊敬。”

“我?尊敬。”春蕊说：“但?同时又害怕。”

严文?征无言以对，他知道她?怕什么，可在春蕊父母面?前他注定处于被动的地位，他翻个身将春蕊揽在怀里了。

春蕊给他打预防针：“骄傲的人自尊心都强，所以……他们一时不会?接受你的。”

严文?征没什么情绪起伏，反而问：“父母会?反对，这个问题你在追我?的时候没考虑过吗？”

“考虑过。”春蕊坦诚相告：“但?当时没想明白，就跟着心意走了。”

严文?征客观道：“他们接受不了，是完全合理?的。”

春蕊站在各自的角度重新审视两人的恋情，她?自己爱的无悔，便更觉得为?难：“所以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不考虑父母的想法，太自私了。”

“明天——”严文?征欲言又止半天，无奈道：“不管发生?什么，不要气，也?不要怨，更不要产生?极端的想法。”

春蕊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什么叮嘱我?这些？”

“怕你以后后悔。”父母到底对孩子意味着什么，严文?征早早失去?父母双亲的庇佑，没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但?私心不想春蕊一时冲动，为?了他，将彼此的关?系闹僵，“记住了吗？”

春蕊点点头：“记住了。”

第二天，春蕊照常参加剧场的彩排，中午的时候，打电话给钱芳闵，说晚上要回家一趟。

网络上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春蕊与严文?征的名字更是并排高高挂着，这次瞒不住钱芳闵和濮立焕了。

严文?征驱车送春蕊回去?的，小区门口临时停车位熄灭了引擎，他陪她?一同走进小区里面?，但?没上去?，立在楼下的照明灯旁等她?。

只是跟父母汇报恋情，尚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还没资格登门。

客厅巴洛克风格的复古吊灯亮着，照的家里明晃晃的，开门的一瞬，春蕊感受了气氛的沉闷。

脱鞋进屋，踩着玄关?的地板步伐沉重地走到客厅。钱芳闵倚着转角沙发，闭目养神。

“妈。”春蕊喊她?。

钱芳闵的眉眼晕染着一丝疲惫和些许怒火，但?仪态尚得体地拿捏着，睁眼看她?，问：“怎么想着回来了？”

春蕊缓缓呼出一口气，不打哑谜：“每次闹绯闻，都让你和我?爸烦心好久，这次事这么大，得亲自回来解释。”

钱芳闵早从旁人口中悉知此事，绷紧脸颊，问她?：“是真的吗？”

“真的。”春蕊心里发怵，但?语气强硬：“我?和严老师去?年就在一起了，快一年了。”

钱芳闵问：“我?先不管他的家世，他离过婚你知道吗？”

“知道。”这是她?这场恋情的症结所在，春蕊扛责任：“是我?追的他。”

仿佛听到了荒唐至极的笑话，钱芳闵端庄的脸庞表情现出一丝裂痕：“我?以前只觉得你做事欠考虑，人不思?进取，现在更离谱了。”

春蕊想着严文?征的“三不要”，缄默着没有顶嘴。

钱芳闵胸口骤然煽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恼火，不解地与她?掰扯道理?：“别的女孩子自尊自爱、眼高于顶，为?什么偏偏你要自轻自贱，我?们家不敢高说是书香门第，但?好歹家世清清白白，你到底瞎了哪只眼睛要去?找一个二婚的男人。”

她?失了态，明显地能看到额头鼓涨出一根青筋，肩膀微微抽动。

春蕊将指尖攥得发白，事实如此，无言以对。

层层叠叠的情绪，害怕、愧疚、无措等等，堆积在胸口，她?红了眼眶。

“又让你们难堪了，但?我?这次真的不想这样?的。”

“可笑。”钱芳闵失望极了，“人活着追求体面?，你却非要让别人戳着你的脊梁骨背后说你闲话，我?真的搞不懂你。”

春蕊无力?辩解，只开口道：“对不起。”

——

将圆未圆的明月被一层灰云笼罩，北京夜晚的星空远不如城市的灯火缤纷溢彩。

严文?征仰脖子朝身边的高楼望一眼，视线没有目的，未在谁家窗棂做停留，接着他埋头将点燃的香烟抽完，随后给曲澍发了一条短信。

片刻，严文?征工作室发布一条微博。

——严老师说，谢谢大家。